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人生自古
人生自古(一)
公元一一六六年的夏天,和中国几千年来的夏天没有太大的不同,今天的这个五月十一日,似乎是中国历史上最为平淡枯燥的一天。杭州九龙山下的酒楼茶肆,一样的人声鼎沸,但有一座叫做“龙山客栈”的饭厅,二楼之上,却是人人寂静,侧耳倾听。
“是以当日一战,凄惨壮烈,第二同盟经此一役,死伤近半,十二个门派全军覆没,丐帮精锐子弟死伤八成,帮中领袖人物全部丧生,唉,这一场战争,一共有两万一千好汉战死沙场,完颜雍的部队,却也因此折损了整整三万人。”他长叹一声,抚弄胡须,喝下一口浓茶。
周遭酒桌上这三十多个人都忍不住太息,一名商贩模样之人问道:“请问先生,那完颜雍究竟是怎样实现和平二字?”老者道:“当日完颜雍在南宫玉树长剑威胁之下,惶恐不安,而糊涂趁机给出了他的要求,那就是要他金兵的部队,在完颜雍有生之年,不可有一日跨越淮河,入侵南朝。在他所有的时间之内,都只能与大宋永为兄弟之邦,不可有侵略之心。更让他在三军将士之前立下重誓。”
旁边一个大胖子摇头道:“这样的誓言有什么意义?听闻当年完颜雍也在闪电侠面前立下这样的誓言,结果还不是忘记的一干二净,想尽一切办法要铲除中原豪俊?”那名老者点头道:“这两道誓言,虽然是一模一样,但是两者意义,却不可同日而语。要知道当日的盟约,其实可算是完颜雍在闪电侠威吓之下所立,原因是闪电侠一人的暴力,而日光城下的盟约,却是源自我们整个民族的力量,经历了那样的一场战争,完颜雍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民族的内聚力量,承认单凭自己手上的雄兵铁骑,是永远也不可能征服这个民族。何况当日誓言只是他一人所立,日光城下的誓言,却是在三军面前立誓,他倒是难以反悔了。”
又一名白袍长衫问道:“但完颜雍立下这样的誓言时,他也应当知道当时的局势,若是大宋军队直渡淮河,北定中原,他又该如何决断?”众人都是点头,完颜雍身为一国之君,这些问题是必须考虑的。
老者叹道:“当时完颜雍也问了同样的问题,朕同意和平,但是大宋也会同意么?今日宿州城之战,并非大金国主动挑起,难道大金国自己的城池受到攻击,朕也不还手么?若是要朕做这样的挨打皇帝,不能守卫国家疆土,朕这个皇位又有什么好座的?倒不如在阁下的剑下引颈一快。”众人都忍不住称赞,一名潦倒书生低笑道:“这个皇帝倒还是多多少少有皇帝的尊严的,比起咱们大宋的几代皇帝,那可是强的多了。”众人眉头一皱,只觉得此人实在无礼,但仔细想想,却也不得不承认大宋国的皇帝实在是祖传的软骨头。
老者微微一笑道:“和平不是他一个人接受就能得到的,和平的承诺,完颜雍可以给予,大宋国的皇帝,同样能够给予。大金国与大宋国,是时候放弃兵戎,坐到桌子上去谈判了。第二同盟的豪杰们,不需要完颜雍给出不动刀兵的承诺,大家需要的,是大金国皇帝陛下坐到谈判桌上的诚意!只要皇帝陛下发誓能够以和平为贵,退兵还朝,开始和谈便可。”
那名贩夫一拍桌子,皱眉道:“为何要提出这样的条件?中原北定正是时机,山东豪杰翘首盼归,一箭将完颜雍射死了,纵然全体壮烈牺牲,同样名垂青史!”不少人点头附议,一名文雅儒士道:“大宋的主和派都是软骨头,若是谈判,想都不用想便是割地卖过,最好不过是将疆土维持到完颜亮南侵之前的状况罢了。”
老者缓缓点头道:“的确,合议对大宋并非最好的选择,但是战事,就一定是好事么?大家自己想想,以大宋当时的军事状况,如果不采用合议,在谈判桌上解决问题,又能怎样?再来一次靖康之役么?完颜雍的部队离开玉山坪,第二同盟与糊涂会和之后,同样有更多的人指责他的软弱,但当时的糊涂,却有着别人不曾知道的讯息。我们在一场冒险的战役中胜利,我们却输掉了另一场决定江山的战争!”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雷霆长叹一声,连雷刀都握不稳,就这样躺在地上,迎着初升的阳光。完颜雍的部队缓缓启程,绕过这些英雄的躯体。这一仗,一定很惨烈吧,不知道大家现在都怎样了。
糊涂朗声道:“有请大金国皇帝陛下移驾,所有部队,全线退避三舍!”一线天外隆重响应,声势惊人。完颜雍残存的七万军队离开之时,一线天外只剩下不到一万名部队,但远方尘土飞扬,树木晃动,自然是敌人的五十万主力部队。糊涂远望南宫玉树,他站在来生堡上面,一线天外的军力状况,只有他看得清清楚楚,这个视生命如粪土的男人,为何又在他的最后一刻想到了和平的意义?
