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3崖下二日
听到他这句话,江九月顿时来了精神,下面这么危险,如果一直呆在这里,岂不是等死?
只是,出路又岂是那么好找的?
当江九月站在云廷渲的身侧,看着眼前所见时,才终于明白,云廷渲所说的野兽到底是什么。
两人从那座空中楼阁之中下来,便一直沿着溪水往上游走去,小溪只有一条主流,倒也不怕迷路,只是越往上走,树木反而越来越葱郁,品种也越来越多,好多都是江九月没见过,叫不上名字的,但只看那些形状和叶子,便当得上奇花异草。
云廷渲不知道从哪里摘来了两颗炎灵,两人分别带在了身上,说是为了防止瘴气侵体。而松子也只能在那空中楼阁上吃,若是下到了谷底,沾染了瘴气便成了毒物。
江九月听了之后,很是郁闷,“那我们在谷底的时候,难道只能吃炎灵了吗?这果子好难吃。”
云廷渲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炎灵万金也难求,吃一颗便是祖上积德了,你还想吃第二颗?”
那淡淡的姿态,分明没什么表情,却自有一股尊贵气质,看的江九月有些尴尬,没好气的道:“是,您大老爷知道的东西多,我是乡巴佬没见过世面可以吗?”说罢,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至于这么一副高大上不把别人看在眼里么。”
云廷渲一怔,深邃的眸子流窜过一抹不自然,转过脸去。
接下来的一路,便相对无言,走了一炷香时辰之后,眼前出现了一座密林。
这一片密林,坐落在一处紫色泥泞的沼泽地之中,绵延无际,望不到边,一颗颗碾盘粗的树干上,缠绕着小胳膊粗的树枝,随着主干的方向蜿蜒而上,核桃大的叶子密密麻麻的挡住了阳光,有些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照射到了大地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得远,她觉得那缠绕的树干似乎在动?
密林之中紫气环绕,除了这些树木之外,没有丝毫生命迹象可言,而走近仔细看了之后,江九月瞬间面色惨白。
那缠绕在主干之上手臂粗的物事,哪里是什么树枝,竟然是一条条丈余长的蟒蛇,三角形的头,绿光幽幽的三角眼,正看着江九月两人吐着舌头。
江九月倒抽了一口气,不过也在同时,她就为自己的举动后悔不已。
那些又腥又臭的味道瞬间窜入鼻子里,让人几欲作呕,配合眼前看到的情景,竟然生生把眼泪呛了出来,也差点把早上吃进肚中的那两颗珍贵的松子吐出来。
“你带我来这里找出路?”江九月连连后退两步,不可思议的瞪向云廷渲,怀疑他故意领她来这里让她添堵,因为看了这些,她今天是不用再吃东西了。
云廷渲的表情却未有丝毫变化,只是平静的看着那些对他们吐着舌头示威的蟒蛇,不知在想什么。
江九月没好气的蹲下身子,捏着手中的炎灵果轻轻的呼吸着,炎灵虽然吃起来难以下咽,但是闻起来却有一股淡淡悠远的香味,渐渐的缓解了江九月胸腔内的不适。
一只蚱蜢,从江九月脚下的草地上蹦了起来,落在了云廷渲的脚边,然后又跳了起来,往更远的地方蹦去,只是它跳了起来之后却没落下去,反而在空中以及其诡异的速度转向了别处。
江九月一回头,正巧看到云廷渲伸手一招,又是一送,手中仿佛有吸力一般,原来活蹦乱跳的小蚱蜢竟然随着他的手势嗖的一下子飞进了沼泽地,然后落入泥沼之中不见了。
“你真是莫名其妙,那只虫子招你惹你了?”江九月皱了皱眉头,对他这样深沉的样子十分受不了,但是她自然不会以为云廷渲闲着没事找抽,对一只蚱蜢看不顺眼,“你若有什么想法可说出来一起讨论,动不动就做这些莫名其妙的动作谁能知道你什么意思?”
