第十九章
田园终于从绚烂至极的生活走入平淡温馨的日子,她应聘做了一个少儿钢琴辅导班的老师,见到孩子们的那一刻,她的心头又开满了鲜花。du00.com她微笑着对着孩子们:“宝贝们,挺胸抬头,两脚踏地,右脚在前,左脚在后,双脚平行与肩同宽。手指抬起来,落下去。手指站住,撑住手掌,轻轻地像摸云朵一样,放松。现在我们搭小房子,五个手指放松,轻轻搭在钢琴上,各个关节撑起来,让小火车在手掌下面跑动,坚持呦,撑住!”
田园仿佛自己又年轻了,又重新回到那个充实简单快乐的大学时代。偌大的操场,悠扬的琴声,盛开的丁香花,还有那个骑着单车载着自己在操场上兜风的大男孩……
田园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没有打车,她敞开风衣,让春日的和风吹拂她微温的心。忽然,她很想去看看大学校园,那美丽的丁香花。这是她自大学毕业后,第一次回到这个校园。她的心里充满了激动与欢喜。
早春的暖阳包裹着白色的教学大楼,丁香花尚未含苞,田园绕着操场走着,她又看见了那两个在花丛中寻找五叶丁香花瓣的小恋人,看见了那个有着小麦肤色阳光般的大男孩,为自己画丁香美女图,看见了那三个亲密无间的女孩骄傲快乐单纯的身影。她听见林楠说,我一定要做一个大学老师,一个有情趣的钢琴老师。她听见艳艳说,我要靠自己的努力,在这个城市立足,发达。她听见自己说,我要做一个钢琴家,一个奏响生命交响乐的钢琴家。
而今,时过境迁,时间都跑哪去了?当初的理想都丢哪了?
偌大的世界静静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田园,在回忆里跋涉,她的泪水情不自禁地奔涌着,轻声对自己说:石冬,你还好吗?
电话铃声响了,是司机老李打来的,他开心地告诉田园,家里的奔驰车已经找到买主了,买家要看看车况,商讨一下价位。
“李哥,价钱方面你看着决定吧,我马上就回家。”这是迄今为止除父母外,田园最信任的一个亲人了。自从自己结婚生下甜甜,就一直由他接送,确切地说,甜甜是他帮着一手带大的。午夜发烧去医院有他相陪,平时甜甜去幼儿园接送的人是他,平时娘俩出去玩,陪伴在田园娘俩身边的人是他,田园娘家有事开车跑前跑后的人还是他,别看甜甜不爱跟人交流,可她在老李面前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被甜甜称作是老朋友。
田园在老李的帮助下,卖掉了家用的奔驰车,同时辞了保姆。她决心重新找回自己,重新回归那种平平淡淡,简简单单的生活。
“园园,你一个人带着甜甜住这么大的别墅,我不放心,不然,你搬回娘家住吧,你妈一个人也挺寂寞的。”老李对田园娘俩的饮食起居实在放心不下。
“李哥,我不愿回我妈那儿去住,她总唠叨个没完,再说,我还寻思着给我妈找个老伴,我爸去世这么久了,应该有一个人支撑我妈走过下半生。李哥,你若不嫌弃,就搬来住楼下,反正你家大刚也在初中住校了,你看,行吗?”
“那样好吗?怕别人……”
“怕什么别人?我们行得正,做得正。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早是亲人了,你若是突然走了,甜甜也会想出病来。李哥,什么也不要说了,就当你帮我,好吗?”
“好吧,那我就住一楼吧。园园,忘了告诉你了,我已联系好工作了,我表哥家养出租车,我开白班,这样你们娘俩出行,我也能搭把手。”老李一脸诚恳。他手里拿着抹布,擦拭着甜甜的玩具,他突然看了一眼手机,脱口而出:“哎呀,到点了,得接甜甜了,要不甜甜该着急了!”说着抓起衣服,头也不回急匆匆地跑出了别墅。
田园闭上眼,觉得有温暖而酸涩的液体,从眼角溢出来,它们坠落如流逝的星。
所有的昨天和记忆,就这样低眉顺眼地退去,而明天总会趾高气扬地来临。
田园和甜甜的生活有了从容的甜蜜……
早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照进来,田园呼地从床上坐起,哎呀,早饭!她急匆匆下一楼走进饭厅,一楼饭厅的圆桌上已摆满了香气扑鼻的早餐,新榨的橙汁,新煮的鸡蛋,还有甜甜爱吃的奶油面包。餐桌上有一张字条:园园,我接车去了,你和甜甜一定要好好吃早餐,七点半我回来接你们娘俩,今天外边有点凉,甜甜的鞋先别换。
瞬间,田园的心湿润了,眼泪不经意间浮上来。李哥,这份情我记下了,希望今生你有用得着我田园的时候。
傍晚,田园母亲来看田园和甜甜,了解真实情况后,母亲恳切着:“园园,咱是单身女人,又带着女儿,家里住着一个大男人,传出去好说不好听,你还是跟妈回家住吧,甜甜我能带。”
“妈,这生活是自己的,不用向别人标榜什么,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李哥绝对是一大好人。”
“人是不错,不过这孤男寡女住在一起算咋回事?”母亲有些急。
“妈呀,可没住一起呀,他是住一楼,还是我请人家住的呢,妈,咱把心放正就得了,甭考虑那么多,当下活得好就行!”
