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可耻的虚荣心

宋蜀粤见无法和方正浩说上话，况且人家现在改名字了，再怎样也纠缠也无济于事。虽然多少年都没见到方正浩，但是他的长相无法瞒过宋蜀粤的眼睛，因为他们是从小到大的好友，就像是你的父母在你高中毕业的时候出去十年不回家，但再次回家的时候你也能通过十年前的长相推断出现在他们的模样，除非做了整容手术。

回到自己的新房子里，宋蜀粤把水泥铲交给两个徒弟，他们便迅速开工了，一个小时之后，几间小屋子的地坪已经打好。宋蜀粤看了下手机已经是下午快五点了，师傅告诉他还有一两家要跑，如果晚上一直干活会扰民，所以明天再来，宋蜀粤点点头表示感谢，看师傅应该是个抽烟的人，赶忙跑到楼下买了两条烟作为答谢。

天渐渐暗了下来，回到空荡荡的新房里，宋蜀粤找到一张报纸铺在地上，静静地坐在角落里。

“军训完啦，你也晒黑了。”我和徐强坐在中央美术学院的操场上，看着晴朗夜空中的繁星，徐强转头对我说。

“是啊，我不像你那么爱打篮球，你早把自己晒得跟黑炭一样，而我呢只有军训才能晒成这样，据说军训期间有一群的美女追着你转？”

“你听他们瞎说，我原以为美术系嘛美女众多，可其实呢，大象腿，救生圈腰，啤酒肚也扎堆儿得要命，不过养眼的确实有几个。”

“那你追到手了么？”

“还用追么，我现在手机都要爆掉了，每天晚上到了十点以后就开始有‘姐姐妹妹站起来’。”

“手机？什么牌子的？”

“看吧？摩托罗拉‘里程碑2’！”

那款里程碑2在我的心里产生了不小的震撼，不知为什么，当时我的心里有一种酸酸的味道，上天的不公平让我一下联想到了高考的失利，虽然徐强是我的好朋友，他对任何人都不设防，尤其是朋友，可是生活条件还不如我的他怎么可能拥有这样一部手机，我身体里恶毒的嫉妒心和攀比心迅速膨胀，可是我却不能表现出来。他的面孔在手机屏幕发出的缤纷绚烂的光芒中闪烁着，他的眼就像漫天钻石一样晶莹剔透，而他的心也亦然如此吧，可对于两个刚上大学的学生来说，这种物质的优越在当时iPhone还没如此流行的时候，摩托罗拉和诺基亚已经很棒了。

秋风飒飒，吹得我满眼泛红，我酸酸地问了一句：“你要这么好的手机干嘛？”

“这手机不是我的，是我们学校的一个教授送给我用来学习英语的，我报了出国深造的一个项目，不过要在中国先完成三年的学习，第四年到美国当交换生，说实话这么好的手机我到现在还有好多功能都不知道是干嘛的，不过上面的一款电子词典很强大，收录了托福、雅思、GRE和BEC等多种词典，还有世界大百科全书。我每天都在用这个词典来学习大部头的英文原著，累了就看看美国历史，经济状况或者人文知识。”

我的自卑心理在急剧膨胀，原本商量好从南京跑来北京和徐强好好逛逛的，并不打算在这种差距上慢慢出现被无形的蛛网包裹并勒出破碎感的皱纹。原来上了大专和上了一个专业领域当中的重点大学的差距是如此之大，那些美国历史，经济状况或者人文知识是要到大二的时候开的一门叫做“英美国家概况”课程当中才要涉及的知识，我不能学到，除非自己提前涉猎那些内容。并且徐强要在毕业之后出国深造，会学到更多的知识。

如果不是我因为亲情，友情，爱情的拉扯，也许高考的那天也就不会出现心理的波动，我应该比他更好，那个出国的机会是我的。我不想再这样比下去，让我自生自灭吧。兴许，我当时的心理就是这样的，这种心理让我身体里充满了不甘的毒素，我站起身对毫不知情的徐强说：“徐强，对不起，我突然想起来教授让我十月五号之前赶回去，也就是说我后天就要走的。”

徐强愣愣地看着我：“哎？不是说好明天去颐和园么？我还没去过呢，这么快就要走啊！”

狗屁啊，大专哪来的教授？我哪有你那么好运军训过后一个月就遇到送你手机的教授？我要有个手机，颐和园不去也罢。

我当时的想法即幼稚又不健康，现在想想可笑得要命。

第二天，他陪我去了北京西客站，买了票之后，我们就此分别了。回到大专我拼命地学习，然后参加了专升本考试，接着顺利地考上研究生，越挫越勇我上了博士，毕业那年，我获得了学校的经费，到纽约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访学一年，回来后拿到了博士毕业证。就在那个时候，我看到了徐强在美国的画展，虽然他的艺名叫肖恩，但是签售会上我看到了你，往昔朋友那张熟悉的面孔在我的记忆最深处是无法抹灭掉的，我有太多的心里话要说，旅居他乡的心酸对于我这个走出国门的人来说，遇到同一种皮肤和发质的人群在一起会让我感到无比温暖。

我问了画展主办方画家现在居住在哪，他们告诉我现居上海，可是我的访学任务还没有完成，为了和你见面，我在最后一个月与上海的一所大学取得了联系，经过几番周折，我被录取了。满载而归的幸福并不能和你想见时的兴奋相比，在那个还春寒料峭的日子里，我的心随着你坠楼的噩耗直降冰点以下，没想到大学的最后一面竟成了我们的诀别。

我是多么心酸愧疚啊，曾经小小的虚荣心让我再也看不到昔日的朋友。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