云廷渲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深邃的眸子之中闪过一抹光华,依旧沉默着,注视着江九月。
江九月被他看的不自在,转过脸去,在她接触到沼泽之中的蟒蛇之后,又白着脸别过头去,只是,她刚转了一半,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猛然又回过头,纯澈的眸子盯住了那些盘在树上的蟒蛇。
那些蛇吐着舌头,很是凶恶,嘴角上流着恶心的口水,看着他们两人的时候更像是见了难得的美味,显然是饿坏了的……可是当那只蚱蜢掉落在某一只蟒蛇身边的时候,它居然视若无睹,任由那只蚱蜢落了下去。
这不符合常理。
江九月站起身子,看向云廷渲,若有所悟:“那蛇不对。”
“嗯。”云廷渲若有似无的说了一句,正当江九月松了一口气,想着他也许有什么办法的时候,他又补充了一句:“也许它不吃草食动物,只吃肉食动物,毕竟一个蚱蜢不够它塞牙缝。”
江九月嘴角抽了抽,这个男人,不出口则以,一出口就能噎死人,只是为了试那些蛇到底有没有问题,真的要丢些肉到他们嘴边去吗?就算要这么做,又去哪里找肉?
顿了顿,江九月实事求是:“这片林子似乎很大,想要通过几乎不可能,要不我们找找下游吧,水流衍生下去的地方,总会有出路吧?”
云廷渲没有回答,反倒蹲下身子去,看着地面上的小草,揪出了一根,两只手拉住草茎的两端,一拽,断了。
“你过来。”云廷渲道。
江九月不明所以,以为他发现了什么问题,皱了皱眉走上前去,只是脚刚落到云廷渲一尺的地方,他却忽然伸手,拽住了她的裙摆。
江九月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用双手提住了下腰,并抬脚去踹他,云廷渲身手矫捷的只是侧身一转,便躲过了她的攻击,江九月也因为那一踹用力过度,斜斜往地面上倒去。心里想着完了完了,这家伙是不是想到什么忽然兽性大发?不过瞬间又丢掉这个想法,觉得他估计更想拿自己这一身细皮嫩肉去试一试那些蟒蛇是不是真的想要吃肉?
但是不论这哪一种猜测,对她都是百害而无一利,云廷渲对她来说只是陌生人,而昨天她说到两月相处的事情时候,云廷渲的表情就告诉她,他对那两个月十分介意,那两个月的记忆对他来讲,甚至可能是耻辱,莫不是如今杀人灭口,顺便试探虚实……
若是以前,一个陌生人唤她,她必定不会如此听话就上前,可是眼前的陌生人,却有些两个月之间那一张熟悉的脸,所以她下意识的走了上去,没想到他却一言不发的……
他早已知道这里有沼泽蟒蛇,也早已知道蟒蛇有问题,救她也只是为了这一刻吧?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些悲伤。
他早已不是那个人,我却还为那张熟悉的脸所动乖乖受难又是何必?心念一动,江九月忽然愤恨的冲着那男人打出了一拳,然后手脚齐出,毫无章法可言。
正在这时,却听一声低低地闷哼和“嘶”的一声布帛破裂之声同时响起,江九月因为冲力倒在了草地上,肩膀被撞得有些疼,云廷渲则撑着草地坐在那里,俊颜泛白,手中握着从她裙摆之上撕扯下来的布条,并未再有任何动作。
江九月愣了一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就挣脱了他的钳制。
云廷渲则闭上了眼睛,隔了好一会儿,忽然唇角紧抿,丢开布帛盘膝而坐,双手合十放在小腹处。
江九月眯起眼睛,这个动作她很熟悉,昨天一天,昨天晚上,云廷渲都是这个动作,而且她看了书中图谱之后自然明白,这是在运气调息,他……受了内伤了?
来不及想太多,江九月翻身坐起,“你怎么了?”
