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六 喂药
那侍女却也是不由得忽而就抬起头来,轻轻说道:“奴婢,奴婢绝不是那杀人的凶手。”
绿绮则在一边,缓缓说道:“方才翠娘似乎说了,伤了那人手臂。”
那刺客会些个武功,又认定了翠娘是个弱女子,故此可没料得到,翠娘随身带着匕首,且竟然被翠娘伤了去。
宋思思会意,顿时将那侍女手臂袖子拂开,却也是瞧得众人一惊。
那侍女手臂之上确实也是血肉模糊,却也是被炭火炙伤。
姚雁儿只瞧一眼,顿时就明白,那侍女果真就是个狠的。她被翠娘伤了手臂,故此担心别人瞧出什么破绽,故此干脆就用秦鸾抬来取暖的炭火将自己手臂烤得那般血肉模糊。如此一来,这手臂上的伤,自然也是瞧不出究竟是怎么伤了的。
那侍女也是个口舌伶俐的,此刻却也是眸中垂泪,轻轻的说道:“奴婢只是手臂受伤,却不料夫人瞧出什么,居然说奴婢杀了人了,可当真是冤枉得紧。”
秦鸾已经是回过神来,此刻却也是不由得松了口气。
亏得自己这个婢女,居然也是聪慧的,居然也是就知晓,将自己那么个伤口遮掩起来。她虽然办事不利,好歹也是对自己够狠,也是省下了许多之事。她松了口气,此刻也是禁不住轻轻说道:“我的婢女,虽然不算什么要紧的人,平时瞧来倒也是老老实实的。夫人便是要猜,总是要说些个证据,总是不能平白污蔑了去。”
翠娘听了,心中却也好生不是滋味。只在刚才,秦鸾又为何不肯想一想,不能将自己平白就污蔑了去。方才她可是受尽屈辱,且若是她定罪了,又何尝不是会连累了姚雁儿。如今秦鸾处于下风,却也是居然客客气气的说话起来了。
而秦鸾心下,却也是有自己的主意,更有自己的念头。别的话儿也是不必说了,如今自己瞧来是处了下风,可是若姚雁儿举不出什么证据,她扯出这个婢女,那就是一招昏招。自己可必定不能饶了她去,居然污蔑一个世家女,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姚雁儿却容色柔和,气定神闲。:“翠娘,你今日真是幸运之极。为什么那个凶手,只想用手将你捂死,而不是动了什么兵器?不然你一个女子,又不似你夫君一般会那个武功,就算胆子大,只恐怕也是死了。故此也是难免让人觉得假,认为你说的是胡话。那凶手原本带了兵器,让你夫君夺了去,只是她身边,照理而言,还是应该有那么一枚尖锐的发钗。她为何不用那钗,杀了你的夫婿,再将你刺死?可是这件器物,又有了什么折损?”
姚雁儿言下之意已经是十分明显了,众人目光顿时也是落在了那侍女的头上,只见她头发只是松松挽住,并没有梳理得十分整齐。
随即玉娘也轻轻一动,将那侍女头上的发钗顿时拔下来,却果真只剩下半截,如今这枚钗已经折断,剩下一半却也是不知晓哪里去了。
那侍女面色已经是十分难看,在她心里,更觉得眼前这个娇滴滴的美妇好生厉害。瞧着也是个怯生生的样儿,却居然如此目光锐利,什么都逃不过她那一双眼儿。那片樱唇,吐露出的话语,可也是生生想要逼死自己。
可是纵然如此,她也是不愿意认罪,一旦认罪,那可就是一个死字。
那侍女仍然是死鸭子嘴硬:“奴婢发钗断了一截,可是是先前自行折断的,又与今日杀人的案子能有什么相干。”
那桩桩证据,都是指向她便是那杀人胸口,只是这侍女却也是嘴硬,怎么也是不肯认了去。
姚雁儿却也只是微微含笑,并不动怒。
秦鸾此刻惜言如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她目光却也是微微闪动。只要这侍女咬死也是不肯认罪,也是未必没那等转机。
姚雁儿却也是再次开口:“那凶手用匕首去杀死者,被死者手掌打落,散到了别处。死者匆匆逃到了此处,凶手利用发钗,将他杀死。可是那发钗毕竟是那等尖锐纤细之物。如今刺入人的身子,却也是因此折断。因为时间要紧,那凶手并不能去寻。只因为她还要去杀了翠娘,将这桩事情栽赃在翠娘身上。也许她原本打算,杀了翠娘,再细细去找。可惜她却并没有想到,翠娘一个女人身上,居然带了一把匕首,因此她反而受伤。故此这断掉的半截发钗,想来必定还在这雪地之中,仔细找找了吧。”
丽辞原本也是听得怒极,此刻倒是渐渐的放下心来,又对姚雁儿是极为佩服。
纵然这些个世家女百般抵赖,可是在姚雁儿跟前,却也是处处都是破绽。姚雁儿虽然是不会武功,可是那股子气势,可当真不亚于千军万马。
那发钗若是折断,自然也是又细又尖,跌落在了雪地之中,自然是会没入雪中,自然也是不容易瞧出来。
