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暑假中午,天空灰蒙蒙的,多雨的季节让这个城市变得异常憋闷荒凉。电视画面上,连续几天的大雨,已将XX镇及下属村庄,泡在一片汪洋之中,所有村子已全部断电。据悉,遇难村民全部脱险,现无一死亡,已被安排在镇上的中心校里。据前方记者报道,某某村,地势最低洼,是此次受灾最重的村庄,现在最深的水位已达一米深,村民的所有财产都被泡在大水中。
画面上曾经被群山环抱景色旖旎的小山村,已变成一片汪洋,多数房子已倒塌,人们狼狈不堪地聚集在镇中心校里,眼神里尽是焦灼与无望。
林楠手中的杯子“咣当”落地,是自己的家乡,发大水了!她的心骤然紧紧地揪集在一起,有种钝钝的痛……
“林楠,看电视了吗?你、你的家乡发大水了。”是诚然的电话。
“看、看到了,我要回去看看,看看……”林楠喃喃着。
“你当真要回去呀?”
“是,回去!回去!一定要回去!”林楠急出了哭腔。
“那还是我送你吧,顺便再捐点儿东西,我十多分钟后就到你家楼下啊,等我。”
诚然的丰田车疾驰在去往林楠家乡的路上,车的后备箱里,车里的座位上塞满了矿泉水面包方便面等。林楠木然地坐在副驾驶位座位上,一定是着急了,林楠平时最喜欢的外衣竟然穿反了,她脱下又重穿一遍,口里喃喃着:没事,没有人死亡,心不是滋味呀,那是我的家。她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
诚然扭过脸给林楠送去一个最温暖的目光:“没有伤亡就好!”
林楠的电话响起,是林军的电话,他的声音急切而悲伤:“小楠,看电视了吗?老家那头发大水了!”
“哥,我知道了,我正在回老家的路上,我的同事诚老师开车送我过去。”
“那我,随后就到。”林军快速撂下电话,准备救灾物资。
林楠记得上次诚然开车送自己和胡树林回老家,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今天却感觉时间太漫长,太漫长。“诚老师,能不能再快点儿?”
“不能了,已经是一百二十迈了,再快咱俩就飞了。”车外的景物建筑物飞驰而过。
暴雨过后的街道上,积水仍过脚面,杂七杂八肮脏难闻的垃圾混合在积水里。有几个人在推扶被狂风刮倒的小店招牌。林楠和诚然卷起裤腿,跑下车,淌着积水向镇中心校跑去……
林楠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着,你们都在哪儿?快出现!林楠在心里一遍遍地喊着,乱哄哄的场景在她眼前一一闪过,有人在书桌上躺倒着,有好多女人在抹眼泪,有孩子在哭泣。林楠跑过人群,一个班级挨一个班级地找寻着,她终于看到了自己村的乡亲。“二婶!”她看到了后院的二婶,前院的三叔,村东的杨叔……“你们都在,真好,真好!”林楠的眼泪夺眶而出。
“小楠,有好多人受伤,但没有死的。”二婶拉着林楠的手哽着。
“小楠哪,房子倒了,家没了,往后的日子咋整啊?”杨婶绝望地哭了起来。
“婶,只要活着,生活就有希望,再说还有政府管咱们呢,婶,一切都会好的!”林楠动情地劝慰着。
“小楠,猪哇鸡呀,都淹死了。啥都没了!”年迈的三叔老泪纵横。
林楠紧紧握着三叔的手,啜嘘着,会好的,会好的。
诚然淌着水把车开到了镇中心校,给大家发放水,食品等。林楠从包里拿出一把零散钱,一一分给大家,她的心已疼到极致,有万箭穿心的感觉。
与此同时,林军开车赶到,向大家发放救灾物资。乡亲们感激着,他们没有想到走出乡村多年的林家兄妹,还会在危难时回家乡慰问。
林楠一步三回头地走出教室,教室门口处一陌生的女人,光着脚,一脚的泥泞,她失魂落魄地坐在凳子上,怀里抱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小女孩只穿了个吊带大背心,裸露着肩头。林楠脱下自己的外衣,搭在小女孩身上。女孩醒了,一双大眼睛冲着林楠眨呀眨的,女人嘶哑着嗓子:“谢谢了,大妹子!水来得太急,啥也没拿出来呀!幸好有政府事先通知,要不,就没命了!”