不问还好,这一开口,却发现云廷渲原本紧抿着的唇角,居然渗出了一丝血迹,从他如玉雕般精美的下颌滑到了墨色锦袍之上。
这一下子,江九月是结结实实被吓到了,脑中更是瞬间清明。
两人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她是毫发无伤的,看着云廷渲也是毫发无伤,可她却忽略了一件事情,悬崖那么高,冲力巨大,云廷渲又是深沉的性子,只怕有什么也不会主动说出来,这大概是他一直坐在那里闷不吭声的主要原因。
视线扫过已经掉落在一边的一截裙摆,江九月黛眉微蹙,虽然还不知道他到底是想做什么,可是显然的,自己方才想多了。
“你……你还好吧?”江九月蹲在他的身前,声音因为尴尬,和某些不知名的原因而轻轻颤抖着,抬起手想要碰触他,又握成了拳头,放了下去。
云廷渲静静的闭目调息,他还好吗?
他当然不好。
从百丈悬崖坠落而下,即便是以他身怀绝技,在崖壁突起的几处石块上轻点了几下缓和冲力,都受到气流压迫,还要护着江九月不被瘴气所侵,受了不轻的伤。
他们落地之时其实是掉进了溪水之中,掉下来后,江九月又因为崖上的时候就挨了一掌,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而那一掌力道不轻,如果不及时疏导性命堪舆,他便立刻为她疗伤,这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太阳也快下山了,谷底瘴气迷茫,他点穴封住江九月的口鼻,让她进入假死状态,然后四处探了探,寻到了那一处空中楼阁和松子,却因为白日里耗损过度,带着江九月一起上去根本不可能。
好在当时意外之中发现了可以抵制谷底瘴气的炎灵,先切开果子,给江九月滴了些汁液在身上,自己带了半只,才勉强在谷底过了一夜。
只是,早上的时候,那一刻果子便成了焦黑,早已失去了效用,他也经过一夜调息恢复了些许,所以立即便去再寻炎灵,只是这次却发现石壁缝隙之中居然有那么一枝,便都摘了来,因为除了可以抵挡瘴气,炎灵还是习武之人万金难求宝物,可以帮助他治愈内伤。
而两人也因为夜晚之中的炎灵太少,都中了一些瘴气。
好在白天瘴气并没有晚上厉害,在炎灵的帮助下,云廷渲又恢复了些许,所以才能在太阳落山之前,带着江九月飞上空中楼阁过了一晚。
方才,江九月吃了炎灵又习了内力,并且因为不得章法胡乱冲撞,竟然在意外之中打破了瘴气郁结而成的阻塞,修为突飞猛进,自然不比以前手无缚鸡之力,那一脚正巧就踹在了云廷渲的心窝上,原本被压制住的内伤顿时反噬,便成了如今这幅样子。
缓缓的,云廷渲抬起一只手抹掉了嘴角处的血迹,经过片刻调息,已经恢复了些许。
江九月难得尴尬的左看右看,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手伸出来,我帮你看看吧。”
少女这样少见的神色,让云廷渲侧目,印象中,她还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神色,像是二月里的春花一样,甜美娇艳又生机勃勃。
似乎被她的目光灼了一下,江九月一眼瞪了过去,下颌微微一抬:“我是大夫,有什么可看的,伸手!”
云廷渲挑了挑眉,如她所愿伸出手臂。
江九月暗忖变回了自己果然麻烦起来,伸手去给他探脉,隔了好一会儿,才淡淡的收回手,道:“没事,不过我们要是还不离开这里,就会有事了。”
“嗯。”
云廷渲应了一声,也不再说话,起身将那一截从江九月裙摆上面扯下来的布料从中间撕成了好几条,然后首尾相接。
“这是要做什么的?”江九月才出口发问,却忽然想起云廷渲这人深沉的紧,向来嘴巴像蚌壳,却没料到他居然做了解释和回答。
云廷渲道:“我试试那沼泽之中的蟒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然后,不等江九月诧异,忽然贯注真力,往蟒蛇的身子扫去。
然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丝带窜入了沼泽,却并未扫到蟒蛇,反而穿透过了蟒蛇的身子又轻飘飘的落了下去,蟒蛇依然凶狠的瞪着两人,口水长长的挂在嘴上,不见有丝毫受损。
“假的!”江九月惊讶道。
“嗯。”云廷渲应了一声,收回那根接好了的丝带,放入怀中,“是假象,一个简单的迷幻阵。”
只是,谁会在这种地方摆阵呢?