可是若是仔细找找,多半还是能找出来。
绿绮很快就从雪地里寻出半截发钗,上头还沾染了些个血迹。
这寻出的半截与那侍女头上发钗一凑,可果真是凑在一处,极为完整,原本就是同一枚发钗。
那侍女心下惶恐,却再也都说不出别的话儿。
秦鸾、萧环俱也是心下一沉,原本不过是一时兴起,准备给姚雁儿给个颜色瞧一瞧。且那翠娘好生无礼,这等贱婢,自然也是要好生教训。只是却也是没想到,原本天衣无缝的一桩事儿,如今却也是居然处处都是破绽。
秦鸾瞧瞧杨昭,心里对杨昭的心思又不由得淡了几分了。
她原本觉得杨昭容貌俊美,且很有手段,可是却也是没有想到,他出的这么个主意,居然被姚雁儿轻轻的就挑开了去,当真是好生无趣。
怎么这个杨昭,对付一个妇人,居然也是没这般本事?
杨昭却也是并不以为意,他只是出个主意罢了,可是就算是有这么个主意,那也不过是他一时起了兴致,有意玩一玩。而若是他的人动手,却也是绝不会露出这么多破绽,更是会处置得干净利落。至于什么断掉得发钗,被夺走的凶器,此等种种破绽,那是一定也不会有的。
而秦鸾的愚蠢,反而让他对姚雁儿多了几分兴致。
原先赵青之事,也是让杨昭生生压了李竟一头。想不到李竟另外寻了个夫人,虽然出生平平,可也是个美貌伶俐的人物。
秦鸾已经是回过神来,更也是要为自己开脱几分,不由得轻轻的说道:“阿平,我平时见你老老实实的,你又是家生子,又是我府上长大的,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
其实秦鸾心里,却也是说不出的后悔。她倒是心下肯定,阿平这个丫鬟必定不敢多说什么。既然是家生子,那可是一家老小都是拿捏在秦家手中。且阿平如今杀了人,总是逃不过一死的,既然是如此,总是一死,还是保住了家里人方才好一些。秦鸾心里也是极为自信,这件事情自己至多牺牲一个奴婢,那是连累不到自己身上,就算眼前这个妇人咄咄逼人,那也是绝不能将自己如何。
可是她如今心里后悔,多半原因却也是在苏尘的身上。她实在也是没想到,今日此处,自己居然撞见了苏尘。苏尘是什么样子的聪慧人物,能瞒过别的人事儿,却也是不见得能骗得过苏尘去。更何况这件事情,原本就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故此苏尘心下必定也是会猜测得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男人无论多聪明,都喜爱自己身边的女人笨笨的。秦鸾原本是给苏尘许过去做妾的,自然也是好生不甘愿。
且自己与姚雁儿,原本也并无深仇大恨,若不是因为萧环的事情,自己也是不会对姚雁儿动手。
想到了此处,秦鸾却也是不由得离萧环远了些个。
果真如秦鸾所料,阿平虽然是骇得面色发白,却也是绝不敢将事情与秦鸾扯上什么关系。她牙齿轻轻的打颤,虽然面色苍白,却也是不由得轻轻的说道:“这桩事情,都是婢子不好,却也是连累了小姐的清誉。”
秦鸾轻轻的叹了口气,娇滴滴的说道:“可是如今,你这样子说,别人却也是不会相信了。我们初来乍到,你也没瞧过翠娘几次,为什么要杀了她的夫君,又要栽赃陷害,这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不但别人不相信,我也是好奇得紧,实在也没想到,为什么你竟然要做出这样子的事情。”
阿平微微有些恍惚,却也是不得不说道:“我与那翠娘虽然并无什么交集,可是上次去那庄子里,她态度十分倨傲,竟然丝毫没将我放在眼里,我的心里也是极为愤怒,很厌恶她居然这般态度。今日我遇到这个男人,他自称是翠娘夫君,对我言语调笑,说了些个不规矩的话儿。奴婢自幼就喜欢习武,受到了这样子的侮辱,自然的是心里并不能忍。等我将那男人杀死,方才知道自己犯下大错,一时糊涂,只将这桩事情记在了翠娘身上,故此有意陷害于她。”
秦鸾叹了口气:“原来竟然是这样子的事情,虽然你也算是其情可悯,可是到底也是杀了人,我也是护不住你了。”
她轻轻几句话儿,居然也是将自己摘了出去,别人心下虽然不平,可是却也是无可奈何。
虽然是这样子,秦鸾的心下,却并不觉得如何的快活,反而觉得自己今日,是受了这般屈辱。她心中盘算,这桩事情过后,自己是一定要好生报复了去。
姚雁儿却也是只淡淡一笑,容貌可人,面上更也是禁不住泛起了几许淡淡冷漠。
“阿平,你说的这些个话儿,那也是不尽不实了。苏公子,你说是不是?”
