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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一夜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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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喜吃完晚饭,在自己的房间里翻了翻书,又翻了翻报纸,可是看不下去,提不起兴趣来。Du00.coM他干脆闭了眼仰靠在椅背上,想像着梅子现在做什么,想象着她在做什么时的身姿和表情。他忽又想到了梅子的娘:“自己不在家的这些天,父亲对她不知有没有施加什么政治压力?”接下来又想到了似乎满腹心思的父亲:“天黑了还去公社,不知是否与她们母子娘有关系……”又一想:“也许是自己多虑了,就真的与梅子母女有关系,他还用得着去公社吗?他在这一方土地上,可是地地道道的土皇帝——一手遮天的。”不管怎么样,双喜还是想早一点——巴不得一步就跨进梅子家。他胡思乱想了一会,估摸绝大多数人家已经关上门睡觉了,便换了衣服,套上那顶黑绒帽,轻手轻脚地锁上门,消失在了夜的黑暗里。

晚饭前,梅子将一把红透了的枸杞种子放进铁瓷碗里,捣成糊状,然后用纱布包了挤出汁液,兑上温开水,搅和后端给娘喝下了。梅子看着娘走路时摸摸索索的样子,心疼死了又急死了呀。

当自己的女儿第一次遭畜牲强暴之后,娘那颤抖着的心每分每秒都悬着且被愤恨、焦虑、无助……交织着的火焰炙燎着,。想不到第二天的上午女儿居然又被第二次蹂躏了!娘那还滴着血的心尖上似又被残忍地插了一刀。那一刻,娘压抑在心底里的火苗儿“腾”地蹿上来,并迅疾地沸腾起周身的血液了。她在磨那把大砍刀的时候,便把愤怒的心火淬在了那刀刃上。后来的几天虽然平安无事,但她那不可遏止的心火仍一刻不停地燃烧着,而在神态和动作上却又极力地掩饰着。后终于掩饰不住了:偶尔头晕得厉害,她不得不忽地一把抱住一颗树或扶着一堵墙。一阵晕眩过去了,可眼睛怎么还是模糊呢?不远处的一个熟人,只能凭着以往的印象——身高、体型以及衣着去辨认了,而脸部的眼睛、鼻子……却怎么也清晰不起来。前天的下午……当娘实在不忍目睹却又不得不睁大眼睛盯着那畜牲赤xx的一身黑肉时,她那燃烧着的心火瞬间被浇上了油……之后,她那原本孱弱的身体特别是那两只眼睛,便一日不如一日了。

今天傍晚,梅子称呼“表舅妈”的那个矮瘦女人,收工回来时拐到了梅子家,她是特意来折石榴树的树枝的。她的丈夫外号叫“铁头”,跟梅子家沾着老表亲。他们家就住在后面的赵庄。那女人说铁头近些日子老是拉肚子,赵神医说用石榴树的树枝树叶熬水喝就止住了。而石榴树别的地方很少见到过,她忽然想起梅子家西山墙边就有一棵,于是就绕过来了。梅子一听,便说了娘的眼病,边哭边苦苦央求‘表舅妈’(她家与赵神医也连着亲),请赵神医给开个方子,她要去抓几副中药为娘治眼病。梅子听人说枸杞种子有解热明目之功用,她东一粒西两粒幸幸苦苦地采了,那挤出的汁液娘一滴不剩地喝了,可已喝了两天了,也不见什么效果。

吃完晚饭,梅子伺候着视力模糊的娘上床躺下了,见外面稀稀拉拉地落了雨,便把晾在院子里的湿衣服收回了屋晾起来,又里里外外拾掇了一会,进了屋正准备关上门,忽听前屋的柴门响动,紧接着,一个人影一溜身已闪进院子里。待梅子确信那熟悉的蒙面人是双喜时,她“呼”地一下关了门,随手猛地推上了栓,然后急转身冲进自己的房间,一头扑在了床上,胡乱地抓了被角蒙着头脸。这一刻,那难以启齿的奇耻,那无脸再见心上人的屈辱,以及美的毁灭,爱的破碎……交汇成一股浊流,在她憋闷的胸腔里反复地撞击,以至身子一弓一弓地抽动;她的下嘴唇被牙狠命地咬死了,那胸腔里膨胀着的气流,终究从鼻腔里抽噎出来了……

门外的双喜急切地敲着门,随后又对着门缝小声地喊:“是我,我是双喜,梅子,开门啦……”

可不管双喜怎样地恳求,梅子已无心去听也实在听不进去了。

双喜有点懵了:“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呢?莫非梅子误解了自己,生气了?”

双喜溜到梅子的窗沿下,踮起脚……可还是矮了点。他在院子里找来了那截曾被他父亲垫过的木墩,垫在了脚下,上身紧贴着墙,把头塞进了窗洞里,对着床上看不清楚的身影,小声地说:“梅子,生我气啦?我这七八天是到县里的学习班学习去啦,临走那天晚上我实在脱不开身,害得我一夜没睡好呀。梅子,我想死你啦,你快开门啦……”

梅娘从西间房摸索着过来了,对双喜说:“喜子,梅子……她……她不是生你的气,她……她……喜子,听婶一句劝,你以后再不要来了,你就死了这份心思吧……你走吧。”梅娘已说不下去了。

双喜听了,一下子懵了:“啊!为什么呀?婶子,到底是为什么呀?你不告诉我,我不走……不走,坚决不走!……”