江九月注意到他放入怀中的动作,忽然脸色有些不自然,“你……你把那个扔了吧。”
云廷渲不明所以:“什么?”
“就是我裙子上的布——”
云廷渲哦了一声,理所当然的道:“眼下瘴气弥漫,一日半日我们还上不去,在崖底,每一件东西说不定都是他日救命的宝物,所以这东西还是收起来的好。”
说罢,不等江九月反应,又垂下头去,开始研究所谓的迷幻阵。
江九月瞪大眼,你觉得这东西有用你可以给我啊,干嘛塞进自己怀里去?搞得他们很熟一样……只是看着他浓眉微拧,神色凝聚的模样,她不想说话去打扰他。
过了片刻之后,云廷渲转身往下走去。
江九月连忙跟了上去,“我们是要去下游了吗?”
“不,我们沿着水源向上去看看。”见江九月有些疑惑,又道:“这里瘴气弥漫,唯独那水却十分清澈,也没有毒素,定然有什么异常,只能去到接近水源的地方看看,可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原来如此。
江九月暗暗思考有什么是这个男人不知道的事情?而且自从和她一起,即便只有两天的时间,她却感觉自己变笨了,好多事情都不需要去思考,因为关键时刻总会有人帮助解惑。
走了两步之后,云廷渲和江九月便直接下了水。
按照云廷渲的话,想要一探水源,又不经过那一块沼泽地,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从溪水之中逆流而上,但是深怕水中还有什么别的东西,所以不能脱鞋,只好穿着鞋子下水。
溪水虽然浅,水流却急,江九月脚步不稳,连走了几步,却差点栽倒,有些后悔的想着,这种寻路的事情,让他来办就是了,自己何必跟着来。正这么想着,忽然脚下一滑,向后倒去。
云廷渲像是身后涨了眼睛似的,连忙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才缓解了那一跌的劲道,站稳。
江九月松了口气,往边上跨了一步站好。
云廷渲却伸出一只手来,神色淡然:“将手给我。”
“不用了,你在前面走着,我跟着你就是了,或者我去岸上等,你找到出路再来寻我也可以。”江九月摇头道。
云廷渲神色不变,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伸出去的手执着的停在原地:“你跟着我?你能跟的稳吗,耽误了时间中了瘴气,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再说……若是你站在岸上等着我去寻到了出路,你就能保证我不会自己走人还要回来找你?”
江九月僵住,这个男人,就不能不这么实际的点明情况,让人没得选择吗?
“将手给我。”云廷渲又道。
江九月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白皙的手伸进了他摊开的手掌之中,瞬间感觉到一股沁凉,手下下意识的缩了一下,云廷渲却不再说话,握住了她的手,一步一步往上游走去。
江九月看着面前挺拔伟岸的背影,过长的袍子并没有因为要下水而编起,反而是托在水流之中,随着她们每一次上前而抖落灿烂的光辉,阳光淡淡洒落,他的背影就像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绝云气,负青天。
忽然想起这几句话来,她恍惚之间觉得,似乎就算此刻天塌下来,他也支持得住一样。
云廷渲稳稳地走在前面,并未忽略背上那份过度灼热的视线,嘴角弯了一下,他握着江九月的手,微微紧了紧。
从小溪之中踏水而上,两人直直走了两个时辰,时间已经中午,却还没有看到源头,溪水还是如下游的一样清澈,水中也还是无鱼,两人都有些饿了,便在溪边坐了下来。
江九月暗忖,还好在离开那一处空中楼阁的时候就早有准备,顺手把自己后背上的小包拉到了前面来,解开绳结,小小包裹之中竟然是松子。
“给你。”拿了两个递给云廷渲,江九月自己也拿了两个,然后再次把小包打好了结,如今食物紧张,紧衣缩食都是为了能活的更久一些。
云廷渲接过松子,优雅进食,视线却一直锁住小溪水源上游的地方。
江九月想了想,问:“是不是这小溪也有问题,所以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源头去?”
