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〇六二章 前尘入梦
北方向的最后一炷香焚尽,不知何时,天已经大亮了。
白司离缓缓将手收回,目光依旧停留在女子苍白的脸上,无妄神珠静静悬浮在半空中,通体散发着柔和的微光,那微光将阿霓整个身子都包围在一起。
白司离并没有舒一口气,敛气凝神,过了一会儿才轻移脚步,小心翼翼地坐到阿霓身旁。
他的额上亦是细密的汗珠,可是都记不得抬手擦拭一下,他疼惜地去握阿霓冰冰凉的手,一刻不肯放松的手。
看着阿霓皱着眉头,嘴里喃喃自语,仔细听却也听不清楚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第二个日夜,魔入梦靥。
忽然,床榻上的女子舒展眉间,唇角微微扬起,而那一眼就像久旱逢甘露,白司离是多久没有看到阿霓这样的表情,渐渐地,随着唇角的微笑散去,阿霓又重新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总是错过我……”
“你说什么……阿霓?”
仔细地仍旧没有听得十分清楚,白司离不由倾身靠近她。
阿霓的眉头锁的更深,继而伴随着的竟是她细细地小声抽泣。
不知道梦里,她最难释怀的又是什么……
白司离的大手紧紧包住阿霓纤细的小手,轻轻闭上眼睛。
梵天池尽头的老梨树下,月牙白衣的男子安静的躺着阖眼休憩,身边被倚靠的女子手中握着一卷书,时不时低头看身边熟睡的男子。
她喃喃念到,“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浩瀚银河,锦衣华裙的女子倾身落入银河之中,被黑衣男子救起离去,月牙白衣的男子打船而近,她问,“你可信我?”
飞舞的雪白梨花,再无西天梵天池头,天帝私女梨花上仙,只剩凌霄殿那一句,“下一世,下下世都不想为仙。”
幻影散去,独留满怀梨花和一截未打开的手绢。
画面一转,江南烟雨,缥缈罗河。
烟茗阁上与罗河船前的惊鸿一眼。
一场赌局,月牙白衣的男子戏谑问身后环抱他的女子,“阿霓,你也不是不喜欢我是吗?你可知我等这一刻等了好久。”
玉竹轩门前,月牙白衣的男子将玉佩仔细地放入女子手心。
“这是我白家祖传兰溪玉佩,如今我将她交给你,作为你我之间的定情信物,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它。”他的眼眸闪了闪,恍若天边星辰,“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白家的人了。”
梨花小筑,青玉扇坠,“我如今倒是分外喜欢听你唤我公子,再唤一声我听听。”
“公子。”
“乖,可是以后不准再这么叫了。阿霓,你应当唤我,司离。”
人间满城梨花,火红嫁衣,只记得那一句,“阿霓,小筑的梨花开了。你在家等我,一定要等到我。等花开好了,我就来娶你。”
十八宫殿,鬼君临位,只剩一句,“你为什么总是错过我……”
场景变换又褪色,花凉山下,他撑着一把纸伞,蹲下身像小女孩伸出手来。
“愿不愿意跟我走?”
两间竹屋,抚琴下棋,山下打酒。
“公子……”
“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脸。”
今日阿瑜及笄,公子来替阿瑜绾发吧。
“这支梨花簪子可是公子赠予你的,仔细着不要再弄丢了。”
月圆之夜,捕捉魇兽。
青丘溪城。
花凉花下,他微微吐气,带着令人沉醉的芬芳,“阿瑜,公子让你受苦了,可是我发誓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人间异象,月牙白衣的男子宠溺地搂着怀里的女子,“这个世上只有我一个人宠你就够了。”他蹙着眉勾起唇角,薄唇微掀,“生在一处,死在一处,天塌下来也有我为你顶着。”
月牙白衣的男子微微侧身,望入此时女子水灵却泛着异常坚定的眼神,抬手抚上她柔顺的墨发,深情满满,“好,青丝到白发,你都不许再离开我了。”
白雪皑皑,深深哀妄,冰雪尘封的花凉山。
女子一身血衣,满头银发。
“不要,不要赶我走,不要不认我。我是唐瑜。公子,我跟了你十年,你说过不会离开我,说过要在一起,说过不分开的。公子,你忘了吗,我是阿瑜,你不要不认我。我求求你,不要不认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她跪在冰凉的雪地中,跪在苍茫天地间,眼泪都变成触目惊心的血泪。
“为你去焚仙崖取紫神玉的是我,把命渡给你的是我,赶在破晓前为你寻得百家炭的也是我,纤云抢走了我的梨花簪,为了救你将兰溪玉佩给她的是我。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怎么能不认我……”
“小狐狸是我,红梅是我。最后你都没有认出我,我那么相信你,可是你是这么回报我的吗!”
画面的最后,是月牙白衣的男子和女子一同在江南夜晚的罗河,女子将手中的花灯缓缓放走。
河上的烛光将她的容颜映衬比天边晚霞还要艳丽,微风轻拂,发间的梨花簪轻轻晃了晃。
她笑起来,“我的愿望是可以一直留在公子身边。”
无尽的黑暗……
白司离缓缓睁开眼睛,才发现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他颤抖地握着床榻上女子的手,将她的手一点一点挪到唇边,狠狠吻了吻。
他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阿霓,你知道自你的第二世,我为何为自己换了一个名字,不再是司星上仙玄赐,而是白司离吗?因为我不想再为天下之道,杜绝七情六欲。我不想成神,只想做一个有血有肉可以爱你的人。
白为梨花,思念梨花,离即梨花。每一个字都是因为你。
唐瑜这个名字是我与师父早为你定下的。惟愿此生不若往世,只求你平平安安,忘却前尘。甜蜜如糖不再受苦,生而带来兰溪美玉,唐为蜜糖,瑜即美玉,而命中注定也只有我才能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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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炷香燃尽,阿霓额上的汗水愈发厚重,白司离不断往她额头更换凉手绢,她的额前还是烫的厉害。
不出一会儿功夫,竟连身子都开始发烫起来。
阿霓皱着眉头,深深闭着眼睛,嘴里喃喃道,“热,好热,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