完颜雍缓缓离开,但虞美人反射的日光却没有一刻离开他的身体,如影随形,阳光炽烈,完颜雍的后脑却冷风淋漓凉气呼啸。“完颜雍,记住我的这支箭,千万不要忘记。如若你胆敢忘记今日的誓言,无论你走多远,无论你藏身之地如何坚固,它都会找到你的所在,刺穿你的头颅。只要这支箭存在一日,整个大宋的疆土,就是你完颜雍的禁区!”
怎能忘记,完颜雍在这支箭的指引下渡过了他人生中最为艰难的一个时辰,一直到他离开十里之外,虞美人反射的阳光才变得淡薄,才能让他有喘息的余力。但是他此后的四十年人生,却总是会突然感觉到脑后凉飕飕的,仿佛那个冰冷的少年,依然举着那把巨弓,提醒他自己的誓言。此后的四十年里,几乎没有几个夜晚完颜雍能够的安稳的睡着,总是在午夜时分惊醒,梦中那把夺命弓矢,依旧让他冷汗淋漓。公元1170年,宋朝的贺生辰使到达金国,完颜雍命令自己手下的神射手与宋人比箭,大金国弓马娴熟的战士射中了七靶,而生辰使司马汲等人却中了整整五十,那一刻,完颜雍的后脑又开始凉飕飕的,当年的英雄,此刻依旧么?
一个身影走到雷霆的身边,遮住阳光,“雷霆,云舞有了一个孩子,她叫太平,太平。”雷霆微微一笑,“楚迎风,到了现在,连你也希望太平么?”楚迎风缓缓摇头,“天知道,任何战争我都不会害怕,就是死了我都不会害怕,可是我现在有了孩子,我反而更希望能她能太太平平的长大。不过说起来,太平不太平,都是你们的事情,关我鸟事?”
雷霆长长呼出一口气,“楚迎风,到了现在,我还是不知道,太平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我希望能够北定中原,可是我又忍不住对这样的战争感到疲倦。楚迎风,如果你是一个金国人,你会怎么想?”
楚迎风一愣,坐了下来,“我怎么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哪国人,身为哪一国的人,对你们来说,就非常重要么?”
雷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一个愤怒的声音传来,“糊涂,你是什么意思!”正是东皇恨天。完颜雍全军退出,玉山坪中之剩下第二同盟的残众与金军的尸体,大战后的幸存者却并没有任何的欣喜。日光城战争惨败,全员伤亡惨重,完颜雍却安安全全逃出生天。一线天外五十万大军,居然不敢战斗,这简直是第二同盟最为悲惨的一战。东皇恨天与大宋王朝不共戴天,但胡汉之争,却早已敦促他忘记了皇家恩怨,“日光城的战斗,大家明明就可以胜利了,完颜雍即将毙命,纵然要我们就此殒命,我东皇恨天也毫无怨言,可是你,为什么要与完颜雍定下合约,我们明明可以胜利!”他悲怒交加,身上五处受伤,依旧依旧死死抓住糊涂胸口,仿佛要将他一口吞噬。
人生自古(二)
糊涂怅然摇头,“因为我们输了,我们已经完全输了。与其让金国再产生一个雄才大略的英主,倒不如留下这个心有顾忌的皇帝,与其让大宋武林全军覆没,不如保存这一颗星火,传承下去。”东皇恨天大骂道:“放屁,什么输了,我们什么时候输了?我们……”他忽然闭嘴,呆呆看着一线天外,那里没有五十万大军,只有不满一万的残兵败将,那些人不是宿州战役的胜利者,而是仆散忠义手下的败兵。
糊涂的声音遥远悲怆,“因为我们输了。我们未曾输在这场胜算不高的战争上,反而输在了那场稳胜的战争。现在大宋国的国门完全洞开,金军的铁骑随都能够渡江,再来一场,靖康战役。”
东皇恨天呆呆放开糊涂,喃喃道:“输了?难道,难道,宿州城?”一名苍鹫骑士涩声道:“在我们赶来的路上,讫石烈志宁进攻宿州城,神农一笑率领八千人守卫宿州,我们的人却在来的陆上败在仆散忠义手中。昨日下午,讫石烈志宁与仆散忠义两路进攻宿州城,邵宏渊按兵不动,李显忠将军孤军作战,到了夜晚十分,宿州城,已经攻破了。”
东皇恨天呆呆后退两步,整个玉山坪一片死寂,扑的一声,他跪了下来,“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战败?”
