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似师而非 (四)
莫雁北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龙特发问道：“现在你是不是明白由形到魂的道理了。”
龙特似乎是陡然顿悟了一般，大着声音道：“难道是博格家的剑意？”
不得不说，龙特在这一点上的确称得上是迟钝了，事实上莫雁北的由形到魂理论和博格家的剑意根本就是同源而生的，在他和龙特的祖父沃恩斯还都非常年轻的时候，莫雁北对于剑的认识尚且仅仅停留在形的层面上，是沃恩斯提出的剑意理论为当时已经几乎走入了瓶颈的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所以可以这么说，人族剑圣莫雁北的高深剑法实际上是来自于博格家族的剑意理论。从某种意义上讲，人族引以为傲的莫氏剑法是博格家剑法的一个分支。
博格家的剑意讲究意在剑先，就是说要将用剑人自己的意识凌驾于剑法之上，而不是让人自身拘泥于程式化的剑法中。掌握了自己的意识，能够自由控制自己的精神，这才是真正强者应该具备的素质。没有强大的内心，即使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如何精妙的剑法，也难免要遭到失败。
莫雁北的由形到魂理论可以说是和博格家的剑意一脉相承的，主张将用剑人对剑的认识由具象化的形体层面转变到对剑道本身的感悟中，达到领悟剑魂的目的。而实际上，“意”和“魂”本来就是一对意义非常接近的词语，它们指的都是人类的内心和精神。
龙特有些惊喜地道：“难道说你的理论和我们家族的剑意是相同的？”
莫雁北道：“你说得不是非常准确，我们两家关于剑法的理论的确非常相似，但是并不完全相同。”
龙特有些不解地问道：“可是意和魂指代的东西应该是相同的，都是主张将人的意识放在具体的剑之上，这有什么不同？”
莫雁北肃容道：“从这一点上看，两种理论确实是非常相近，甚至可以说完全相同，只是说法不一样而已，但是如果你往深处多想一想，就会发现其中的不同之处。”
龙特诚恳地求教道：“我不太懂。”
莫雁北耐心地道：“你们家族的口诀中有一句剑在人上亦可为，这指的是什么意思你有仔细想过没有？”
龙特道：“嗯，我最近一直在潜心体会家族剑意的奥妙，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人们都想要靠不断的修炼来取得御剑的成果，然而其实用剑者并不一定要御剑，将自己的人放在剑之下，将意识留存在剑之中，让剑成为仿佛具有生命的实体，把剑当做自己的战友而非兵刃，凭着剑本身的意识去战斗！”
莫雁北欣慰地笑了笑。以龙特现在的年龄能领悟到这么多东西的确已经非常难得，但是如果放任他自己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又是非常危险的，想到这里，莫雁北又正色道：“你说得不错，博格家的剑意讲究的是将剑放在比人还高的位置上，将自己的杀意，斗志全部融入剑中，以此来获得强大的战斗力和不可想象的破坏效果。对于很多人来说，这的确是一种极具想象力的大胆方法，而且相比起来非常实用。乍一看上去，剑意确实是一种非常能够让修炼者获益匪浅的高深剑法理论，但事实并不是这样……”
作为高傲的博格家族成员，龙特听到莫雁北的话时心中难免生出一丝隐隐的不快，毕竟他刚刚开始领悟剑意，而且尝到了甜头，准备在这条路上继续修炼下去。但是刚刚燃起不久的热情却被莫雁北莫名其妙地泼了一盆冷水，再加上本身自己修炼的又是家族引以为豪的剑意，所以龙特的确有些不高兴。实际上，这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接下来莫雁北的话让龙特内心的不悦很快就烟消云散了，随着莫雁北讲解的深入，龙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后背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沁出了冷汗。
莫雁北的语气忽然间变得有些严厉：“我问你，用剑的是什么？”
“人啊！”龙特被莫雁北这个有些像废话的问题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假思索地说出了答案。