梅娘想了想,说:“喜子,你和梅子……有情有意,婶子心里明白。可你们俩,是断然结不出什么好果子的。我……我已经托媒人,给梅子找了婆家,梅子也……也应下了……”

“不会的,梅子绝不会……!你在骗我,骗我!婶子,你不把实情告诉我,我死也不走,就是天亮了我也不走,我就守在你们家了……”

不远处忽然响起了沉闷的雷声。黑压压的乌云涨潮般地翻涌过来。风似乎正躲藏在云团的背后,在阴险而不露声色地蓄积着力量。先前稀疏的雨点渐渐地大了起来。

梅娘心里一时乱极了:作为母亲,怎么忍心把自己女儿的屈辱告诉给她曾经的心上人。继续掩饰吧,双喜可是个精明的孩子,怕是很难掩饰得过去。可要是说出了实情,那岂不是往闺女那滴血的心尖上撒盐吗?可不说……这双喜正趴在窗口死死地盯着缠着哩!——这夜黑更深的,要是被什么人看见了——外面正闪着闪呢!况且闺女已经……她那份心思怕也已经死了……要是说出来,双喜这孩子又会干出什么事来呢?……

外面长蛇狂舞似的闪电,像是什么妖魔在做着狡黠的鬼脸。情急之下,梅娘实在迫不得已:“罢了!还是先让他死了这份心——激着他离开……后面的事就听天由命吧!”

梅娘还未开口,已是泣不成声:“喜子,婶子告诉你,你可要想得开啊。梅子……她……她被畜牲……给毁了啦……”

双喜一听,顿时呆了,傻了。片刻,脑子“嗡!”地一下像炸了似的,随即“嗵!”地一声,瘫跌在了窗根下……

就在这时候,又一阵雷声似巨大的石碾从不远处轰隆隆地滚动过来,滚到头顶,似与蓄满水的无比巨大的木桶突然猛烈地撞击了——“咔——”的一声,眨眼间,那漫天的水柱便“哗——”地一下倾斜下来。随即,风也趁势狂乱地肆虐起来。

“梅子被毁啦?被毁啦!梅子被人给毁了啦——”双喜疯了似地咆哮着——这是被强烈压抑着的无声的咆哮,只有双喜自己听得见,但那泪水确是实实地滚淌下来了。

突然的暴风雨使双喜狂躁的情绪稍稍冷静了一些,随即一股新的恼怒又袭了上来:“那畜牲是谁?是什么样的恶人?什么样的恶棍?我要不亲手宰了他,我就不是我娘养的!……”

双喜在哗哗的雨水里支撑起了身子,他又站在了木墩上,把头伸进了窗洞里,对着床上哭泣着的母女,不顾一切地哭喊起来:“梅子,那恶魔是谁?是谁啊!梅子,你告诉我……”

幸好,狂风暴雨疯狂地撕扯抽打着房屋、树木……似搅乱了天地人心的杂乱交响,把那拼了命地哭喊给收压了。要不然,站在后河边的人一准听得清清楚楚。

梅子早已哭出了声,当她听到双喜的哭喊,她几乎要疯了:“你走吧……走吧……你走啊——”末了的尾声忽然变得针锥似的尖细——高扬着急刺了过去,随即传来手掌拍打床面的声响,接着又变成拳头击打着胸脯了……

双喜还是一动不动,他又乞求梅娘了:“婶子,你告诉我,那畜牲究竟是谁?是谁啊?婶子,我求你了……”

梅子一边用拳头击打着自己,一边哭喊着:“娘,你不能告诉他呀……他会拼了命的啊……”

梅娘看着近乎急疯了的闺女,急得忽然对着窗口跪下了:“喜子,婶子跪下求你啦,你不要再逼我们娘儿俩了,你走吧,走吧,婶子真的求你了……真是造孽啊……”

双喜真的有点害怕甚至有些后悔了,他担心梅子承受不了自己带给她的刺激,他软软地退下了窗子,蜷缩在墙根下。额前的头发散乱地粘在了脸颊上,雨水冲着泪水急速地流淌着。他没有心思去理会,任由风雨放肆地嘲弄了。

风裹挟着雨说不清放纵了多久,终收敛了狂暴渐而变得细弱最后还是休止了。

屋子里母女俩的哭声也由强变弱,继而抽泣最后留下长一声短一声的叹息。

夜又回复了原本的宁静。不知被挤压在什么角落里的蛐蛐在痛苦地呻吟;门前汪塘里的青蛙在不歇声地鸣叫,似在哀怨地控诉着这夜的黑暗,又像是对刚停息的暴风雨的诅咒。

夜在情感的煎熬中变得越发漫长而沉重了。

终于,邻居家的一只雄鸡忽然亮起了高亢的歌喉,像是提醒熟睡中的人们,再过一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双喜一直蜷缩在梅子的窗根下,苦守苦熬了大半夜。有几次他想再探头看看床上梅子的身影,但他担心梅子再次受到刺激而克制了。

当他站起身准备离开梅子家的时候,他到底还是踏上了那截木墩,小心地弓着腰,只探出半个脑袋,深情地凝视了一会,他以为梅子一定睡着了。就在他的脚落在了地面上时,那窗洞里忽又传来梅子痛苦而绝望的叹息……

梅娘躺在床上,想着女儿那心碎的样子,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这对母女万没有想到,还有更凶险的事,正悄然地向她们逼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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