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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乌有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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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有一生(一)

这个小孩和司空飘雪关系亲密,他甚至能够指挥神农一笑对自己出手,身份必定不简单,只要他受了伤,神农一笑就一定会救他而放过我。只要神农一笑和司空飘雪不追捕自己,我就有绝对信心逃出生天。

司空飞雪的武功不如神农一笑,但他的心机城府却不见得,更何况神农一笑如今已经失却镇定?等到神农一笑反应过来,司空飞雪的剑已经插进棉袄。在他这样高手手下,雷霆若是能够保住性命,才是怪事!

怪事年年有。剑入棉袄,居然刺不进去。长剑弯成弧形,雷霆被剑顶起来,却依旧无法刺进胸膛!刷的一声,剑滑出雷霆身体,棉袄上出现一条长长的裂痕。棉絮纷飞,里面隐隐有一层金黄色的东西。

司空飞雪突然想起了一个名字,他几乎叫了出来,“吉光羽衣”。吉光片羽已是连城至宝,何况吉光羽毛制成的衣服?吉光是珍贵的神兽,它的羽毛制成衣物,可以使人浮于水上。吉光只是传说,但吉光羽衣却真有其物。传说吉光羽衣刀枪不进水火不侵,这个宝贝不是丐帮前任帮主东方苍穹的么?这个小孩如何拥有?

但他没有继续想这个问题,一招过后,不论成败,他都只有逃跑。就算是逃跑,他的轻功姿势也不错。

雷霆没有受伤,但神农一笑却还是不得不检查雷霆,雷霆的危险也使司空飘雪清醒过来,他紧张地看着雷霆,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自己早就应该把他送到雷逸峰或者是煳涂的手中。他们身后的豪杰却没有准备放过司空飞雪,他们飞奔而上。

雷霆魂飞天外,本以为已经死定了,等到被神农一笑接住,却还好好活着,只是胸口疼痛不得了。他大出一口气,不由得双手合十,连连道:“南无阿弥陀佛,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神农一笑吁了一口气,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哪里来的宝贝?”

雷霆哈哈大笑道:“我天生丽质而已,好东西别人都喜欢送给我。”心里却不由得嘀咕,老铜头究竟何方神圣,一件破袄之中居然有这等宝物?

一声惨叫传来,司空飞雪中了一飞刀,左臂鲜血长流,但他轻功远比众人为高,几个起落便远远在众人前面,数百人大肆唿号追了过去,顷刻间也转过一道山路,不见人影。

神农一笑长叹一声,知道再也追不到他了,他一掌拍向,却拍到身边衰弱欲倒的雷霆。

雷霆刚才虽然没有被剑刺穿,但司空飞雪剑上附着的内力却全都攻进雷霆体内,早已受了内伤。他望着神农一笑,惨然道:“老兄,有没有搞错?”气血奔腾,哪里还有时间让他开玩笑?神农一笑手出如风,点中他四肢穴道,两根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之上,一股醇和内力灌了过去,帮他陪元固本。

司空飞雪亡命而逃,众人远远追赶,杨飞、张焕等人则守在一旁,人人心头惴惴,看着剑帝,实在不知道这个人会做什么。忽听神农一笑冷冷道:“今日之事,诸位是想自己忘掉呢,还是想让让我神农一笑帮着大家忘记?”语气中杀气凝重。司空飘雪淡淡道:“神农,何必自欺欺人?各位请先行离开,司空飘雪不送了。”众人面面相觑,但却不敢打扰,纷纷下山。杨飞见杨梅依旧在司空飘雪身旁,低声道:“梅子,快随爹回去。”杨梅背对着他,摇头道:“我不去,我要陪着他。”杨飞急道:“你疯了么?他可是女真族的???”话未说到一半,神农一笑勃然大怒,脚下微微用力,便飞到他身旁,一掌向他头顶拍下,这一掌来得好快,杨飞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全身已经笼罩在他掌力之下。只听神农一笑冷哼一声,杨飞向后连退三步,摇晃站稳,只觉全身丝毫无损,神农一笑这一掌,难道就只是这般威力?但觉头顶一凉,一缕头发飘了下来,接着头发有如被剃刀隔断一般,纷纷坠落,杨飞尚未明白怎么回事,已经变成了一个大秃子他冷汗淋漓,心知自己方才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转,不敢废话,屁滚尿流而走。顷刻间黄鹤山上人踪尽去,干干净净。只剩下司空飘雪黯然呆坐,杨梅焦急无措,神农一笑怒气勃发,雷霆重伤委顿。

