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皇帝的一道赐婚圣旨在晋安侯府中仿若激起千层浪的小石子,楚仲熙夫妇之前虽觉得若嫁谭家三少,倒不如嫁慕国公世子,但如今果真要将女儿嫁到慕国公府时,二人心中却百感交集,一为前段日子两家亲事作罢之事,二为今日女儿的强烈反应。du00.com一向端庄有礼的女儿哭成那般模样,让夫妻二人都不禁怀疑是不是慕国公府,或者说是慕国公夫人对她做了什么过分之事,才引致她今日这般强烈的反应。再者,二人对这突如其来的圣旨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实在想不明白为何皇上会突然给两府赐婚。
侯府太夫人的感觉如楚仲熙夫妇二人差不多,自接旨那日听到楚明慧晕倒,接着又听闻她大哭一场,心中对慕国公府也有了异样之感,又从头到尾将与慕国公府接触过的人与事细细想了一遍,也觉得问题应该出在国公夫人夏氏那里,想来应该是她对三孙女做了什么,以致让孙女那样排斥与慕国公府的亲事。只是如今无论楚明慧再怎么不愿意,可这圣旨都已经下了,两家亲事势在必行,唯恐楚明慧那番反应传到慕国公府后会让国公府长辈对她心生不满,太夫人严令禁止府中不得有关于楚明慧痛哭失态的风声传出,所幸那日也只是各姐妹及楚仲熙夫妇、盈碧在场,其他人倒不曾听到,而那日的晕倒也说是因连日帮陶氏准备楚晟彦迎亲一事劳累所致。
两家长辈就亲事一事见面时,侯府太夫人充分表现了对亲事的重视,只是言语间提到国公夫人夏氏时总会有所迟疑,国公太夫人心知是儿媳妇上次所为让侯府对她有了看法,心中暗恼夏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加上她也因为儿子私下求赐婚圣旨一事,在面对侯府时总有些底气不足,是故言辞恳切地道,“不瞒老姐姐,我原已看中贵府三小姐,若不是中间生了波折,你我两家早已成了亲家,如今得圣上隆恩……可见咱们两家的确是有缘份的。三小姐为人我是信得过的,是个极好的,我向你保证,日后必会好好待她,绝不让她再受些无端的委屈!”
儿媳妇夏氏的为人,国公太夫人自然清楚,她既然不喜楚明慧,日后楚明慧进门也肯定会挑些事端来摆摆婆婆的威风,若是没有她中途闹的那出,太夫人也会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谁年轻时没受过婆婆的委屈啊?这些事根本不值一提!只是如今楚明慧尚未进门,侯府就已经认定她会是个刻意刁难媳妇的恶婆婆,若太夫人如今不表态,这亲事到底是结亲,还是结怨,还有待商榷,侯府二老爷夫妇宠爱女儿之事她也是早就清楚的。
慕锦毅只听闻楚明慧在圣旨到达那日因劳累过度晕倒后就陷入沉默当中。劳累过度晕倒这说辞他根本不相信,明慧为摆脱与国公府的亲事作了那么多努力,如今一纸圣旨让她所有心血化为乌有,她又怎会……再加上前生关于慕国公府的记忆,这慕国公府对于她来说是龙潭虎穴也差不多了吧?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前世自己辜负了她,才引致后面一系列的事。
慕锦毅垂眸望着摊开在桌面的画像,丝丝痛意从心脏处蔓延开来。如今只是得知婚讯都如此抗拒,若是嫁入府中,她又当如何?而自己,又应该怎样化解她的怨恨?后宅之事从不是他所长,更不是他应插手的,若是他多加干涉,即使不去理会会有什么不好听的名声,就是祖母也不会允许的,而且说不定还会让祖母对身为世子夫人的明慧大为不满。所以,当前他所能做的仅仅是替她寻了大伯母这一得力帮手,以及争取祖母的支持,其他,他就是有心,也只能无力。
他总说着今生不会再让人欺她辱她,可能为她做的却十分有限,百行孝为先,若是母亲有意刁难她,自己再怎么不满,也插不得手,如果又是因婆媳不和招致后祸,那与前世又有何区别?
想到这,慕锦毅不由得又添了几分绝望。
这日,刚与太子等人商议完政事的慕锦毅正打算回府,便听到有人在身后唤他,“慕世子!”
回头一看,见楚仲熙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望着他。
慕锦毅急忙上前见礼,“楚大人!”
楚仲熙朝他点点头,“世子可得闲?若得闲的话不如到前方酒楼一聚?”
慕锦毅躬身道,“自然得闲,大人,请!”
二人一同往前方酒楼而去。
“听闻赐婚圣旨乃国公爷求来的,不知世子对这门亲事有何看法?”二人对饮一杯后,楚仲熙便问道。
“得娶三小姐,乃在下之幸,在下深感上苍厚爱!”慕锦毅真挚地道。是的,上苍对他实在厚待,死过一次又能重活一遭,让他又得已迎娶生平所爱,弥补前世遗憾!