云廷渲摇头:“没有,脚上的触感是真的,我们一直在水流之中行走。”江九月闻言,忽然明白从溪水之中过的另外一个原因,只怕就是为了防止再次被假象迷惑吧?
这种迷踪阵之类的东西,她以前还只在书本或者电视电影里看过,如果找不到阵眼,他们想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她对奇门遁甲根本一无所知,希望便只能寄托在云廷渲身上了。
想到此处,她不由朝云廷渲看去,俊美的侧脸映入眼帘,带着超乎常人的英毅和挺拔,她想,他们一定会出去的,没有任何理由的,她信得过他。
两人休息了片刻,又继续往前走去,走了两个时辰之后,云廷渲忽然停住脚步,江九月无奈也停了下来,“怎么了?”只是话才刚出口,忽然瞪着自己看到的情况说不出第二句来。
不远处的石壁上,一颗巨大的松树从石缝之中伸了出来,四周的枝叶密密麻麻的衍生成为一个空中楼阁,走了几个时辰,居然走回了原地,而且是从水中走过,难道水可以逆流?
“这溪水有问题。”
云廷渲道,锐利的目光看着脚下湿透了的靴子,拉着江九月的手,迈步上了岸,“今日先不乱转,耗费体力了,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再说吧。”
江九月点了点头,忽然想起那有着密林蟒蛇的地方,抬头看了云廷渲一眼,江九月道:“不如我们明天先去蟒蛇沼泽那里看看,如果那是假的,不知道人踩下去会怎么样。”
云廷渲挑眉,不咸不淡的道:“你就不怕那下面是另外一个深渊,一脚踏空命归阴曹?”
江九月张了张嘴,不服气的道:“那万一下面是平地又怎么样?”
“你大可以试试。”云廷渲吐出一句话来,用内力蒸干了脚上的靴子,然后往那一处空中楼阁走去。
江九月愣了一下,试?要是下面真的是蛇窟岂不是找死?要是下面是猛兽呢?或者真的沼泽?思来想去是平地的可能性根本是最小的,她是傻瓜才去试。
“你要发呆到几时?”云廷渲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打碎了江九月的思考,江九月忙上前几步,湿透的鞋子让她很不舒服,不过比起晚上呆在谷底受瘴气侵蚀,这点难受便也不算什么了。
“我们现在就要上去了吗?”江九月问。
云廷渲一点头,黑袍一闪之间,已经握住了江九月的腰,江九月连忙抱住他的脖子,防止自己掉下去,如同昨晚一般,足尖轻点两下,踩着崖壁上突出来的石块,云廷渲稳稳地落到了松树之间,然后伸手放开了她。
江九月的脚踩到了树枝间的时候,忽然有些后悔。
因为自己的外衣上还有一大片的血迹,她虽然不至于有洁癖,但是向来爱干净,顶着这样的衣服跑了一整天,已经是极限了。只是现在看看云廷渲,已经闭目入定,只怕也不会再送她下去让她洗掉外衣上的脏污吧?
头疼的皱了皱眉,江九月低头看着湿透了的靴子,忽然哀嚎一声,真是太糟糕了!
思前想后了一会儿,江九月坐到了树枝上,先把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放在一边,然后弯腰去脱鞋子。
白色的软靴因为踩踏在溪水之中早已经泥泞不堪,她又没有云廷渲的本事可以用内力烘干鞋袜,此时穿在脚上便十分不舒坦。把靴子和袜子脱下,拧开了水,然后撕扯了外衣上的一些布,勉强把泥土擦拭干净,她才皱着眉头把鞋子放到了较高一点的树枝上去,希望晚风吹拂之下,明天鞋袜就干起来才好。
收拾好了鞋袜,又放好了外衣,江九月百无聊赖,便翻出昨天看过的书来,学着书上的那些儿脉络图,学习导气归元之法。
她看的认真,没有发现云廷渲何时睁开了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那双小巧玲珑的玉足,神情迷惑复杂。
他并不会以为江九月是天生放荡所以在他面前这样,只是,如此不在男子面前注意形象的她,是不是在傅随波扶她的时候也这般大大咧咧,或者在金瑞带她骑马的时候不当一回事?