乌有一生(二)

此时已是下午,秋风阵阵,落叶飘飘,杨梅嫁衣单薄,却还是紧握司空飞雪双手。她见司空飘雪呆呆看着地下,一言不发,简直连唿吸都听不见,忍不住心中害怕,低声道:“司空大哥,我给你唱首歌好么?”司空飘雪毫无反应,她又低声道:“司空大哥,那你想不想喝酒,喝醉了就好了。”司空飘雪依旧毫无反应。她惶无计策,转头看向神农一笑。但碰上如今就连神龙一笑也不知所措,他纵只知道司空飘雪此刻胸中郁闷非常,若是不找一个方法发泄出来,只怕会受极严重的伤。

此刻若是有七弦子在就好了,那个死胖子音乐造诣高超,吹箫抚琴,也能让人开解。忽听一声小鸟鸣叫,一只燕子从天空坠落,跌入层林耸翠之中,偏偏正好跌进司空飘雪怀中。司空飘雪脑中空空荡荡,手下的功夫却在,自然而然伸手将哪知小鸟接住,抓在手上。但见这只燕子身上羽毛还未,似乎刚孵出还没有几天,嗷嗷鸣叫,一对眼睛盯着司空飘雪。司空飘雪轻轻抚摸它的绒毛,他心中乱糟糟的,内息也奔腾窜动,体温甚高,燕子在他手中暖洋洋的,居然也不挣扎逃跑。他看着这只小生灵,暗自感叹,这只小鸟是从鸟巢中掉下来的,还是天空遇险坠落的?它还这么小,相比也不是很懂得飞翔吧。秋天深了,鸟儿都要向南方飞去,春天来了,他们又飞到北方,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不像我们人,南方的自成一家,北方的自成一国,互相之间,争吵战斗,喋喋不休。北方的鸟儿,来了南方,活的自由自在,北方的人呢?哼,哼,人自称是天地之子,可当真就比这些小小的鸟雀更懂得生活么?我号称凤凰,百鸟朝凤,可是活的却不如一只小鸟一般的自由,凤凰,凤凰,猿百练若是知道我只是一个夷蛮野种,它还会为我铸造这一把长剑么?

只听那只小鸟忽然抬头望天,高声鸣叫,司空飘雪抬头望去,只见上百只燕子连成一片,在天边飘过,小鸟吱吱不停,摆动翅膀,但它飞得倦了,根本扑腾不起来。司空飘雪长啸一声道:“你既然想要回去,我便送你一程如何?”他将燕子轻轻一抛,长身站起,凤凰长剑出鞘,平平刺出,正好接住那只燕子。凤凰长刃游龙摆动,缓缓蓄力,燕子平平坐在上面。他右足上前一步,手腕向下一沉,凤凰剑尖本当翘起,却依旧平平不动,而剑嵴却依旧平平,彷彿有一只无形之手,帮助司空飘雪将长剑压下一般。他剑眉一摆,手腕一紧,将长剑刺了出去,剑尖顿时弹起,将那只小鸟高高挑起,犹若流星一般,破霄而去,穿过云层,反而比它的同类飞得更高了。那只燕子张开双翅,俯冲下来,飞进族群之中,一排燕子,翩翩而舞,飞到白云的另一边。司空飘雪看着这群燕子,没来由的一阵心酸,忽然大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众人大惊,正要言语,他仰天长啸道:“酒醒当年成一梦,从来寂寞是英雄!”左足一抬,凤凰刃灼灼生辉,在他手下雄姿英发。司空飘雪胸中郁闷无限,全都化为剑气舞将出来,一时间黄鹤山上狂风唿啸,剑光纵横,秋日愁惨,落英缤纷。