楚仲熙当然不清楚他的言下之意,但见他态度诚恳,知他此话不假,心中便不由得安心了些,女儿有个看重她的夫君总归是极好的。
“只是,令堂前段日子所为,让我对小女嫁入贵府一事甚为担忧,假若将来令堂又有意挑事,不知世子要怎么做?”楚仲熙一针见血地说出今日目的。
那日楚仲熙见楚明慧哭得凄惨,他就不由得怀疑是不是慕国公夫人做了什么,毕竟之前楚明慧受慕淑瑶所邀到慕国公府作客回来都还是好好的,要说在慕国公府受了委屈也实在算不上,所以关键还是在那日在方府受了国公夫人欺辱,毕竟是尚未出闺的小姑娘,被人当面辱骂,心中有了阴影是一定的,再加上未来更要与曾经欺辱过她的人日日相处,一时无法接受从而强烈抗拒也是有的。
心中有了定论,楚仲熙便决定来寻慕锦毅,他虽也清楚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男子确不应过多干涉内宅,就算夏氏再怎么拿捏楚明慧,只要她死守着礼节,旁人也说不得什么,但那日女儿那番痛哭带给他的震撼实在太大了,若是什么也不做就将她嫁进去,他怎么也无法安心,是故今日才鲁莽地来寻慕锦毅。只盼着将来他就算不会了为妻子而忤逆生母,但至少不要随着生母一味苛责妻子。
其实,楚仲熙之日所为,除了出于一片爱女之心外,更因在他心目中,自家女儿绝不会是主动挑事之人,若是与人有什么争执,也肯定是别人率先挑起的。
慕锦毅轻轻放下手中酒杯,沉默不语。
楚仲熙也不催他,只静静地拿过酒壶,把面前的酒杯斟满。
“她若伤她一分,我自伤已十分!”慕锦毅低低地、一字一顿地道。
楚仲熙一怔,拿着酒杯的手便顿住了。
“只要她还在乎我这世子身份,她就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有任何不测!”慕锦毅又道。
楚仲熙怔怔地望着他,只觉得心头有一股异样感慢慢升起,他本只觉得慕国公夫人就算对女儿不满,也不过是责骂一番,最多不过立立规矩,刻意刁难,但听慕锦毅这语气,仿佛清楚自己生母会对明慧做出更过分之事一般。
“你……”楚仲熙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却又不知自己能说什么。
“子不嫌母丑,她再怎样也是给了我生命之人,无论她做了什么,我都无法对她下手,母债子偿,我只能将自己赔进去……”慕锦毅又低低地道。
楚仲熙张口结舌半晌才叹息道,“你这又何必,若是大错已成,你将自己赔进去又能改变什么?”
慕锦毅沉默了。
楚仲熙还想说些什么劝慰的话,但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只好又替自己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而另一头,陶氏还在劝慰女儿接受这桩亲事,其实就算她不说,楚明慧也深知事已至此,早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只是心中总有点怨气,让她心平气和地接受,总觉得强人所难。但经过这些天的平静,加上也听陶氏说了家人为她做的种种,甚至祖母还替她明言求来了未来太婆婆的支持,就算将来进了门,夏氏再不喜欢她,也不敢如前世那番明面为难于她。
还能怎样?父母、亲人都已经为她做了最妥善的安排,能想到的都替她想到了,就连未来可能会出现的婆媳矛盾也想到了,家人都做到了这步,她又怎能再推三推四!况且,无论是哪一个人,都会觉得两家亲事门当户对,自己若再哭闹,只让人觉得你不识抬举、矫情至极!
更何况,前世自己那番下场固然有旁人的因素,但自己却是要负大部分责任的,娘亲说得对,管理后宅是女子本份,若前世自己能尽职尽责,就算得不了婆婆与夫君欢心,但要保存自己还是可以的,何至于落到那般下场!
自己总说要彻底放下前世种种,但若真的彻底放下了,嫁今生的慕锦毅与嫁别家男儿又有何区别?他们都不是前世那个给了你美好希望,又亲手打破的慕锦毅,而自己也不是前世那个男女感情至上的楚明慧!至于难缠的婆婆与小姑,你又敢保证嫁到其他家就没有吗?日子是要靠自己过出来的,再好的条件再多的筹码,若不知道珍惜不懂得运用也落不到好,正如前世的自己!
事到如今,不如就将慕国公府当成与其他府一般无二的,总归现在里面的人还没有伤害过自己不是?总不能将前世人做的事安在今生人头上吧!既然他们未像前世那般待你,那现在的他们与其他府中人又有何区别?嫁到慕国公府与嫁到他府又有何不同?
楚明慧心中如此劝慰自己,把内心深处那丝痛苦深深打压下去。
陶氏见女儿想通了,也不禁暗暗松口气。
这晚,楚仲熙便将今日与慕锦毅之间有点诡异的对话跟陶氏说了。
陶氏皱着眉头,也想不清慕锦毅那番话是何意,听着好像是如果慕国公夫人伤害了明慧,他就会更深地伤害自己,可是,有那么严重吗?陶氏不禁怀疑了,其实只要他不偏不倚,立场公正,那根本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慕国公夫人再怎么不喜明慧,但这可是皇上赐婚,而且自已家也不是泥捏的,哪能让别人随意作践女儿。
对于慕锦毅那番话,陶氏虽不明白,但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从话中可知他是极为看重自己女儿的就行了,至于后宅里的事,那是将来身为世子夫人的明慧的责任,根本无需他一个大男人插手,虽说婆媳关系历来是矛盾冲突点,但聪明的女子会知道如何在不利的情况下尽最大的力量让自己过得好些。更何况,事情远没有那般严重!只不过是媳妇不讨婆婆喜欢罢了,这上头,掌权的可是国公府太夫人,女儿只要依礼行事,处处占理,那国公夫人也挑不出什么错了,就算她刻意刁难,上面还有太夫人作主呢!而且,从那日慕国公夫人行事可知,她并不是多有心计之人,俗话说,明枪易挡,暗箭难防,这样一位直冲冲的总好过那些面慈心狠、笑里藏刀的。
想到这,陶氏便将这些事丢开了。
“如今三丫头亲事已定,二丫头那边你得抓紧了,总得在三丫头之前出嫁,而且老二家的彦儿亲事也近了!”太夫人叮嘱长媳。
大夫人笑道,“说到二丫头亲事,我这里倒真有个人选,就是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太夫人有点意外,“选中了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