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风逝
“公子，这是我们在附近捡到的。”素手递过来两枚九宫镜。
赵修缘接过一看，发现九宫镜虽然外部没有任何损坏，可是已无法使用，显然是故意破坏的。多半是为了不让其他人利用九宫镜。
“可有找到五师兄骆江？”赵修缘问。张全与骆江的房间内，仅有张全的尸身。
素手摇头道：“我等发现混元宗出事后，便搜查了这附近，可是始终未找到风道君与骆真人二人。现在已扩大了查找范围。或许，他们并未遇害，已经逃脱了。”
“你是说大师兄与五师兄都已安然逃脱？”赵修缘反问，仿佛是想通过别人的肯定来否定他心中不好的预感。毕竟，素手这么说的确也说得过去。风陌白有遮天幕，而能够找到他们所在的九宫镜也早早被他毁掉丢弃了，还有混沌跟着。
“事隔五日，想必他们已摆脱危险，只是不便露面。”素手猜测到。
“这几日你们可有查到是何人所为？”赵修缘面色冰寒，双眼充斥着几缕血丝，泛着淡淡粉红。这些人，趁他远去魔神崖竞选魔盟长老之际动手，显然早有预谋，更是知道他与混元宗的关系。赵修缘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宁州混元宗前来复仇。但若真是宁州混元宗的话，那个一招便破除了观海澜加固的防御阵法的人又是谁？
素手道：“抱歉公子，对方行事隐秘周全，并未留下蛛丝马迹。为今之计，只有先找到风道君与骆真人，询问他们后才能再行报仇之事了。”素手并不知混元宗这间小四合院的防御阵法实际与圣雪宫的防御阵法是不相上下的。所以，她也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但有一点她说的极对，那就是只有先找到风陌白与骆江二人，才能知道是何人所为。
九宫镜已损坏，无法定位。赵修缘想起之前被他存放在混沌珠中的星沙锤的一部分。若要找风陌白，倒是可以靠此物。只是此物若距离太远便会无法感应。倘若风陌白与骆江真的逃脱了，那么必定已经走远。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他心念一动，还是将一块银色菱格状的物品取了出来，并用神识包裹，细细感应着星沙锤所在。
突然他睁眼看向不远处，目露欣喜，却又转瞬即逝。方才他的确依靠菱格感应到了星沙锤所在，就在这附近不远处。但，倘若真是风陌白，为什么这么多天仍躲在这附近，而没有远离危险之地？倘若是风陌白远离后又潜了回来，为什么看到他与圣雪宫的人却不现身？无论是哪一条都说不通。所以，欣喜在出现的那一瞬便被浓重的害怕所替代了。他怕，怕看到不愿看到的。但是，他同样明白，就算怕，就算不愿，事情也不可能回复到未发生前。
所以，赵修缘一步一步向着菱格感应到的地方走去，伸手一掀。
“骆师兄！”赵修缘又惊又喜，喊了一声。
遮天幕被掀开，失去了隐蔽作用，骆江的身形显现出来。他还活着，只是被制住了行动，整个人僵硬的维持着一个姿势，目光也有些涣散。
赵修缘直接解开他身上禁制，询问到：“骆师兄，大师兄呢？究竟是谁杀了师尊与其他师兄？”
骆江的眼神始终没有焦点，即使赵修缘与他说话也没有反应，整个人呈不正常的呆滞状态。
赵修缘只以为骆江是因打击太大未回过神才会如此，直到观海澜道：“他被人施了搜魂术，你没发现吗？”
“你说什么？搜魂术？”在发现风陌白的遮天幕以及星沙锤都在骆江身上时，赵修缘已经整个人都乱了，连骆江被施过搜魂术都未第一时间察觉。他捏着骆江的肩膀，晃了晃道：“骆师兄！大师兄在哪！”
骆江被晃得难受，才渐渐将目光聚焦在赵修缘脸上。他瞧了赵修缘片刻，也不知是不是认出了赵修缘，双手捧着一枚储物戒指献宝般笑呵呵的递过去，口中喃喃到：“给、给，宝贝，呵呵，宝贝。”
赵修缘一眼便认出那枚储物戒指是风陌白的，里面存放着星沙锤。看着总是与二师兄王驰斗嘴、不服气地反驳自己不是最矮、贪吃爱偷懒又没心眼却淳朴善良的骆江变成了如今这般痴傻模样，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胸口仿佛有千斤巨石压着，沉重到几乎无法呼吸。混元宗对他来说，早已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宗门。山静真人对他有再造之恩，如师如父。几名师兄更是如友如兄，就像兄弟家人一般亲近。这里是他的家，是他来到异世后的第一个根，就连圣雪宫的前身百花宫都比不了。可是现在，山静真人陨落了，几名师兄也是死的死，傻的傻，失踪的失踪。混元宗被毁，他所在乎的家没了，可是他却完全不知道是谁干的！
赵修缘眼眶微微泛红，眼中满是血丝。圣雪宫一行人默默站立在一旁，无人说话。
“给、给你。师弟，宝贝！宝贝！”骆江见赵修缘一直未理自己，便扯着他袖子，试图将储物戒指塞到他手中。
“骆师兄，你认得我了？”听骆江突然喊师弟，赵修缘回过神，接过戒指，泛红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师弟，师弟，呵呵呵。你是师弟。呵呵。”骆江见赵修缘接了戒指，便开心地呵呵傻笑了一通。