他纵情舞剑,一出手时便是一路“潇湘斑竹剑”,那是他少年时冠绝一方的剑法,十招之后,步法一变,竟然成了一手“昆山碎玉剑”,十招之后,再将步法一变,又成了一手“披肝沥胆斩邪剑法”,剑意中尽是肃杀血气,那是东皇定天的剑法,在日光城战役中创造的。司空飘雪剑意一动,更是不能收拾,数招之后变成了一手“八方神州剑”,变得雄浑奔放,手腕一翻,长啸一声,挥出了一招“八方藏剑”,退了一步,又是一招“八方藏剑”,再退一步,又是一招“八方藏剑”,这一剑是他与剑皇一战中的决胜招数,当年他就是以这一招破了剑皇的提撩式白鹤亮翅,声名显赫,半生伤痛。他连出三剑,却都莫名其妙的变成了这一招,蓦地大喝一声,有若疯狂,剑法再一转,却变得简洁干脆,却又高贵堂皇。乃是他自创的“凤凰剑法”。剑法到了这里,已经是最为纯粹的剑道,一招一式都返璞归真,炉火纯青,先一招“凤栖梧桐”,后一招“有凤来仪”,杀气方过,又是一招“凤求凰”,变成了缠绵严密的剑路。剑帝纵情舞剑,其余三人不敢插手,只在一旁尽力观看。

司空飘雪年纪虽轻,却早已集天下剑法之大成,当今天下,单纯论到剑道,只怕无人能出其右,他一招一式,都已经是包罗万象,瀚海宇宙。神农一笑是武学高手,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但他本身武功高强,学的也不是剑道,收获有限,杨梅却目瞪口呆,见闻大长。神农一笑偷眼看去,只见雷霆目不转睛看着司空飘雪,神情紧张,眼中却若有所悟,心知这小子和他父亲一样,都是生来的武痴,今日见到天下第一的剑法,纵然不能学到一两招,也定然能打开眼界,雄阔四海。

乌有一生(三)

凤凰剑法使完,司空飘雪胸中郁闷之气依然充盈欲裂,只觉得想刨开,将五脏六腑都拿出来,大叫一声,又回到了“潇湘斑竹剑”,继而“昆山碎玉剑”,继而“披肝沥胆斩邪剑”,继而“八方神州剑”,继而“凤凰剑法”,如是再三,将平生剑法练过了三四遍,至少已经刺出了三千剑,却依旧难以平息。雷霆一遍一遍看来,每看一遍都有一层体会,神农一笑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凝重,越来越紧张,忽然一拍道:“不好,不好。”杨梅皱眉道:“他,他有什么危险么?”神农一笑点头道:“他此刻胸中郁积,剑气勃发,如此连连使了这么多次剑法,郁闷之气没有丝毫减少,只有更多。他此刻,已经到了武林人士最为紧要的‘涅槃之境’。”

此刻雷霆也清醒过来,忍不住问道:“什么是‘涅槃之境’?”神农一笑沉吟道:“你们想必也听说过李白杜甫这些大诗人的故事吧。相传李白每次诗兴大发,便要大醉一场,然后泼墨挥就,成就一篇千古奇文。这样的顿悟,在我们武林人来说,便叫做‘涅槃之境’。”雷霆惊道:“那便是说,司空大哥要创造出一套新的武学出来了?”神农一笑摇头道:“也不尽然。李白若是满腹诗兴,没有美酒做引子,便多半作不成好诗,在武学者来说,若是在‘涅槃之境’没有适合的引子,也同样难以成就武学。若是他们写诗作文的,没有引子,诗气满盈,大不了就是做不成诗,最下等的也就是一句三年得就是了。但咱们学武之人,一旦碰上这种问题,可就凶险万分,若是没人上前与司空飘雪过招,将他那套新的剑法引出来,只怕这小子就要这样舞剑,活活累死!”两人大惊,杨梅站起来道:“我去。”却背上一麻,被神农一笑点中,冷冷道:“就阁下的功夫,两招之内就身首异处,还谈什么过招?”雷霆正想自荐,随即知道自己多半也不是过招的料,忍不住向神农一笑看了过去。神农一笑苦笑道:“我现在手中无剑,尚在其次,心中无剑,如何引出他的剑法来?”神农一笑向来潇洒,脱于行迹,并不用兵刃,也并非引剑的料子。三人凄凄惶惶,却都知道,以司空飘雪如今的功夫,穷尽天下也不知能不能找到一个可与之争锋的剑手,更遑论将他的剑法引出来。