“战争进行到夜晚,邵宏渊之子邵世雄与中军统制周宏、刘侁,统制左士渊、统领李彦孚各率领自己的部队遁走。李显忠将军抵挡不住,大败入城,而统制张师颜、张渊、张训通、荔泽等人,更随即逃走。兵败如山,万千军马自相践踏,横尸狼籍,宿州城门几乎被挤破!军队死伤数以万计。金军趁势攻城,李显忠将军孤军奋战,斩首两千有余,积尸可与羊马城相平。李显忠将军亲持战斧,与众相低,最终宿州城垂破,李将军负伤力抗,为宋长风护送离开。大宋军队十三万之众,趁夜逃离,却在符离县为敌军追袭,死伤过半,所有军用物资,全部失去。我们,我们败了,惨败!”
老者长叹一声,“大家都应该知道,宿州之败,符离之溃,北伐军力全部丧失,两淮地区再无军员,金军当时若是全军南下,长江天险无人可守,只怕大宋如今,已然亡国了。世事无常,谁能够想得到,日光城中的战役,第二同盟尚能抵御,宿州城内的战争,却惨败到了这个地步?诸位看官,李显忠与邵宏渊一共二十万大军,拒城而战,北有山东豪俊云集相应,南有江南士众人财支援,当是之时,皇帝陛下斗志高昂,朝堂之上更有张俊、王十朋、陈康伯一班忠臣,文臣有虞允文之智,武将有李显忠之勇,金国则刚刚平定起义,国力耗散,所谓名将,仆散忠义年老力衰,讫石烈志宁年纪轻轻,大宋占据战略上的绝对优势,谁能想得到,宿州城竟然会守不住,不但宿州城守不住,大宋的十三万国防军,居然全军覆没,何等可惜!”众人纷纷以拳锤桌,那名儒生长叹道:“天意啊,天意啊。当日李显忠将军被迫撤离,就曾仰天长叹,‘天未欲平中原乎?竟阻挠至此?’若不是天意,怎会有宿州城中的战况惨重?”
只听那名潦倒书生放生大笑,“天意,天意?苍天有道,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符离之溃,错在人事,与天何干?”众人听他说得峻奇,都忍不住静下来。那书生长叹道:“大宋朝自从开国以来,便废弛军备,以致连连被欺,王安石变法之时,曾力图训练国防军,却被韩琦阻止。大宋国战力低微,这才有了靖康之辱。此后天下英雄纷起,朝廷明明有了万里长城,却不加应用,将军空老,雁门关内,致使王彦兵解,岳飞丧命,这便是自坏长城!而朝廷对自己的军官,也是百般约束,刘琦顺昌大捷,反被闲置,吴磷攻取州郡十三,更被召回。李显忠治军严谨,但他的军队却从来都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而是被分成了大大小小无数分支,一旦大战,各种各样的统领统制自行溃逃,李显忠根本无力回天。而朝廷为防备将领独大,每次出兵,都必定会派出平级将领相互牵制。宿州之战,若是只有李显忠一人统领全军,焉能有如此之败?”他这一段话直刺朝廷要害,慷慨激昂,众人忍不住大声叫好。那书生长叹道:“江山倾颓,英雄无用,河山如何收回!”话语中一片悲怆。他身边一人忍不住问道:“阁下气概过人,不知是何方神圣?”那人苦笑自嘲道:“不过是一个落魄书生,无名小卒,气概过人,却又如何能与日光城中的那些英雄争锋?只可叹,一众豪杰,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却只能壮志未酬,可怜白发生。”他疯疯癫癫,一跤坐倒地上。
那名胖子问道:“先生,说到英雄,日光城战役中的那些英雄,此后又是怎样的一番情况?”那名老者笑道:“日光城战役中人人都是英雄,你叫老朽如何答复?”那名儒生问道:“十方武者算是一代豪雄,此后是什么状况?”
