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是否背叛了友情
杨术丢下后面传来的哀求声,穿过阴暗的过道,一路狂奔着跑出了赵裕家的大门,跑到了大街上。
黎明前的黑暗,没有一丝风,街道两边高大的建筑群里有几扇窗户透出朦胧的灯光。街灯把杨术的身子拉得老长,背上的婴儿沉沉睡去,黑驹跟在杨术的后面,脚掌接触地面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特别地响亮。
在街的拐角处,一个烤煎饼的中年妇女已经生起了炉子里的火,烟雾在灯光下面有股氤氲的气霭。边上的男子或许是她的丈夫,夫妇俩正小声地说着话,声音细细的像他们烤出的煎饼上的小芝麻。
杨术感觉自己像刚从地狱里逃出来似的,衣服褴褛,身上负担沉重,此时突然看到人间如此亲切的场景,他的内心涌出了无法言喻的温暖,活着是有色彩的,死亡完全是黑色的,生活着,多美好!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抱着两个婴儿,杨术不知道该走向何方。
直接报警吗?杨术想起自己的伙伴赵裕,毫无疑问,杨术一旦报警,警察立马会带走赵裕的父母,那赵裕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不报呢,他如何把两个婴儿还给他们的父母,又如何交待自己是怎样找到婴儿的下落的呢?
杨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着,背上和怀里的婴儿也许是被折腾够了,沉睡后轻微的呼吸让杨术的内心再次涌出一股暖流,黑驹也仿佛像了解自己的主人陷入了两难境地里似的,一声不响地跟在杨术后面四处转悠着。
远处有个警察在走动,沿着灰白的水泥外墙,他威严的制服在灯光下像一颗坚硬的亮点。杨术几乎要朝着他走过去,但当警察穿过几辆停放在街边的车辆,正朝着他拐过来的时候,杨术突然一个转身,走出了警察的视线。
对面又走来了两个女孩子,见到杨术衣服不整地挎着两个孩子在街上郁郁独行,向他投过来了惊惶迷离的眼光,接着像见到怪物似的加快了速度,还不时地回头张望,杨术低头看看自己,样子的确有些吓人。
天逐渐亮了起来,街上的人群也多了起来,他们有的缓缓而行,有的形色匆匆,但经过杨术旁边的时候,总会对他投来异样的眼光,杨术感到不自在极了。
不觉中,杨术来到了市公安局的大门口,他开始在大门外徘徊起来,他知道,自己一走进这道门,立刻就要给一个家庭带来极大的不幸,可是,不走进去呢?又会给两个家庭甚至更多的家庭带来不幸,最终,杨术迈着坚定的步履走进了公安局的大门。
自从杨术报了案,连日来他一直忐忑不安,茶饭不思,睡觉辗转反侧,他知道这样做是正确的,但他始终感到对不起自己的伙伴赵裕。
不过几日,杨术被法庭传讯作为证人出席,审判厅里,杨术站在证人席上,他感到自己的思维一片混乱,他被动地随着审判长的提问而一一作答着,恍惚中,他看见了赵裕的父母低垂着头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他还看见了赵裕那张苍白而英俊的脸以及他向自己投来的怨怒的目光,还有台下的听众惊异的表情和嗡嗡的议论声。
走出审判厅,杨术甚至不知道赵裕的父母究竟遭到如何的处罚,他只是随着人流目光在人群里寻找着,可是,他没有看见那张他熟悉的脸。
回到家里,杨术感到特别地虚弱无力,杨生和蓉蓉一个劲地开导着他。
“孩子,你的做法是正确的,你别这样一直沉默不语,赵裕的父母本应受到法律的制裁,他们罪有应得。”
“如果没有你,他们有朝一日也会得到这样的结果,你就不要自责,这样对他们一家人也有好处,他们不都获得了最终的解脱了吗?”
“你看,你应该高兴才是,你一个人就帮助了他们家破了咒,你还是他们家的功臣呢!”
无论父母如何的劝导,杨术始终一言不发,他默默地进入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他又看见了赵裕那张幽怨的脸,耳边突然就响起赵裕的叫喊声起来,“你不是我的朋友,你出卖了我的父母,你真是阴险狡诈的小人!”声音像水的涟漪,一圈泛着一圈,在杨术的耳边绵延不绝。
杨术不知道在自己的屋里睡了多久,只知道醒起来的时候,屋里有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小床上,黑驹也仿佛特别地疲倦,此时正在它的小床下熟睡着,鼻子里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家里很安静,父母都出去了,杨术感到肚子饿极了,起床来到厨房,他在小方桌上找到了妈妈为他留着的热气腾腾的饭菜,吃着东西,杨术突然又想起了孤独的赵裕。
杨术决定去找到赵裕。
走在街上,杨术感到随着微风有一种气息正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就像秋天下坠的落叶,在青灰水泥旧墙和他瘦削的肩头之间,气息弥漫着,是鱼车上那些温馨的气息,是林海古堡里红扑扑地流着汗的小脸的气息,是在鬼哭山上坚韧地彼此守护的气息……
杨术穿过禅林街,来到青湖路,来到了那堵白色瓷砖镶嵌着的围墙前,有风在摇曳着围墙内的树枝,那道遥控门居然是大开着的,杨术径直地走了进去,走过寂静的花坛,走向那幢三层楼的小洋房。
杨术走遍楼房所有的房间,也见不到赵裕,他干脆扯开干涩的嗓子喊了起来,“赵裕,赵裕,你在哪里?”可是,除了他焦急的声音在房间里来回回荡,却看不见赵裕的任何踪影。
杨术来到了一楼的那扇通往地下室的门,他发现门是敞开着的,他顺着梯子一直往下走,走过他曾经和怪物搏斗过的阴暗的走道,来到了囚禁过他的那间黑暗的屋子里。
他看见了一个人影,人影孤独地蜷缩在一棵柱子的下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里拿着一块皱巴巴的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