那日司空飘雪长啸舞剑,气动八方,直至深夜,月光如水,却被他砍断,秋风爽朗,更被他噼碎。飘絮山庄中万千人,人人仰望高山,目瞪口呆,战战不敢前进,只能远隔重山,看着月影凄惨,黄鹤山上树枝树干都被剑气刮得飞了下来。

此刻司空飘雪已经舞出了上万剑,凤凰刃上的锋锐越来越强劲,丝毫不见衰弱,神农一笑心中焦急,正想舍命陪剑帝,忽听一个豪迈的声音从山下远远传来,“英雄知多少,把酒酹莽苍,壮怀豪迈依旧,洒泪望靖康。六国烟尘落定,项刘中原逐鹿,烽火锁大江,多少男儿汉,挽弓射天狼。重然诺,轻生死,笑君王。笑看风霜,一舞剑器动四方。且将东逝水,再演黄天荡。”这声音激昂澎湃,直上九霄。司空飘雪神游物外,不曾听到,神农一笑却是且惊且喜,大笑道:“竟然是他,竟然是他!”雷霆不知他所说是何人,但听此人声音,虽然苍老,却豪迈无比,让人心神摇荡,不由得自主的生出一种敬意,低声道:“究竟是谁?”神农一笑激动道:“行踪藏在云霄外,天下英雄他第一,雷霆,难道你不知道么?他是胡大先生,他是胡大先生!”

那个声音渐渐离四人越来越近,忽然一声大笑道:“好奔放的剑气,好雄浑的剑气!好,好,好!”众人眼前忽然一花,一个高大的身影昂然而立,背对月光,却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隐约看见花白胡须随风飘摇。难道这个人,就是胡大先生?

胡大先生是江湖中的泰斗,武功已经可夺天地造化,但你千万不要相信他年老德劭,因为礼教道德在他心中根本无足轻重。六十岁的人,却还是像一个孩子那样任性。也许他根本从来就没有长大过。他可以为了一条小狗,将玉鼎山九百强人杀的一干二净,他也可以为了一个约定,在一个茅厕里面等上三个月,他二十岁时可以对江南第一美女的求爱不屑一顾,他五十岁时偏偏又可以疯狂的爱上一个小他三十多岁的小姑娘。这样的人,你说绝不绝?

他背负双手,冷眼旁观,司空飘雪长剑飘舞,正要使出一招“有凤来仪”,雷霆看过这招好几次,知道他接着要长剑左刺,再向右横削。却听胡大先生淡淡一笑,踏上一步,进入了司空飘雪攻击的圈子。司空飘雪魂不守舍,根本看不清来者何人,自然而然的长剑左刺,却听“铮”的一声,胡大先生右手双指一弹,凤凰刃嗡嗡作响,忍不住向左偏去,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向右的横削。司空飘雪剑法何等灵活,顺势向左进了一步,身子一转,凤凰向胡大先生飘来,正是一招“大漠回风”,胡大先生笑道:“好。”眼见长剑削到颈侧,一掌向司空飞雪左胸袭来。这一剑本当来的干脆,但胡大先生围魏救赵,司空飘雪不得不使了一招“胆照华国”,将胸腹要穴护住。他这一剑攻守兼备,守住上盘之后,立刻就要斜噼发难,但胡大先生却早就知道他招数的走势,眼见司空飘雪长剑挑起,一脚踢过去,却是下三路的招数。司空飘雪唯有再回防自卫,就这样,司空飘雪连出二十三招,却招招都只使出了一半,无有下文。