林楠轻轻地拍了拍女人的臂膀,咬着唇默默无语。也许,这对母女今生都不会知道林楠的名字,但一定会记住那个肆虐的雨季里的一丝温暖。
林军公司有急事,便急匆匆地开车回去啦,破旧的捷达车在污水中穿行……
林楠穿着高跟凉拖在水里走着,脚一扭,她突然大叫了一声,“啊!”诚然从前面返回身来,只见水里一片殷红,诚然本能地抱起林楠,向车里跑去。林楠的脚皮已被水泡得皱皱的,被玻璃扎伤的脚底处流着血。“林楠,去镇医院吧。”
“不去!本来伤者就多,回家再说。”
诚然拗不过林楠,他双手用力挤出伤口里的血,林楠的头深埋在车后座上,咬着牙,一声不吭,汗水却浸透了她的后背。
“挺一下,要不里面有脏东西容易感染。”诚然边说边用手纸擦着污血和林楠脚上的脏东西。“亏了你还穿了件小背心,要不今天你就得光着膀子回去啦。”诚然说着把林楠的双脚轻轻地放在车后座上,启动了车。林楠躺在车后座上疲倦睡去。诚然的心翻腾着,他从没如现在这般爱一个女人,爱她的外表与灵魂,爱她全部的所有。
当初自己结婚时,只知道是到了结婚的年龄,为了结婚而结婚,婚后的生活就是不断地争吵出国挣钱的事,似乎他的生活已背离了正常的生活轨道,远离了人性中正常的奉献,感动,爱。而与林楠相处的日子里,他逐渐又找回了久违的爱与感动,他的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欲望:如果一个男人一生中能拥有这样一个善良,孤勇,情真的女人,是何其有幸!可是自己竟然错过了花期。既然命里还残存着一段鸡肋般的婚姻,既然不能相守岁月,那就索性为这个女人遮风挡雨吧,值!
回到X市已是万家灯火,诚然带着林楠到附近的医院简单包扎了一下,送林楠回家,路上他不停地叮嘱着:“千万别沾水,感染了就麻烦了,从明早起我接送你上下班。”
“那可就麻烦大了,咱办公室那俩八卦姐要是看见了,还不八卦死你?”林楠甚是担忧。
“我呀,这回可真要跟她俩说说你的事,就她们俩,哪个能做得出这善举,那都是管钱叫爹的手!咱做得正,行得正,怕她们干嘛?真是的,这叫邪不胜正。”诚然心里同时也在嘀咕着:也不是一点私心都没有的。
诚然扶着林楠上了楼梯,几乎是相拥着走上去的。
“太晚了,回去吧,今天还是要谢你。”
“林楠,朋友之间不言谢。”
诚然走下几节楼梯又回过头来,“早点儿休息,明早我来接你。”那眼神传递的温暖足以贯彻林楠周身。
那以后的一周,诚然每天都接送林楠上下班。生活在人们的眼里似乎平平淡淡地走过,但误入藕花深处,惊起的不只是鸥鹭,还有心上的涟漪。
白落梅说:“是岁月,留下真实的痕迹。是浮世,难寻的简约美丽,才会叫人如此心动得不能自己。”这世间有多种情爱,叫人感动,叫人珍惜,唯有真爱最重,有时它并不是惊天动地,而是悄无声息。如三月霏霏的细雨,润物细无声。爱情的细雨已渗透了两个人的心里,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清楚楚。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已悄然爬进林楠心里。却无奈都错过了彼此,今生只能于心戚戚守望。
周末下午,林军站在自家的穿衣镜前左右环顾着自己的形象,脸庞虽瘦消却充满刚毅自信,眼睛虽近视,轻巧讲究的近视镜架在鼻梁上,略显精明儒雅。他对着镜子微笑着,“园园,我一定会让你回到我身边。”
林军自开这个房屋中介公司以来,一直都努力地竭尽全力地经营着,他知道自己一直被家人的恩与爱包围着,欠下太多。所以他不允许自己有丝毫懈怠,丝毫颓废。尤其是每每想到田园对自己的壮举,他会每每流泪,他开始从内心真正敬畏女性的善良,那种想再次拥有田园的渴望,每每强烈地塞满他的心。未来,还很长,也许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一辈子的爱。
林军穿戴整齐,开着新提回来的北京现代车,穿过花团锦簇浓荫蔽日的街道,一路喜滋滋地开到田园家。他的两只手里分别拎一大兜礼物,站立门外一边敲门一边喊;“妈,开门。我,林军。”
田母听到喊声喜不自禁,她迅速打开门,两眼笑成弯月:“呀,林军来了,快,快进屋,咋又买这么些东西,不是告诉你了吗?你这买卖刚起步,钱得省着点儿花。”田母慈爱地看着林军,递给林军一双拖鞋。
“妈,买卖已走上了正轨,前天我又提了新车,有空,我带您和胡叔出门兜两圈。妈,您放心,我的生意会越来越好!”
