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收养
“都散了吧。”喜庆后,沙千宸挥挥手,示意大臣们各自散去。
不少大臣在离开前,不忘掐一掐宝宝的脸蛋,同时,朝上官若愚投去或戒备,或复杂的目光。
面对这位公主,他们打从心里不知,应当感激她,还是应该责怪她。
纵然知道,或许这场战争与她无关,但人总会在困难临头时,寻找借口以及发泄怨恨的对象,而无疑,上官若愚是最符合,最合适的人选。
她当作没看见这些眼神,可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柳飘飘临死前的质问,犹言在耳,她没办法不去想,不去放在心上。
或许,若她没有来到沙兴,战争不会打响。
“别胡思乱想,该来的,总会来。”沙千宸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轻轻揉着她的头发,眸光温柔,“云翼他应当也未怪罪你。”
“我知道。”理智知道,把过错推到她身上,是不对的,但她不是圣人,不是冷静到可以无视心头种种情绪影响的铁人!
“这里是你的家。”沙千宸柔声说道,“你只是回了趟娘家,错不在你。”
真正要怪,只能怪掀起这天下战火燃烧的冷酷君王。
“小表舅母她,与小表舅的感情很好?”上官若愚不想深谈这个话题,生硬的把话题扯开。
“是啊,听说她与云翼是在江湖上偶然相识,她原是江湖上的一名女侠士,武功高强,时常劫富济贫。”沙千宸曾听云翼说起过两人相识的经过。
“然后呢?小表舅奉旨去调查这女盗贼,一查,就查出爱情的火花?”她故作轻松的笑着,但眼底浓浓的苦涩,却是怎样也挥之不去。
有些事,即使绝口不提,但它就像心口上的一道伤疤,只要稍微触碰,便会隐隐作痛。
“听说是这样,为了迎娶云夫人,云翼他承担了许多压力。”达官贵人要迎娶江湖女子,可想而知,他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旁人的流言蜚语,同僚们的冷嘲热讽,但这一切,他都扛下了,以盛大的婚礼,将柳飘飘娶进门。
“小表舅他一定很爱她。”否则,云府里,不会只她一人。
“大概是吧。”爱?沙千宸从不知,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滋味,他见过云翼和柳飘飘生死不离的爱情,也见过南宫无忧那偏执到疯狂的爱,但他依旧不懂,为了一个人,付出所有,倾尽一切,值得吗?
“皇上,太医到了。”家丁急匆匆从前院跑来,累得有些气喘。
“恩。”他将宝宝交给家丁,而自己,则想留下来,陪上官若愚说说话,安抚她的情绪。
“我们也去看看。”孩子是她接生的,且凝聚着她所有的愧疚与自责,上官若愚十分上心。
“也好。”看她的样子,似是从打击中缓和过来,呵,倒是他多虑了。
两人缓步走至前厅,一身朝服的李太医,这会儿正在厅中来回踱步。
“老臣见过皇上,见过公主殿下。”见两人现身,太医赶紧行礼请安。
“无需多礼,且替孩子诊脉。”沙千宸在上首落座,家丁抱着孩子,站在太医身旁。
仔细诊脉后,太医的神色有些凝重,“这孩子,脉象虚弱,生来体寒,只怕要常年以药材调理,方可存活啊。”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眸光顿时暗了暗,“表哥,我想收养他。”
“恩?”这提议,令沙千宸有些意外,但转瞬,他便明了她此举的缘由,“你若忙得过来,交给你照顾也无妨,但他终究是云家血脉。”
“在他懂事以后,再回云家。”她想亲自照顾这个孩子,代替他父母来尽一份力。
也许,这是一种补偿,也许这是一种愧疚。
可她知道,她不能对这个宝宝视而不见。
“好,六岁前,他便交由你来照料。”沙千宸未曾过多犹豫,很干脆的答应了她,“宝宝取什么名字?”
孩子父母双亡,连名字也未曾替他取下,总不能就叫无名氏吧?
“叫云阳旭,旭日东升。”上官若愚将孩子接过,搂在怀里,喃喃道。
东升的初阳,代表着希望与蓬勃生机。
这是一个在战火中降生的孩子,她希望他能够永远开心,永远活力四射。
“阳旭?好,便叫他阳旭。”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沙千宸含笑点头。
孩子是早产儿,不能吹风,上官若愚只能将他交给太医,先带回宫中,自己则留在云府,亲自准备料理云翼和柳飘飘的葬礼。
云府血脉,只剩下她和云翼两人,还有一个刚出生的云阳旭,送葬的责任,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上官若愚的身上。
她亲手为柳飘飘更换好崭新的衣裳,替她梳妆,神色专注,仿佛在做着一件极其严肃的事。
两具黑色棺椁在上百士兵的簇拥下,被扛着,送往皇城外的陵墓。
那里是烈士们的陵园,紧邻皇陵,是所有武将,所有朝臣们,死后能得到的最高殊荣!