他大声咆哮,君子气度全失,剑气纵横,都郁积在胸膛之中,忽然清啸一声,再也不管胡大先生的招数,就是一剑“凤翅天翔。”“凤翅天翔”本是速度的极限,哪知来人身法一错,居然以戴三娘的“流星赶月”步法轻易避过!他行动虽然急迫,但神采飘飘,宛若仙人。司空飘雪一剑不成,知道对手速度敏捷,冷哼一声,这一次是一招“凤舞九天”,以九天之势,火凤翱翔,重重的坠落到胡大先生的身上。胡大先生二话不说,就是一拳,这一拳雷声赫赫,火力十足,居然是雷奇峰“怒拳”中的“烈火燎原”,以力量对力量,拳气豪迈,完全压迫司空飘雪的剑招,剑帝大叫一声,连退三步。

乌有一生(四)

司空飘雪心中一凉,此人无论力量速度都胜过自己,只有用“巧”才可能战胜他,冷然大喝,就是一剑“火凤涅槃”。凤凰涅槃本是死亡,却能在死亡之中生出生机,自然是虚虚实实,生生死死,剑法妙到了巅峰。

超出意料,胡大先生右手一抖,吸起一根竹枝,居然也使出同样的一招“火凤涅槃”!火凤战火凤,难解难分,轰的一声,两人各自退了两步,但胡大先生只用一根竹枝便克制了天下最为锋利的凤凰剑,到底是更胜一筹。司空飘雪呆呆站定,一语不发,手腕稳稳当当,凤凰剑刃却抖动不已。胡大先生大笑道:“好,宝剑将成,天地动容,武道另辟,就连宝剑也要悚然发抖。来来来!”司空飘雪恍恍惚惚,忽然向前走了一步,轻飘飘的刺出一剑,软软的似乎并无半分力道。胡大先生神色凝重,将竹枝往剑刃上一搭,两相触碰,勐然间凤凰剑化为灵动,纵横交错,织成一张剑网,铺天盖地推了过来。胡大先生只觉这张剑网包罗十方万象,所到之处,都是寸草不生,但剑锋行走之处,却并无定所。胡大先生点头道:“好!”瞧准剑网中的一处缝隙,竹枝刺了进去,却见白光闪动,竹枝分为两段。胡大先生退了一步,点头道:“好一剑‘悲愤莫名’!再来!”司空飘雪手腕翻动,长剑以流云之势飘然而来,却忽然豪光一现,司空飘雪剑在此处,剑气却一飞十丈,快比流星。胡大先生不得以又退了三步,叫道:“这一剑更好了,这一招中惶恐震惊皆而有之,就叫它‘晴天霹雳’!”他身法快捷,但还是让“晴天霹雳”在大袖上划开一个口子。

司空飘雪冷然大喝,又是一剑冲了上来,这一剑却是古怪的狠,剑道凝重,剑气却灵动,剑法明明充满阳刚正气,却又有阴寒真气在背后,这一剑似乎杀气喷薄,却又有更多的无奈伤感沉浸其中。胡大先生知道来的厉害,只能闪避,叹道:“这一招最是辛苦,该叫它‘自相矛盾’才是。”施展天龙步法,急切间远远避开,却见司空飘雪势如破竹,一鼓作气冲了下去,踏入胡大先生后面的一片树林。胡大先生惊道:“不好,唉,可惜了。”只听树林之内一声暴喝,声若惊雷,司空飘雪从树林中飞出,连退七步,这才站定,剑锋上鲜血淋漓,那鲜血热气腾腾,彷彿是沸腾着一般,司空飘雪提起长剑,忽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颓然倒地。胡大先生叹了一口气,他从司空飘雪的剑法运势中推断出,他本应该创造出第四招剑法,“大道得悟”,但却闯进了“那人”的圈子,被强行打乱了,那最后一剑,看来是创不出了。

