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要么爱,要么毁灭
走在走廊上,徐强回忆着那美好的时光,可回忆再也无法进行下去。当他打开自己的房门时,一个清洁女工正在打扫他的房间,并为他更换另一套浴衣。
“您好,您是肖恩先生么?”
“是的,请问——”
“哦,是这样的,希望您下次离开前整理好个人用品,尤其是您的手机忘在了房间里,虽然我们的警备森严,到处都有摄像头,可是还是遇到过私人物品丢失的情况,上个月我们这里的一名工作人员被诬陷当了偷东西的贼,我们不想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多谢您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九月十五号如期而至,签售会的那天天气还算晴朗,地点也刚好设在酒店里,很多慕名而来的都是伦敦小有名气的画家和雕塑家,他们各个谈吐不凡,和他们比起来,徐强这个还缺乏英伦绅士气息的中国人表现得很矜持。不过那些画家们倒也给足了徐强面子,捧着刚刚签过名的画册,发出啧啧称赞。这道让徐强在那些西装革履的绅士面前小小地自我膨胀了一番,只是最后签名的人——多萝西亚,让他的心情变得不那么高兴。
签收完毕,在场的艺术家们给徐强以热烈掌声。其中几名画家还走过来和徐强不断地攀谈,有一个葡萄牙血统的英国人给了徐强一张工作室的名片,希望徐强能常来做客。作为同行,徐强很高兴地答应了。
活动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底,徐强接过酒店给他预定的返程机票后,回房间收拾东西。这是房门被敲响了。
“请进,门没锁。”
徐强的腰被一双手臂挽住。
“多萝西亚,我们已经不可能了,我无法原谅你对别人所做的一切。”
“如果我错了,我向你道歉,难道不可以么?”
“收回你这样的话吧,我不想再听了,你已经说了不下一万次了。”
多萝西亚没有松开自己的手,徐强用力地掰开它们,可是多萝西亚越来越用力,直到徐强快要喘不上气。
她一颗一颗地去解开徐强的衬衫纽扣。
“不要这样,我不会再陷入你情欲的魔爪了。”徐强再次用力掰开多萝西亚的手臂。
“呵呵,你果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她眼神迷离,雾气蒙蒙。
“不是我不愿意和你在一起,我已经原谅你很多次了,即使你把那条蛇放进张莉莉的饭盒。可是,你为什么要跟除了我以外的别的男人鬼混。”
“就是你不肯原谅我,我才要那样的。”
“我是中国人,我无法接受那样的事情发生。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样的,做了我的女友,我就不可能让别的男人接触你的身体。”
“那你和你的那些女朋友是怎么回事?”
“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她们只是我的好朋友。”
“我知道你们搞艺术的人风流成性,而我也根本接受不了你旁边出现那么多的女人。”说到这,她的嘴边突然流出了一丝血迹。徐强震惊地看着这一切,而多萝西亚就这么在他面前倒了下去。徐强赶快拨打急救电话。当酒店里的保安人员以及医生赶到现场的时候,多萝西亚最后的一句话是:“我得不到的,我就把它毁去。”
之后,警方介入调查,徐强也被滞留在了英国,经过为期半个多月的工作,伦敦警方终于确认这是一起自杀案件,徐强才得以返回中国。然而,这极度的重创,让徐强再次失去了曾经爱过他的女人。
回到上海,他很萎靡地呆在自己的家里,哪也不想去,每天只叫外卖,有几次他去楼下找夏尔说会话,却发现对方根本不在家里。每天早晨,他对着镜子照照自己,那张脸上像被涂了章光101一样,胡子疯长(虽然他对生发产品一点都不信任)。
“您好,”一开门,来自必胜客的送外卖的小伙子说,“先生,这是您点的意大利面,总共三十八元。”
徐强随便掏出一张一百元给了小伙子:“不用找了。”
“对不起,先生,我们不收小费。”
“……”
“先生,您是肖恩吧?”
徐强看看他,心想他这么说是有什么别的事情么?难不成他要一个签名?于是,肖恩返回自己的屋子里找笔。
“先生,您留步。我不需要您的签名。我只是想说,我表妹上海大学学美术的,他很崇拜您,希望您能振作起来,把胡子刮掉,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这个社会需要您创作出美丽的风景。您已经每次都给我签名了,我都把它拓下来送给我表妹。”说着,他把已送到的外卖签单在空中甩了甩让徐强看。
这样的对话让常人看来多么的矫情而且不真实,可是徐强的状况真的差到了几点,松松垮垮的睡衣,蜡黄的脸色,弯成逗号的脊背。随便挥笔一签的名字成了廉价的破烂,但凡认识他的人都会提醒他的。
“先生请慢用,必胜客很高兴为您服务。”说完,那个小伙子退了出去,关上门。
徐强久久地愣在那里,他还在被刚才的话语所震撼着,原来,这个社会还需要他,而他还在一蹶不振。
吃过饭后,他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他看着长满胡须的脸,慢慢举起刮胡刀,涂上泡沫轻轻滴刮去那些累赘,静静地让一珠珠咸涩的液体滚进嘴角。
在淋浴下,他让自己的身体完全感受着奇异的水流,他从没感到沐浴也有什么灵性和身形在里面,往常只是为了清洁身体,而此时的他仿佛觉得自己是在除去过去那些让自己烦恼的,忧伤的污垢。一条红色的液体流向他的手掌心,刚才刮胡子的时候下颔被他刮破了,原本鲜艳的颜色被水流冲淡,汩汩地,悄悄地流淌,就像多萝西亚嘴角慢慢流淌的红色液体,那种和葡萄酒一样的红色。
被水流一刺激,伤口传来能够被肌体所有神经压制的疼痛,就连大脑也告诉你那点疼痛没什么,可是徐强还是慢慢蹲下,抱着膝盖哭起来。
这个屋子空空的,只有他一个人,一个人,不是怎么都好么?一个人,不用在乎自己几点起床,不用在乎地上堆了多少啤酒瓶,吃的泡面是否扔掉,蚊子咬了挠一挠,牙膏快用完了将就地挤一挤还会挤出来,胡子留成了张大千也无所谓,反正没人看。一个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是,他是一个画家,他不能一个人生活在闭塞的空间里,即使他要表达自己的内心。
换好了衣服,金秋十月的灿烂阳光忽然让他有一种要拥抱它的冲动,这种光芒是久违了的,太阳炙烤着他被毛发遮掩了许久的皮肤,这种有点蛰刺感的疼痛却让周围变得如此的真实。旋转的光芒让徐强有点睁不开眼。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