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歌长恨
他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邢台有此计谋,此人又若隐若现,后招如何实难估计。自己一心想着离去,在运气之时使足了劲,今想改道躲开,已然迟了一步,那昆仑剑载着他直趋向上冲刺。
忽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那邢台一掌打下来,不分轻重,实实印在了白城百会穴上。他哇的一声,口里鲜血喷出,脑袋开始晕眩,一个重心不稳,便狠狠摔了下去,如那纸鸢断线般直坠。
四魔喝一声,速速围上,在白城左右利器相对。
邢台缓身降陆,眉宇间有一丝不为人知的衅味,在四人身后对立。
白城虎躯着地,满嘴是血,他眸光一闪,扫过诸人,想把身子撑起,可惜无力可借,一铮即又软了下去,口里鲜血如注。
邢台叹口气,看着白城一脸惨白之色,血还不断地往外流,已离死不远,当下走近他,微微一笑只说:“放弃挣扎吧!只消你交出山河图,或许还有法可医。”
白城一声冷笑,骂去:“哼,你会那么好心?”
邢台说:“难道我的医术,你也不相信?”
白城一怔,开始沉默了。
其实他心中凌乱之极,这才过了几天安慰日子,妻子难产离世。女儿被困在无名雪山,如今自己又身负重伤,离死期不远了。这一切的一切,归根究底都拜眼前这人所赐。难道还巴望此人大开慈悲之心救人?
不,就算邢台当真有此能耐可将自己救活,他也断然不会接受一个毁了自己家庭的人施以假仁慈。
如果一个人先把你给杀了,然后再思法子将你救活。那么这样的一个你,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对那个杀你而又救你的人,要如何对待?是报恩还是该怨恨?
白城紧绷着脸,下唇咬出血来,眼珠子赤红,就是没有答他的话。
邢台又叹了一声,游说:“你女儿呢,白城兄可曾为她想过,难道你就不想再见她一面?”
想,怎么能不想,但是光想有什么用,得事实说话。
一提及女儿,白城心中便似有一根毒针在刺,恨自己无能,把她困在了雪山里。念起妻子临终时的嘱托,深觉惭愧,不禁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扬声道:“要杀便杀,别假惺惺的,想要山河图没……”白城已作了受死的准备。
邢台一直在留意着,自己言语劝不动他,连使眼色,暗命四人去抢。
岂料白城叫到“山河图”三字时,忽然哈哈一声大笑,反手将图摘下,立即撕烂。
邢台想要阻止,已是不能,眼见图纸片片撒下大地。他恼羞成怒,狠出一掌打在白城天灵盖上,口中连骂:“疯子,疯子……”
白城一愕,两眼直瞪,只盯着个邢台,忽然嘴角咧起了一抹笑颜。
就听砰的一声沉闷,庞大的虎躯缓缓向后直倒。
他眼睛不闭,嘴里有鲜血溢出,两唇只颤:“陵儿,我来陪你了……”听到这话,邢台越加生气,狠狠地在白城肚子上踩了一脚。
那白城腹中之气一泄,就此身亡。
黄昏罩下,一轮红日悄挂西山树梢,把整个大地都给染红了。
晚风轻起,卷起地上残纸,沾染着白城的血迹,有如一只只的血色蝴蝶在空中蹁跹起舞。
那夕阳直映,突然彩光一换,碎片果化蝴蝶,只只往高空飞去。
邢台感慨万千,寂寞从中来,最大的敌人死了,他开心了吗?没有,反而越加孤独,只觉心中空荡荡的,颇为寂寥,没有一丝生存的意念。白城到死还记挂着师妹,或许自己当真做错了,如此相爱的两个人硬生生死在了自己手里。
比起白城,自己要逊色多了。为了爱,他二人都义无反顾,宁愿为对方牺牲。而自己单单想到的只是占有和不公平,从来没有设身处地为师妹好好想过,贪的只是自己一时之欢,一时之怨,一时之气。
长叹一声,预备转身要离去。
忽听四魔一片惊呼,他回首,顺着四魔摇指方向观看,好一幅奇景:群蝶赶集,在高空萦绕升腾。
他闷闷叫声:“走吧!”
一魔出列,恭敬挽留:“王,现在不能走,那是……”话才起个头,邢台忽见地上那白城的尸身不见了,外带那些碎纸一同消失,心忖:“此地不栽任何花草,从哪来的许多蝴蝶?”瞥了四人一眼,恍然有悟,催令叫:“快,快,抓住那些蝴蝶。”
四魔得令,一齐出动,战力指数再次飙高,展开扑蝶技术,在这旷野纵横飞挪。
群蝶受此惊扰,分散四方溃逃。
邢台微微生气,忽然足下生烟,氤氲离地,腾空一抓,力之所及蝶不能逃。邢台潇洒随风,唇上勾笑复又落地,展拳一看,掌中婷婷立有一蝶在吸吮掌心,初时不以为然,哪知片会之后,那蝶突变,化作一方棋盘,由小至大,正常不再伸展时,上现“混天”二字。
“混天棋盘?”