只听树林之后虎啸连连,胡大先生神色一暗,先不理睬众人,飘进树林深处,口中念念有词,那咆哮的声音才渐渐平复下来。良久,胡大先生长叹一声,说道:“神农一笑,你们怎么都在这里?”神农一笑躬身道:“胡师伯,我们是为了在飘絮山庄拆穿一个人的阴谋,那是……”胡大先生打断道:“江湖上的事情,我也看淡了,不说也罢。你且先过来,替我看一个人。”神农一笑点头答允,走进树丛之中,司空飘雪则大声喘息,忽然叫了一声,又是一口鲜血。

杨梅心中焦急,连忙将他扶住,他缓缓点头道:“刚才那人,刚才那人,难道是师父?我……我,我又创出了三招新的剑法!”他神志不清,记忆犹在,回想方才大战中,自己使出的那三招剑法,情不自禁的得以,大笑道:“雷霆,我方才那三剑如何?你若是想学,我先教教你。”他大战一场,全身都疲劳得抖动,但胸中郁积却一扫而空。他看了一眼雷霆,只见他神色恍惚,奇道:“臭小子,怎么了?”雷霆讷讷一笑道:“我,我也不知道,只是忽然觉得,忽然觉得好亲切的感觉,真是奇怪。”只听树林深处,神农一笑问道:“师伯为何今天龙游至此?”胡大先生笑道:“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你,为了找到你。神农架没有你的人影,还好有侄媳妇指点,你到了这里。神农一笑,你来看一下这个人,他的病,怎么救治。”两人低声说了一阵,良久,神农一笑长叹一声道:“晚辈,看来是无能为力了。他,他的病,却是心病,心病唯有心医,只怕问到了师父那里,都是这样。但是晚辈,却并不知道师父的所在。”

胡大先生黯然道:“这也是他的命,并非单单是医术而已。连你也不知道玉凰朝的下落,嘿嘿,那个老怪物究竟躲到了哪里?”两人又低声交谈了一阵,声音根本听不见,忽听神农一笑惊道:“原来是他!”接着胡大先生说道:“先不要告诉他们吧,小臭小子也在这里,不过今天还不是见他的时候,我怎么着也要先将他治好再说啊。如今也唯有想办法找到你师父那个老怪物了,合我们两人之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近日若是东皇定天犹在,说不定凭他的能耐,也能治好他了。”

神农一笑低声道;“师伯,还有一件事,是关于司空飘雪。”良久,两人从树林中缓缓走出,胡大先生看着司空飘雪,淡淡道:“那三招剑法如何?我在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剑法上可是远不如你啊。”

司空飘雪急忙跪下,恭敬道:“师父。”胡大先生淡淡一笑,看着他身边的杨梅,点头道:“她就是杨梅?”杨梅一惊,忍不住也跪下道:“杨梅拜见胡大先生。”胡大大刺刺点头道:“也是,媳妇见到公爹,也确实是要行礼的。”杨梅一惊,顿时连耳朵根子都变成了红色。雷霆心跳加速,胡大先生向他淡淡一笑,却并没有与他说话。

只听胡大先生笑道:“好剑法,如今脱胎换骨的这三剑,比起当年的凤凰剑法,可是还要高出了许多。不过,嗯,或者是你修行不够,或者是因为有那人打断,你剑法中本该有最后一式‘大道得悟’,却偏偏没有引出来。”

司空飘雪没料到他见面就谈剑法,凝神道:“我的剑法中,本当还有一剑?前三剑已然如此,这最后一剑,又该是何等模样?但他与树林中那人对了一招,从涅槃之境惊醒,再怎么想也创不出更好的剑法了。”

胡大先生叹了一口气,又淡淡道:“司空这个姓氏,并非只有汉人采用,女真人中有一个家族,世世代代是掌管天时的萨满,三十多年前,这个家族的确是因为拥有了一本《紫剑录》而被完颜亶剿灭。我也为了这本《紫剑录》去过司空家,不过我什么都没有取到,除了一个司空家的孩子。”

司空飘雪身子一颤,“你早就知道了?”