老者叹道:“那两年的风云变幻之后,十方武者只剩下了六人。神农一笑倦看江湖,隐居仙人居中,司空飘雪却依旧未能解开心结,自我放逐,至于那求婚三人组,则依旧游戏人间,只怕现在还在继续每年的求婚大战吧。至于糊涂,却行踪不定,最有根据的一种说法是,他不再过问江湖朝廷,专心在岳麓山下开设书馆,招收学生,更有说法,他如今还是与朝廷有了联系,国家负责的太学生选拔教育,正是此人。”
众人一愣,那胖子皱眉道:“这,这可不是搞笑么?糊涂如此人才,却教太学生,简直就是浪费人才。”那名老者摇头道:“糊涂先生掌管太学,可算是入仕了,他曾与亲友豪俊说道,中原不定,在国力不胜,国力不胜,在人才不兴,人才不兴,在教育不举,而天下欲出人物,必从太学开始。这个国家,必须用它智慧上的提升,来弥补它躯体上的残缺。当今皇上励精图治,将太学全权交给了糊涂先生掌管。”
只听一人笑道:“嗯,这个皇帝这点终究还是有眼光,他让糊涂全权负责,自己不加干预,太学便能顺利发展了。否则天天严加看管,太学变成猪圈,学生变成小人,只会让大宋国变成猪猡遍布的乱葬岗而已。”那人声音豪迈,满脸虬髯,看起来仿佛是一个走江湖的。众人听他说的有理,不禁对他注意起来。
又一人问道,“那楚迎风、雷霆,还有雷逸峰那些人呢?”老者皱眉道:“这个老朽可就不是很清楚了,江湖上的事情,我这一个说书的人,如何知道?”却听方才那个虬髯客笑道:“在下多多少少在江湖上混了很久,日光城战役虽然没有参与,但这些事情,却还是能够听说过。楚迎风身为金蚁宫之人,与大宋武林依旧水火不容,自创逆风堂,远在苗疆。但当日日光城诞下的太平公主,却是我们所有武林中人公认的宝贝,明日便是太平公主两岁的生日,想来庆贺生辰的好汉一定不少!”众人一齐微笑,想不到那个小姑娘,生的是时候,竟然成了武林中的宝贝。“至于风满楼,那铸剑山庄正在重建之中,不过此人最近却是麻烦事情缠身。”那虬髯客笑容古怪,“他接任丐帮帮主之后,本来消息灵通,但女人的消息却比他更灵通,现在每天都有不知多少青春少女要找他讨回公道,搞得这位丐帮帮主绯闻缠身。雷逸峰战死玉山坪,据说他与龙香、南宫长万的尸骨都埋藏在仙人居中,由他的妻子赵嫣然看管。”众人默然,这三人的恩恩怨怨,实在是不好分辨,也不知龙香幽魂一缕,如今希望是和谁同墓而居。“而东皇恨天,东皇帝庄旧址上正在隆重动工,帝庄不但重建,而且中兴,除非瞎子,谁人不知?”那虬髯客笑道:“至于雷霆,行踪倒是很古怪,他一心想与金国开战,身边却是不折不扣的一个金国公主,天知道他有何打算。不过听说这些日子范成大、魏杞等人使金,他都有参与,想必隆兴合议签订,他也有其中一份。”
那名潦倒书生一声长叹,说道:“不是辛某废话,谈判合议,何等无聊,隆兴之约,更是屈辱,闪电侠堂堂男儿,为何要参与其中?”说书老者摇头道:“看官只知功业自许,其实隆兴合议,也是一场战争,比起日光城战役,少了许多的腥风血雨,但谈判桌上一攻一守,却更加艰辛。国家大事,我老朽是不懂的了,我只听说,魏杞到了燕山,金人见了国书上‘大宋’二字,便威胁要他除去那个‘大’字。魏先生说道:‘南朝天子,不愧圣神,现今豪杰并起,共思敌忾,北朝用兵,能保必胜么?不过为生灵计,能彼此息兵安民,方免涂炭,所以命杞前来修好,若北朝果允践盟,幸勿再加指摘,迫人所难。’何等气魄,隆兴和议之时,完颜雍等人明明对魏杞再三嘲讽,后来却不敢妄言,魏公之行,虽然四洲被割,但他一正名,二退师,三减岁币,四不归附人,已经将国家权力维护到了极点。当时的状况,老朽不知道闪电侠究竟做了什么,但隆兴合议艰难悲壮,不输于疆场厮杀,我却是知道的。”
人生自古(三)
那名潦倒书生摇头道:“纵然和谈成功有怎样,真正的胜利,还不是要靠战争打出来,五十铁骑,纵横敌军,建功立业,这才是正途。”却听一名醉汉摇头道:“君言差矣,兵者乃国之凶器,贸然开战,不是正道。”那人醉眼惺忪,一直都默然不语。他看着那少年书生,问道:“阁下以为,以宿州一战而议和,并不合适,但纵然宿州之战胜利,日光城内大劫,便一定是好事,以大宋如今弱不禁风的国防军力,真能直捣黄龙,杀尽蛮夷?纵然金人死光,大宋将白山黑水纳入自己的版图,阁下以为,凭借大宋先有的财力军力,能够掌管这样一大块疆土?能够防范西夏、吐蕃、西辽,还有蒙古草原铁骑的进攻?”那书生一时语塞,缓缓道:“那以阁下所言,难道就这样当缩头乌龟,便是好事?”