四魔称了奇,只是颇有疑虑:“光有棋盘,怎么不见棋子?”想多逮几只,看看能否化作棋子使用。
不料抬头一观,群蝶早已四散不在。
四魔要去追寻。
邢台将手一摆,笑说:“不必追了,想来这棋盘内定然藏有玄机。”四魔止步,一齐回头,却见棋盘奇光一闪,纵横交错的棋路突然向旁裂开,一条河流开始涌动,跟着画面突然变得格外清晰起来:雪花絮絮如鹅毛,倾戏绕洒,尽数飘落。那里有一座雪山,晶莹剔透,山下压着一个襁褓,襁褓内有一名女婴,脸冻得通红,极是可爱,双目紧闭,却一动不动。
四魔惊呼一声,都叫了起来:“这不是白城的女儿吗?”目光互视,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均看到彼此的神色各异。
邢台沉思片刻,遂问:“这是何所在?”四人摇头,皆称不识。
五人又仔细端详那雪山周围环境,看看和哪个地方最像,可惜奇景一变,又复普通棋盘。
四魔有气,欲拿棋盘撒野,被邢台虎目横来,四人住手,登时噤若寒蝉,莫敢仰视。
听得邢台笑道:“老天爷还是比较眷顾我的?”看了一眼夕阳,余晕涂暗,他续道:“听说这女娃儿还是个四阴之体,当初未出世留母体时,本尊愤怒打了她母亲肚子一掌,没想到胎儿不但不死,反却为我魔界造就了一个练武奇才。”
四魔纳闷:“王的意思是……”
邢台转身,笑说:“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不论付出多少代价,这女婴本尊是要定了。既然弄她不死,何不换个角度想想,我养育收她为徒,并授她法术,待冠年时,再叫她上伏羲老儿治理的地方闹上一闹,看看天下可否归于一统,愿听本尊号令。”
四魔恭贺:“主人有此志向,我等甘愿追随,只不过……”邢台不愉:“只不过怎么,你们要舍我而去?”
一魔摇头,说道:“这倒不是,老主人对我等皆有大恩,粉身亦是难保万一,自不会离王而去。只是这女娃目前所在方向不明,该从哪路着手?”邢台浅笑一声,说道:“哦,原来为此!列位尽可放心,这棋盘既然助我看见女婴下处,也自然助我寻到她的具体位置。”四魔欢喜称是。
邢台淡然一笑,取来棋盘,双眼微眯,嘴里念句真言,以常术往棋盘上一指。
哪想等了片会,棋盘一无动静,二来普通之极。
四魔搔了搔头,目光互视,不敢多嘴,只是心下存疑:“怎地没反应?”
邢台忍着尴尬,再试一法,哪想还是如常。
这时他的脸臊红的像一个柿子,可以直接入口融化了。他不信邪,继续来过。
试了,没反应。
又换,仍旧如此。
再换,也弄不出一个名堂。
……
如此试了不下百回,那四魔面面相觑耐着性子看到这里,三魔性烈,终于忍不住了,开始嚷嚷道:“主人,您就不要再试了,不就一个女娃子嘛,少了她也不会妨碍大事。”
“你懂什么?”邢台厉喝一声,心中甚烦,就拿棋盘出气,掷在了地上。
四魔惶恐,暗扯第三魔,示意他别多嘴,以免乱触眉头。
邢台气过一阵,暗暗冷静下来,开始解释道:“此女天赋极高,身具四阴绝气,千年难得一遇,今被我等撞见了,若寻获为我所用,何愁大事不成?”四魔聆听称喏,纷纷表示要亲自请命去寻访。
邢台欢喜,又说道:“适才观画中寒气凝聚,雪花纷落,冰覆丈尺厚,当是极北苦寒之地,尔等可上那里搜寻看看。”四魔恭敬领命,几道黑烟去了。
他邢台返回魔界,重整旗鼓,挖掘未被消灭的小魔后代近百,重修旧堂,欲复往昔辉煌。他陆续招揽人马,唯才是用,以修行高低、功力深厚总览职权。几月后,竟达上千余众!
四魔回归魔洞,一脸的颓废。
邢台问其结果,四魔答云:“属下等无能,寻遍了北极之地,不见有类似的雪山,望主子降罪?”邢台的确很生气,为了笼络诸魔却强行忍着,大叹一声:“罢了,四位辛苦,先行回去歇息,这事日后再议!”
四魔顿松了口气,一齐退下,原以为此事就此作罢,哪知魔尊又安排人手,向四方寻访。
这一寻,竟寻了两千年。
一日,魔尊处理完政务。又听各路首脑汇报,说没有雪山和女婴的下落。
四魔添为护法,几番上谏相劝,教他放弃此法再图他路,邢台不为所动,自认那女婴便是他唯一的曙光。
一众不欢而散。
邢台转回密室,暗思千年来行事,是不是自己不够真诚,才没能够感动棋盘。
默念一句真言,召混天棋盘出来,悬于半空,傻傻发呆。他此刻蓄了胡须,更见几分稳重,念起往事,不觉眶中一酸,一滴眼泪溢了下来。哪知泪水竟滴在了棋盘上,忽听一声怪响,棋盘从中裂开,见那洪涛汹涌,噘地将自己吸了进去。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