赵修缘心中又欣慰，又难过，死死捏住戒指，望着傻笑的骆江。被搜魂术搜过识海的人，识海受到严重损害，很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恢复。即使能恢复，也仅仅只能恢复一部分，再不会如未受损害之前那般。除此以外，恢复损伤所需的养魂高阶灵丹也需要无数。这些灵丹所需的灵植，都将是天价，甚至可遇不可求。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打算放弃骆江。不仅仅是因为与骆江的师兄弟情，更是因为与山静真人的师徒情。他仍记得初入混元宗时，山静真人所说的话。那时的山静真人大概已看到了他的将来，所以才会想将混元宗以及混元宗的师兄们托付给他。可是，他却辜负了山静真人所托，什么都未能做到……
这时，素手突然收到一道由前往更远处探查情况的圣雪宫弟子传来的讯息。看了一眼，便她立即禀报道：“公子，方才有消息传来，东南方向百里之外发现一处战斗过的痕迹，极可能是风道君。”
“你们将骆师兄带回圣雪城，照顾好他。”赵修缘留下一句话，便已带着狐狸消失在原地。
当赵修缘顺着圣雪宫弟子留下的指路标记赶到百里之外时，看到的便是一大片呈扩散状破坏了的树林。
那名传讯的弟子见赵修缘到来，上前行礼并递上两件物品道：“公子，这是我在这片地域内找到的东西。”
赵修缘面色平静的接过，手却忍不住颤抖起来。那是一片淡青色布料碎片和只剩下小半截的戒指。淡青色布料碎片，与混元宗的道袍颜色一模一样。而那小半截戒指之上所刻的纹理，却是与风陌白所用的那几枚储物戒指一模一样。风陌白所使用的储物戒指都是他自己炼制的，所以这些纹理赵修缘再熟悉不过。是属于风陌白的专属标记。凡是风陌白所炼制的东西上皆会刻上。可是此时，他反倒宁愿自己从不熟悉，甚至从未见过这些纹理。
“看这里的情形，他是被迫自爆元神了。”观海澜开口道，声音中难掩对风陌白的遗憾与惋惜，“究竟是谁竟逼得他这么做？元神一旦自爆，怕是连转世重生的机会都没有……”
“别说了……”赵修缘紧紧捏着风陌白遗留下来的两样东西，双眼死死盯着那片被炸开的树林，眼中血丝又浓厚了几分。
观海澜察觉到他心中的痛楚，宽慰道：“你不要太难过，我们在这附近寻找一下，只要能找到一丝他的魂魄，还是有可能——”
“我让你别说了！”赵修缘突然大吼，打断了观海澜的话。
观海澜噤声。
“我想一个静静。小白，你也留在这里。”赵修缘声音有些暗哑，双眼微垂掩盖住了眼中情绪，吩咐了狐狸一句，随后将观海澜驱出了自己身体，失魂落魄地独自走开了。
被驱出身体的观海澜任由那名圣雪宫弟子惊诧地打量他，望着赵修缘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未挪动半分。一种被遗弃的情绪充斥他全身。长发被风吹的凌乱，遮住了他半面脸颊。露出的那半面，眼中尽是悲哀。半晌，风中传来喃喃低语声：
“风陌白，你可知我见他为你如此，心中有多妒忌。他竟为了你而迁怒于我。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
“我陪伴他最久，可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助力而已。哪天他力量强大到再也不需要我时，大概也就是我该离开的时候……”
“风陌白，我到底是帮你，还是不帮你？何时，我才能像你一般真正出现在他的眼中……”
“如果，从一开始遇见他时便是成人模样的话，那么我是否也有可能……”
那低语之声，一句一句，如叹如诉。风，阵阵刮过，将话语吹散。
赵修缘这是第一次将观海澜驱出自己的身体，也是第一次不愿意让人知晓他的情绪。他只想将自己关在一个只能容纳下他一人的井中，隔绝一切人、一切事、一切声音，看着那只映着一方狭窄天空的井口，宣泄一通后再细细思考一番。思考他为什么在得知风陌白自爆元神后会这么的愤怒、心痛、懊悔。
过往一幕幕如电影般回放着，连那些模糊到他以为并不记得的记忆也变得清晰起来。
他记得初遇风陌白时，被反噬折磨的他直接搂住了风陌白。那是他第一次不由自主的主动去亲一个男人。
他也记得夺取天魔丹那时，被反噬折磨的他为缓解不适，不顾风陌白的意愿用魅惑之术与他双修。
他更记得天梯地宫遇险遁入混沌珠时，被反噬折磨的他再次使用了魅惑之术与他双修。
其实都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拨着风陌白。他一面挑拨风陌白跨过那道界，一面又满口师兄弟情谊。当风陌白真正跨出那一步时，他却退缩了，甚至落下一座名为师兄弟的高山，将风陌白砸了回去，阻隔在对面。仅仅只是因为深深烙在灵魂中的自尊与骄傲令他无法接受、无法面对内心真正的感受。
——师弟，无论今后怎样，我都只做你的大师兄，你……放心吧。
——你之所愿，我之所愿。
——我永远做你的大师兄，永远陪着你支持你。除非某日，你不再需要我这个大师兄，或者我死了。
再次回想起那时风陌白说的这些话，赵修缘眼中酸涩，望着手中淡青色布料残片与半截戒指道：“我记得，师兄，我都记得……记得……”
滴答、滴答。仿佛如赵修缘此刻心中情绪般，天空落下颗颗雨珠，滴在赵修缘身上以及他手中的戒指、残片之上。很快，雨势渐大，顺着他的面具滑落下巴，犹如哭泣一般。他站在雨中，任由头发身体被淋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