那醉汉道:“缩头乌龟,也比种族尽亡要好吧。当今之时,只有向糊涂先生所说,图经济,壮人才,厉军马,缓缓而图,三十年内,若是民风大改,士气豪迈,或可北定中原。否则人人纸醉金迷,国家势力必然衰弱,到时候不是在金人的攻击下毁灭,就是在蒙古的铁蹄下悲号。呜呼,叹我中华不振,岂是兵马一道而已,兵马之后是经济,经济之后是文化,人人都酱在虚假的道德酱缸中泡来泡去,这个民族,哪里有什么希望?唯有将那些伪道君子全部驱逐,国家才有兴盛的可能!”众人听他说的深刻,都忍不住缓缓点头。一人也忍不住问道:“阁下又是高姓大名?”那醉汉不过二十来岁年纪,他缓缓摇头道:“在下与那奸人韩琦颇有渊源,自惭形秽,不敢自报家门。四十年后,国运昌盛了,韩某人再统兵百万,二次北伐,哈哈哈哈……”他站了起来,却碰的一声,倒在地上,烂醉如泥。
那名胖子忽然问道:“那么南宫玉树呢?他那一剑逼走完颜雍,北宫狼的鲜血,最后救了他的性命么?”只听“邦”的一声,一双筷子落地,两个食客一直都坐在后方,安静不语,那名高大男子忽然将筷子弄丢了。众人没有理会他们两人,只听老者缓缓道:“当日来生堡上,南宫玉树一人之力逼退完颜雍七万大军,一直到完颜雍远离,他都保持着搭弓射箭的姿势不变。风铃姑娘奔上来生堡,众人只道这神州救星能够活下去了。可是,可是,唉。”
玉山坪中,雷霆与楚迎风看着南宫玉树,那寒冰一样的少年,他的姿势丝毫没有改变。楚迎风摇头道:“他究竟要摆姿势道什么时候,真是臭屁。”雷霆笑道:“他一剑逼退完颜雍,天下还有什么臭屁的事情他不能做?”他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兄弟,忽然间有一股很不安的感觉。一声鹰啸,苍鹫缓缓升起,载着风铃飞向来生堡的方向,北宫狼战死,却在死前将生存的希望交给南宫玉树,他的鲜血流尽,却永远灼热沸腾。
雷霆看着南宫玉树,忽然眯起了眼睛,那个男人的身前,忽然升起了淡淡的薄雾,将他包围起来。那种雾气渐渐的升腾,凝结成水滴,冻结成寒冰。雷霆惊道:“不对,那,那寒气是从他自己的身体中发散出来的。”
不安的心情更快的控制了雷霆,来生堡中,完颜沁忽然心惊,猛然记起那个冰一般男子的话语,“我只是,快要死了。”难道,他也会死去?
雾气弥漫,寒冰更封住躯体,从南宫玉树的双腿蔓延到腰身,蔓延到头颈,将他整个人冷冻在坚冰之中。头顶烈阳如火,此刻更是灼热的五月,可是那个男人,却冻结成了冰块!风铃一声惊叫,从苍鹫背上跳下,却发觉整个来生堡都变成了寒冰一般,而此刻的南宫玉树没有一丝表情,却在透明的盔甲之后若隐若现。雷霆站了起来,忐忑不安,看着风铃素手触着他的脸庞,可是,可是那坚冰的寒冷,哪里是人类的身躯?
他死了,他死了。他在最为艰难的时刻,支持了下来,将最后的生命,挥霍一空。来生堡顶的那个瞬间,他成就了一个神话,也成就了一份悲壮。
仿佛是万念俱灰,风铃跪倒在地,而更仿佛是被感染着,日光城中之众,玉山坪内战士,纵然是高傲如东皇恨天、雷霆之人,纵然是毫无关系如楚迎风等,都忍不住隆重向他下跪。不为他的身份,不为他的功勋,不为他的牺牲!只是他的那精神,不灭精神,纵然成冰,依旧如轩辕血,九天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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