她亦是知晓,这些个世族根深蒂固,便是家中的奴仆,也是积年累月的。
也是因为如此,秦鸾身边的丫鬟,可是比那些个新贵身边丫鬟更为忠心。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个丫鬟顾及家人,是绝不会背叛主子。
虽然如此,苏尘也是个聪明人,她有意无意的亏了苏尘一句,也是让苏尘对秦鸾更加不喜。
这两日,姚雁儿也是打听到了秦鸾来京中的用意,居然是给苏尘做妾。从前秦鸾对自己十分不喜,更瞧不上她,追究原因,也还不是因为觉得她性子轻浮,居然一门心思做秦渊的贵妾。可是事到临头,秦鸾还不是心甘情愿的给苏尘做小。也许秦鸾觉得苏尘十分优秀,又是家族允许,故此也不算下贱。可是在姚雁儿心里瞧来,做妾也便是做妾,分不出什么高低,便是入宫为妃,那也不过是给皇帝做妾,姚雁儿同样也是瞧不上。
而姚雁儿也是相信,就算自己捉摸不透苏尘,苏尘却也是绝不会喜爱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她拿秦鸾无可奈何,故此也只能这般让秦鸾的心里不自在了。
可是纵然是如此,姚雁儿却也是相信,无论为了什么,苏尘还是会偏向秦鸾那一边。
秦渊当日作死,闹得自己死了,秦家也是元气大伤。所以秦家方才想要和缓与苏家的关系,并且因此将自己嫡出的女儿送了过去。
否则就算苏尘极为优秀,若是以前,秦家也不会让秦鸾这个嫡出女儿为妾的。
秦鸾容貌出挑,看似艳辣,却也是能屈能伸,且很有些个心计手腕。她若嫁给了苏尘,必定也是能跟容家姐妹争一争。容家那么一对儿姐妹花,可未必便是秦鸾的对手。
这些事情,秦鸾自己也是心知肚明,且也是并不如何的反感。
宁为英雄妾,不为庸人妻,秦鸾知晓苏尘的本事,她虽然厌恶容家那位,可却并不反感嫁给苏尘做贵妾。
如今秦鸾却也是面颊微微一红,不由自主的垂下头去了。
今日自己在苏尘心里留下了一个很不好的印象,也是不知道自己要花费多少心思,方才能扭转苏尘对自己的印象。只这一切,还不是因为姚雁儿,若不是这个妇人,那自己绝不会如此。只这桩事情,原是她主动挑衅,秦鸾却也是浑然就忘记了去。
苏尘容色明澄,却忽而轻轻说道:“我素来就喜爱炼药,前些日子,炼丹失败,药中却也是有丹毒。试服之人服用之后,反应却也是极为强烈。他身上肌肤,居然亦是一寸寸的裂开,渗出了一颗颗的血珠,短短一个时辰,浑身肌肤居然尽数撕裂开了,甚至眼珠子也是一点一点,慢慢的挤出来,落出了眼眶。料来是丹中之毒,故此方才也是这般反应。”
他慢慢的形容那人服药之后的反应,简直是令人不寒而栗。苏尘语调素来十分柔和,平日听来,端也是如沐春风,可是如今听他柔柔的语调说这样子的事情,却简直是让人不寒而栗。
秦鸾面色也是白了白,却也是不太明白苏尘为什么要说这样子的事情。
人家乐意为苏尘试药,这原本也不算是什么了不得事情,只是苏尘原本也是没有必要说出来。
“这些个丹药,我原本想着,就这样子给弃了去,可是那药力既然是这样子的神奇,我也是觉得十分有趣。当初一炉子丹药可都是已经碎掉了,唯独剩下两枚完整的药丸,之前有人服了一枚,另外一枚我却也还是带在身上。如今,倒也还是能用一用。世家奴婢之中,居然是有这等心狠手辣,恣意妄为的婢女,陛下若是知晓了,定然也是会怪世族张扬。若不狠狠惩戒,却也是只恐还有别的奴婢,如此大胆,只做这么些个不好的事儿,却仍然不以为意。”