想到此处,他心里忽然不舒服起来,如果不是此次掉下悬崖绝壁,是不是她真的会准备好了治疗用的药材,然后如同他离开那般一走了之?
清晨,天刚露白,江九月便醒了过来。
清醒的原因与昨天一样。
有些无语的看着那只在自己脚边蜷缩的白色小东西,江九月揉着有些发涩的眼睛,暗忖这家伙真会扰人清梦。
昨晚看了那本书,又忍不住学着书中脉络走气小周天,等回过神来已经是半夜,按她的感觉,她自己睡了绝对不超过四个小时,不是说那些练武之人几日几夜不睡都神清气爽?怎么她少睡了几分钟都这么累。
白色小松鼠还不知道自己犯错,舒服的蹭了蹭江九月白嫩的脚心,绕的江九月一阵麻痒,差点失声笑了起来,忙缩回脚,这一看,挂在松树枝上的白色绸袜,和一旁的白色软靴都已经干了。
拿过鞋袜穿戴整齐,小松鼠圆圆的身子向前滚了两圈,窝在了江九月脚边,小脑袋蹭着她的脚踝,一双棕色的眼睛眨了两下,无言的祈求。
江九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把自己挂在一旁树枝上的小包拿下,从里面取出一颗松子放进了小家伙的爪子,小松鼠才扭着肥肥的屁股又缩到她脚边去了。
江九月浅浅的笑了笑,才回头朝着云廷渲坐着的位置看了一眼,一看之下,顿时瞪大了眼睛。
没人。
原本他盘膝坐着的地方,除了厚厚的松针,再无其他。
江九月蹙了蹙眉毛,时间尚早,要寻路也不该是这个时候,况且……从松针缝隙里瞥了一眼紫气缭绕的谷底,在没有太阳照射的情况下,谷底瘴气尤其厉害,云廷渲也不该在这个时候下去吧?
那他是去了哪里?
如果他一时半刻的回不来,自己岂不是要在这半空之中一直等着?想到此处,忽然有些懊恼自己为何不先学轻功,至少不会被困在这里不上不下。
小松鼠喀吧喀吧吃完了松子,闪着圆圆的眼睛,晃着屁股到了江九月面前,棕色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江九月别过头去,不知为何,她似乎能看懂这只小松鼠那双眼睛里所表达的意思。
但是,很不幸的,松子数目已经不多,每日分它一个已经很多。最最最关键的是,这一个分给它的松子,还是从江九月自己的伙食里克扣下来的。
小松鼠见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也不气馁,嘴巴磕巴了两下,歪着脑袋靠到了江九月的脚边上,毛茸茸的尾巴还蹭了蹭她的脚踝,爱娇的闭上了眼睛,枕着她的脚踝入睡了。
江九月哭笑不得,自己怎么就招惹到这小东西了呢?只是现在它要睡觉,自己可不能睡觉,于是弯身,小心翼翼把这小松鼠抱了起来,然后放到另外一边松针比较厚实的地方去,才盘膝而坐,双手放在膝盖上,闭上眼睛。
左右无事,又下不去,不如多练练吧。
这一坐,又是好几个时辰,等她醒了过来的时候,云廷渲还是没回来,而那只被她放好了睡觉的小松鼠,却也不见了。
江九月看着空空如也的树枝围成的空间,纯澈的眸子浮现一抹深思。
这小松鼠昨儿早上出现了一次,他们晚上回来的时候,就不见了,今天早上又出现在了这里。
按说,谷底瘴气弥漫,没有丝毫生命迹象,而此处又过高,一个那么小的小东西,怎么也不可能爬到这里来,来去自如的情况甚至当得上神出鬼没,它为什么没出现在别处,只是出现在这里?莫非……
这棵所谓空中楼阁的松树另有玄机!