“没错，用剑的是人。所以说，无论最后达到怎样的成就和高度，人都是剑法的根本。我的理论也好，你们家族的理论也好，不管对于剑怀着怎样的理解，人始终是剑法存在的前提。没有人，也就没有剑，没有剑法，更没有什么剑魂与剑意!”莫雁北的目光锐利无比，仿佛穿越了龙特的外表，直达他的灵魂深处。
龙特被莫雁北的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他不得不承认，莫雁北所说的非常有道理。用剑的是人，没有人也就什么都没有。
莫雁北接着道：“这就是博格家剑意理论的死穴，你们主张将剑放在人之上，难道不是一种本末倒置的做法吗？舍本逐末，无论如何取巧，能够得到多强的力量，到最后都是一场空。可能你们的这种方法，对于修炼初期实力的提升非常有好处，甚至可以说是突飞猛进，但是等实力增长到一定程度，到达修炼瓶颈期的时候，你们所遇到的困难与痛苦将是超乎想象的，因为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有认识到剑的根本是人！”
“在遇到这种困难的时候，通常人们只有一个选择，就是钻牛角尖，即使是会损及自身依然会坚持修炼下去，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一味地将剑摆在比人更高的位置上，结果是什么，你知道吗？”
随着莫雁北讲解的深入，龙特对于自己家族的剑意理论认识也慢慢到达了一个更深的层面，听到了这个问题，他恍然大悟地回答道：“是走火入魔！”
莫雁北点点头道：“没错，就是走火入魔。剑意是讲究将自己的意志融进手里的剑中，让剑也具备和主人一样的意志，以此来获得更为强大的战斗力。但是日中则昃，月满则亏的道理你应该是懂的，当剑承受的愤怒，斗志，杀意到达了一个上限的时候，会出现什么情况。”他每讲一点，都不直接将答案说出来，而是悉心引导着年轻的龙特。
龙特顺口答道：“那时候，恐怕用剑人就很难控制自己的剑了，因为在战斗中通常滋生的都是负面情绪，当剑被这些情绪填满时，也就是它们脱离主人控制的时候，这就是刚刚说的走火入魔吧？”
莫雁北笑道：“你的确很聪明，而且非常年轻，领悟剑意的时间也并不长，可以说你是在一个最合适的时间遇到了最合适的人那就是我。你们家族的剑意本身是非常强大的，然而世界上没有绝对完美的事物，在让人得到超乎想象的强大力量的同时，它也有着致命的死穴。世间万物都讲究有度，而剑意却是一种对力量的无度索取和追求，如果一直那样下去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祖父沃恩斯五十岁就意外去世肯定和剑意本身的缺陷脱不了干系。否则，以剑意之强大，以战龙家族的人才之盛，这么多年来又为什么会连一个堪称用剑的大师级人物都没有过？”
龙特细细一想，在博格家族的历史上，的确如此。在博格家族的历史上，出过无数叱咤战场的优秀将领，然而在武学上却从来没有半个能称得上大师的人出现。究其根本，是因为剑意虽然强大，然而在达到了一定的高度以后，就很难再有进境，所以很多人都选择了放弃继续修炼，转而将自己已经获得的力量用在战场上。
龙特深知自己的脾性，以自己那种一意孤行的性格，如果修炼剑意一久，肯定是有害无益。说不定也会像自己的祖父沃恩斯那样为了继续提高实力而为之而死。还好自己刚刚领悟剑意不久就意外遇到了莫雁北，否则就这样下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莫雁北笑了笑道：“现在，你愿意相信我说的一切了吗？”
龙特点了点头。他怎么能不愿意？莫雁北的论述中没有半分谬误，显然是经过了长时间的思考和研究，如果到了这个地步还听不进逆耳的忠言，那也只有自己走向毁灭了。
“那么愿不愿意跟我学习？我相信结合我们两家的理论，一定可以攻破剑意的难关！”莫雁北自信的语气和笑眯眯的神情让龙特不知不觉中就生出了信赖。
“好，我愿意！”龙特的语气坚定异常。
“那好，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我马上教你一些口诀，你要用心记住！”莫雁北的神情又恢复了严肃，龙特则用力地点了点头。
“跟我念，意在剑先，人在剑上，融剑与人……”莫雁北的口诀听起来和博格家的口诀有些相似，因为这本就是为了弥补剑意的缺陷而根据剑意口诀重新编出的。
龙特认真地跟着念了起来，他知道这又是自己提升实力的一次绝好机会。如果成功的话，那么自己离复仇的目标无疑就又近了几分。
抬头望去，阳光正灿烂，仿佛预示着一个家族的新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