以唐国风俗,奴婢杀人,固然可以官府处置,可是若是主人打杀,也不算什么了不得事情。
听了苏尘轻轻的话儿,秦鸾却也是面色发白。
她倒是并不稀罕阿平的性命,却觉得苏尘之所以说这样子的话儿,必定是因为不喜自己,故此给自己些个颜色瞧一瞧。
是了,李竟乃是纯臣,自然是与苏尘不和。既然如此,苏尘在这个妇人跟前没了脸面,心里自然也是会极为不喜。
秦鸾心里虽然难受,却没有阻止的意思。反正阿平注定也是要牺牲了,死到了临头,能让苏尘出出气,也不算什么要紧的事情。区区一个奴婢,纵然是极为忠心,秦鸾也是并不如何在意,就如蝼蚁也似,随意丢了就是,原本也是并不如何在意。
可是秦鸾虽然并不在意,阿平却也是面色微微发白。
只听了苏尘叙述,她已经十分恐惧,更不要提她亲身体验。且苏尘是无意间炼制出这样子的药丹,自己吃了之后,连个解药也没有,只恐怕连自尽力气也没有。
阿平面色发白,身子轻轻发抖,眼里也是透出了几分哀求之意。
可惜她的哀求,秦鸾却也是并不如何的放在了心上。就算阿平觉得自己很是凉薄,然而她原本就是秦家奴婢,这些可都是应该经受的事儿。
且阿平家人还在秦鸾手中,料来她也是不敢抵抗。
杨昭却也是情不自禁的瞧了苏尘一眼,这般如仙人一般的人物,居然也是有这样子狠辣的手段?真还是让人想不到。只是因为这样子,杨昭反而越发觉得苏尘十分厉害,说不定,以后还是自己大敌。
秦鸾硬下心肠,却并不在意。其实她心中,只觉得阿平当场处决了并不算什么。且阿平若是送去了官府,指不定还会说出了些个不好听的话儿。倒不如如今便也是死了,倒也是干干净净。
苏尘身边,顿时掠出了一道盈盈身影。那少女身子婀娜,尖尖的下巴,眸子却也是如碧色的翡翠,好生的清澈透亮。
这少女肌肤若雪,鼻梁挺直,加上碧莹莹的眸子,一瞧就知道是个胡人。
秦鸾瞧在眼里,也是知晓她是个胡奴,心下并不如何的在意。世家大族,养几个胡奴,原本也是极为正常之事。
姚雁儿却知晓这个胡奴名唤碧儿,原本也是苏尘十分亲近的一个人。
别看苏尘身边总是跟随一个容世兰,然而容世兰却未必能入苏尘的心。
而这个碧儿不怎么在人前说话,好似影子一般,就总是跟随在苏尘身边。
碧儿冉冉一笑,笑容却也是天真无邪,手指之间,就添了一枚药丹,就要送去给阿平去吃。阿平却也是禁不住尖叫一声,面颊之上已经没有半点血色。她终于忍耐不住说道:“公子,奴婢虽然大胆,可是做这些事儿,可原本不是婢子的主意。”
秦鸾只道自己拿捏住阿平家人的性命,毕竟是什么话儿都不敢说。若是能权衡利弊,阿平当然不敢如此。可是秦鸾却没有设想,一个人恐惧起来,那却不能考虑那么多。且人性原本就是极为自私,换做秦鸾,也不见得能为家人受这样子的苦楚。
可惜秦鸾却并不知道这些,她只道苏尘处置阿平,原本也是为了出气,可是却没有想到阿平居然开口,说了这么些个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