“闺女,你这么做会让林家人瞧不起的,这刚离了婚就跟以前的司机掺合在一起,算咋回事?”母亲有些愠怒。
“妈,这跟林家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家,我自己的生活。”
“是,是你家,是你自己的生活!你自己掂量着办吧!”母亲悻悻而去。
晚饭时,甜甜突然有些发蔫,不爱吃东西。
老李摸着甜甜的头:“想吃啥?大大给你做去。”
“啥也不想吃,大大,我想吐!”甜甜一张嘴竟吐了老李一身。
“我还想拉!”甜甜嘤嘤地哭了起来。
田园抱起孩子到卫生间,来不及脱下孩子的裤子,竟然拉到裤子里。
“园园,赶紧给孩子换裤子,咱们去医院!”
出租车在夜色里急速穿行着。
医院急诊室,医生给出的诊断是:胃肠感冒,打一个吊瓶,回家再服点药就没事了。
“医生,孩子现在还有些烧,没事吧?”
“正常,这个吊瓶已经加了消炎药了,估计打完就能退烧。没事啊。”医生耐心地解释着。
田园怀抱甜甜靠在椅子上,一会儿胳膊就麻了。老李接过孩子,抱在怀里。他一会儿摸甜甜的头,一会儿又理理甜甜的羊角辫,甜甜昏昏沉沉睡着了,她梦见自己躺在爸爸的怀里,爸爸的眼睛是那样温暖,爸爸的胡茬毛茸茸蹭得她的脸痒痒的,爸爸的嘴唇还在她额头上亲着试着体温,她喃喃着:爸爸,爸爸……
老李抱紧孩子,他的心里滋生出一种酸涩。
“园园,明天你应该让林军回来看看孩子,孩子想他了。”
田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回到家,田园看着甜甜服下药后,到楼下卫生间找甜甜弄脏的裤子。令她没想到的是,老李已经把孩子弄上大便的小绒裤洗完了。
“李哥,你?留着我洗呀,多脏啊!”
“脏啥?小时候,她还少往我身上拉屎啦?你记不记得,甜甜刚蒙话时,我让她骑在我脖子上,这小家伙,一泡尿一点儿也没糟践,顺着我脖子淌啊……”老李幸福地回忆着,而田园的心里却充满了温暖与感恩。
第二天,林军带着林母,林楠,来看望甜甜,甜甜一下子就扑进林军的怀里,撒着娇。父女俩亲昵地黏在一起。
林楠把田园叫到一边,“园园,你又上班又带孩子的,能行吗?”
“这儿还有李哥帮忙呢!”田园坦诚着。
“啥?他单身一人住这儿了?园园,你这是怎么想的呀?传出去多难听呀?”林楠有些惊诧。
“小楠,你咋也这么想呀?是我请他来住的,人家是在帮我。”
林军似乎听清了田园的话,他立刻放下怀里撒娇的孩子,突然愠怒:“田园,你不为自己考虑,你也得为我们林家人考虑考虑呀,你让我们林家人的脸往哪儿放?”
“林军,这是我自己的事,跟林家一点关系也没有。在这个家,谁都有说话的份,可你没有资格在这儿说三道四,甜甜从小到大,你抱过她多少回?尿了拉了,你擦过洗过吗?她病了梦里喊爸爸的时候,你在哪儿?这些年,老李一直在经管着甜甜,不错,接送孩子是他的工作,可甜甜拉尿他从没嫌弃过,她喊爸爸时,只有老李抱着她。就在昨天,甜甜拉到裤子上,是老李给洗的,你能做到吗?在她整个童年,你究竟给了她什么?”
田园的话字字叩击着林军的心,他终于扪心自问了一下,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到底给过孩子什么?钱?除了钱以外一无所有,连最起码的道德品质的水准都没给过孩子,而陪伴孩子长大的人却是毫无血缘关系的老李,自己真是惭愧。他在心底里开始深深地谴责自己。
“林军哪,是咱们家对不起田园,咱们家欠田园的太多太多了,只要园园和甜甜开心幸福,咱们就开心。老李对咱们家人好,咱要感恩。其实,这么些年过去了,老李已经是咱们的亲人了,你不应该对人家有偏见。”林母感慨着。
“哎呀,园园,甜甜跑哪儿去了?”林楠惊慌失措。
几个人慌忙跑下楼,挨个房间找寻着。在老李的房间,甜甜怀抱着玩偶,蜷缩在沙发里,看见林军走进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爸爸妈妈你们一见面就吵,我害怕!”
林军把孩子抱在怀里温柔道:“宝贝儿,别怕,我们以后再也不吵了,爸爸保证!爸爸抱你上楼,到你自己的房间里玩,好吗?”
“不,我要这里等大大下班,说好了的,他说要陪我看动画片,玩玩具,还让我骑大马,大大是我最好的朋友了。大大从来不撒谎,不像你,总是骗我,我们幼儿园老师都说了,撒谎的孩子被狼吃。”
童言无忌,在场的大人面面相觑。在孩子幼小的心灵里已扎下幸福的种子,而这播撒种子的人竟然是老李。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这也是佛家所说的,种善因得善果的道理。林母心里装满了沉甸甸的感激,在这人情稀薄的世界,孙女身边有一个父亲般的守护神,实属是她前世的造化。至于其他皆是缘分。而林军和林楠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在搅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