“妈早就说你是个人才,看来我闺女帮你帮对了,你没让她失望。林军,你的生意越来越好,我也希望你和园园的关系也能越来越好!”
“妈,我会努力的,尽管现在她不接受我,我想,将来她会接受我的。”
“不管咋样,你们之间有孩子在,你们是断不了干系的,下个月末是她的生日,你一定别忘了啊,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你们三个人的家一个机会。”
笃笃笃的敲门声,是田园和甜甜回来了。
“爸爸。”甜甜扑倒林军身上。
“园园,老李今天咋没到屋呢?”田母追问着。
“他有点儿别的事,着急走了。”田园明白母亲的用意。
“园园,这回我买了新车,是北京现代,让我每天接送你和孩子吧。”林军目光诚恳。
“林军,不是车的事,主要是这么多年了老李已习惯了我们娘俩的行为习惯,所以我们之间特和谐,你好好干你的事业,可能的话再开几个连锁店。别忘了,你是父亲,是儿子,你要给甜甜做一个榜样,给老妈一个依靠。”
“园园,我看你现在是越来越成熟了。”
“别光学奉承,要用心做你的生意,别等将来我开办新的艺校了,你还原地踏步。”
漂亮女人像宝石,智慧女人像宝藏。今天的田园在林军眼里就是一座宝藏,一座价值连城独一无二的宝藏。他的心雀跃着。
“园园,我今天想请你和孩子吃顿大餐。”
“你带孩子去吧,我想歇会儿。”
“妈妈,一起去嘛。”甜甜撒着娇。
“宝贝儿,你跟爸爸去,妈妈真累了。”
林军无奈带着甜甜出去了。
母亲终于按捺不住怒气,“园园,你是不是不知好歹,人家林军一个大老爷们,低三下四地请你吃饭,是想和你复婚,你看不出来吗?这男人,你总得给人一个台阶吧,这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美美地多好。”
“妈,我自己的事我知道咋办,您就别跟着操心了。”
“我不操心,你就得把事办错,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想后半生跟那个老李混在一起?”
“妈,我说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我现在不是年轻那会儿了,不是凭感觉的年纪了,我要跟着自己的心走。”
“甭跟我讲那些道理,反正你不能跟老李混在一起。你不嫌寒蝉,我还嫌寒蝉呢,老得跟个爹似的,穷得一点指望都没有。”
“妈,我们不是混在一起,是下半生生活在一起。”
“你敢!你要是跟他结婚,我告诉你,我就,我就死给你看。”说着老人呜呜地哭了起来,伤心气愤得欲罢不能。
可怜天下父母心,作为女儿,田园理解母亲的心,可感情的事绝不是别人眼里的理想主义,更不是用于炫耀的金碧辉煌的面子,而是那种来自心底涌起的默契和谐与心心相念。
歌中唱道: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许多年了,田园和老李在平淡生活中的相濡以沫,以及老李对她的滴滴温情,让田园甘之若饴。老李虽没有英俊的外表,也没有殷实的家境,可他却有一颗高贵的心,这颗高贵的心足以陪伴自己安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