胡大先生道:“我怎么不知道?你那时已经一岁多了,能够说话,能够写自己的名字,还会走路。”

司空飘雪叫道:“你知道我是女真人,你为什么骗我?这三十年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汉人,一直以为金国是我的敌人,你骗得我,骗得我三十年来,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胡大先生一声长叹,沉寂良久,才颓然道:“我原以为,可以让你永远活在我的谎言中,我原以为,这样可以给你幸福,给你事业,让你好好的成长。我想,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没想到,这一天,终究会来到。”

他缓缓道:“我已经是个老人了,你们师兄弟都像我的儿子。如果我告诉你,你一定会离开我,再也不会回来了。哼,又有一个孩子会离开我了。”他长叹一声,意志萧索,“师父收留你的时候,那时还是壮怀激烈的年纪。依我当时的性子,你是金国的贵族,师父本当将你杀了,师父舍不得,收养了你,难道你还希望师父能够将你教育成一个女真人?现在师父年纪大了,想起许多当年的事情,都是暗自羞惭。师父,本该对你说清楚的。

司空飘雪声音嘶哑,他呆呆道:“不错,如果我不知道,我不会这么悲伤。但我知道以后,我才发现这三十多年我做的事情,都没有任何意义。”

胡大先生哼道:“没有意义,好一句没有意义。那你跟我当真说清楚,华夷之争,有没有意义,两国纷乱,有没有意义,你如今心中的矛盾愁惨,又有没有意义?”司空飘雪默然,只觉世上一切都是没有意义。

胡大先生手一探,凤凰飞到他手中。他看着凤凰的锋刃,问道:“你的剑,杀过哪些人,他们都犯过什么错,你应该记得清清楚楚。我问你,你杀的金国人,有哪个不是想挑起战争,侵犯别国的有哪一个不是杀人如麻的大奸大恶之徒?如果你是宋人,而你遇见了一个宋人想发动战争,侵犯金国,想害得无数金国人妻离子散,骨肉分离,你,会不会杀了他?”

司空飘雪一时语塞,这种人自然该杀,但他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遇到过这种人。

胡大先生又问道:“如果有一天,大宋的皇帝,要统一金国,要挥军北上,到时燕京白骨累累,又该是不该?”

司空飘雪一片茫然,他怔怔道:“徒儿,不知道。”

胡大先生叹道:“你比你的四个师兄师姐要心软,要冷静。他们以为,宋人杀金人,就是天经地义的,但是你却有犹豫,这是因为你的心,比他们要高,你的道,能够悟得更深。”

他将司空飘雪他拉起来。缓缓道:“你的境界,一向高过师兄弟,如今何不再高呢?如今的人,看到的是‘国家’,你看到的,应该是‘和平’。”他将凤凰递给司空飘雪,“与其在金宋的矛盾中飘摇,为什么不做一个追求和平的人,将金人和汉人,都看成是自己的朋友?”

司空飘雪目瞪口呆,他从来没有想过,宋人和金人可以共存。师父的话,他隐隐觉得很有道理,却偏偏又不可思议。胡大先生叹了口气,缓缓道:“有些道理,我纵然将给你听了,你也多半不懂,必须你自己亲身经历,自己才能领会到。你心中还有疑惑,那便暂时放开江湖上的纷争,去追寻心中的那个答案吧。”

忽听背后森林一声虎吼,甚是暴躁,他眉头深皱,摇头道:“飘雪,师父当年也做过不少的错事,也迷惘过很久。你需要自我放逐一番,总有一天,你会释然。”那树林中又是一声虎吼,胡大先生大笑一声道:“好,诸位,老子先走了。”他说动就动,顷刻间了便流星赶月,不见人影,雷霆大急,跳了起来,却如何还能看见胡大先生的身影?他长叹一声,自己与胡大先生好不容易能够见一面,却一句话都没说,甚是扫兴。但见月影横斜,秋叶飘飘,胡大先生豪气未消,人却已经化为天外游龙,杳然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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