沙千宸一席黑色锦袍,羽冠高束青丝,坐在良驹之上,走在队伍前方,亲自送葬。
而上官若愚则手捧牌位,走在棺椁旁边,上官玲和上官白,也是一身深色装束,现场气氛,压抑得让人胸口生闷。
天空中,忽然刮起绵绵细雨,好似就连这老天爷,也在为这对夫妻流泪。
“将军、夫人,一路走好。”沿途的百姓,自发跪地,哭泣着,送走他们心目中的将军。
那一张张被泪痕占满的容颜,上官若愚一一记住。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云翼在沙兴国内的声望,有多高,有多重!
这是一个得尽百姓拥戴的将军,一个年少有为的大臣!
他本应该有辉煌的前途,本应该踏上庙堂之高,成为帝王的左膀右臂,可最终,他却死了,死在了战场上,死在了那人的手里。
指甲深深潜入灵位,细碎的木屑,刺入她的指头,渗出一滴滴殷虹的液体。
但她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神色木然,走在队伍中,犹如自虐一般。
上官玲余光瞥见她流血的手指,刚想出声,却被上官白一把捂住嘴巴。
“呜呜呜。”老哥你干嘛?没看见娘亲受伤了吗?
“闭嘴!这种时候,不要随随便便说话。”她难道看不出,娘亲有多伤心,有多难过吗?即使娘亲脸上没哭,可她心里,一定在流泪。
上官玲不懂,但上官白却隐隐约约的知道,他的娘在难过,在痛苦什么。
南宫无忧!你这个大混蛋!
就是你,害得娘亲这么痛苦。
他紧紧握住拳头,冰冷的小脸,浮现一层骇然怒气。
百姓们从街头排到街尾,他们没有闹,没有吵,乖巧的跪在地上,跪送这位少年将军走完最后一程。
陵墓内,早有侍卫将坑穴挖掘好,棺椁入土,铁锹铲动泥土,逐渐将那棺椁掩盖。
石碑高高竖起,立在泥土上方,沙千宸咬破手指,以内力灌入,在石碑上刻下:爱臣云翼之墓。
帝王血,心头泪。
他损失的不仅是一个良才,同样是他相交多年的好友。
上官若愚撩袍跪在墓前,“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阻止表舅母自尽;
对不起,她曾经的夫君,曾经的爱人,做过的这些暴行;
……
一声声对不起,在她心头响起,眼眶干涩,竟是无泪。
葬礼结束,从庙中请来的德高望重的僧侣,咏颂着往生经。
曾经,她一直认为,这经文繁琐、无趣,但此时此刻,她却双手合十在胸前,默默的跟着诵读。
只希望所有惨死在战争里的人,能够安息,能够投胎,下一生,能得享荣华,平安一世。
“该回宫了。”葬礼结束,沙千宸轻轻拍了拍她僵硬的肩头,柔声说道。
“恩。”最后看了眼后方立于众多石碑中央的两座新坟,心脏止不住的抽痛。
“朕犹记得,初次见到云翼,是在十岁那年。”回程时,一路步行下山,他幽幽启口,眸子并未看向上官若愚,好似在冲她说,又好似一个人的缅怀。
她静静的听着,做着一个合格的听众。
“朕当时心高气傲,见他被教导武功的武师傅夸赞,心有不服,私下约见他,在皇宫一个僻静角落,同他决斗。”也许是想及那时幼稚的行为,他唇边竟扬起一抹浅笑。
“有时候事事就是这般无常,那次打斗后,朕竟与他成为了良友,鼓励他步入朝堂,帮衬他重现云氏辉煌,你可信?云翼他曾说,他最大的愿望,便是如前任族长,他的爹那样,能为了守护心里最重要的存在,像个英雄,战死在沙场上。”那时,他们俩月下谈心,彼此都有几分醉意,云翼脱口而出的话,他至今仍旧记忆犹新。
“他做到了,”上官若愚吸了吸鼻子,将漫上鼻尖的哽咽忍住,“他是英雄!”
一个让百姓们牢记一生的英雄!
“是啊,他做到了,”沙千宸喃喃低语着,“可朕却希望,他永远完不成这梦。”
至少那样,他还能活着,还能再同自己比试一场,再分出个高下。
“表哥,我想去前线。”上官若愚咬紧牙关,沉声说道,那双清明通透的眸子,闪烁着的,是决绝的坚定。
并不是询问,而是宣告,宣告着她的决定。
“朕不会同意的。”沙千宸摇了摇头,“朕说过,战争与女人无关,前线那地方,绝非你该去的。”
“可我……”上官若愚本想反驳。
“这事朕绝不会同意,你趁早歇了这份心思,若愚,你非小孩,你有两个可爱的宝宝,还有云阳旭,比起冲锋陷阵,比起以身涉险,你要做的还有许多。”沙千宸停下脚步,柔声说道。
简短的话语,却如一记重锤,狠狠敲打在上官若愚的心窝上。
她是个母亲,不能冲动的按照自己的想法,肆意妄为。
轻轻扫过前方手拉着手,朝山脚走的两个小小身影,想要去前线的念头,逐渐平息。
“你说得对。”她苦笑一声,终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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