江九月双眼蓦的亮了起来,有些兴奋有些激动,此时就等云廷渲回来,便把她想到的事情告诉他,看看他有什么别的看法!
正在这时,远处一个黑点手中握着藤条踩着石壁而来,墨点在江九月的视线越来越清晰,颀长的身姿,潇洒的动作,不是云廷渲是谁?只见他墨衣如风,脚尖点着凸出的石块,右手握住了一只长长的藤条,从崖壁上轻轻掠过,到得那一处空中的松树上之前,松了手中藤条,双足点地,飘然如仙,一个纵跃,掠入了松树之间。
“你去哪里了?!”江九月站起身来,上上下下打量着云廷渲,暗想他是不是找到了出路。
云廷渲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莹润的脸颊上,微微一眯,英毅的脸上,透着些不正常的苍白,继而道:“你很担心我?”
“……”江九月默了一下,拍了拍衣服上的松针,认真的道:“我在同你说正事,请你不要打岔。”
然后,纯澈的眸子盯住云廷渲的脸,问道:“是不是寻到了出路?你……”
哪里知道,话才问完,却见原本毅然站立的男人忽然脚下一软,竟直直的栽了过来。江九月一惊,手已经下意识的伸上前去扶住了他,却忘记了男人身材高大伟岸,反倒被连带着压倒。好在身下是厚厚的松针,做了肉垫的江九月并不是很疼。
“你怎么样?”江九月忙问,翻转过身子跪坐,这样的动作,让云廷渲的头埋入了她的怀中,她看到,云廷渲的唇瓣在一瞬间以可见的速度迅速发紫,额角的细汗都渗透了出来,“没事……”
这样软弱的云廷渲,是让江九月无法想象的,毕竟,从他一开始出现,就伟岸如神,聪明绝顶,似乎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难得到他,却没想到有一刻他今日会如此气弱的将头靠在自己怀中,而她又见过他最为卑微入尘埃的时候,一股说不出的感觉顿时在心间迷茫开来,涨得难受,郁结成灾。
然而,这种情绪并没有干扰她的行为。
江九月几乎是立刻,就翻转手腕,握住他的脉门探脉,却发现他的体内一道气流横冲直撞,若是寻常人早已经一命归西,好在他内力强悍,一直压制着那股气流,如今的发作,只怕是他方才施展轻功动了内力,被这股气流反噬!
“你中了瘴毒!”江九月皱眉,从怀中取出针囊。
这套金针自那日为了救傅醒波得来之后,她就一直带着身上,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第一次,是用在云廷渲的身上。
云廷渲却吃力的抬起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低声到:“别……”
说了一个字,已经有些气息不稳,稍微缓和了一下,才道:“扶我坐好……”
江九月虽然听他的话,扶他起身盘膝坐好,言辞之间却十分不以为然,“不过穴,你的瘴毒去不了,再过几个时辰,便要毒入心肺,到时候神仙难救!”她只是实事求是,只是说到最后却越来越气,也不知是怎么了,心中还升起一股悲愤,梗在胸口不上不下,闷的难受。
“你不要命那也不要死在我面前脏了我的眼。”泄愤似的说完这句话,江九月转过身去。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
怎么总要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流露在她面前!
因为她的转身,自然没有看到云廷渲微动的唇角,以及深邃的眼眸之中那一抹难得的笑意,云廷渲用微微沙哑的嗓音,低低道:“刚才我发现你的锁骨下面,有一颗朱红小痣,很漂亮。”
江九月顿时转过身子,脸色忽红忽白,瞬间明白定然是刚才他靠在自己怀中的时候,衣领松散,被他看到了,不过,让她更为不可思议的是,他命悬一线还有心思观察她哪里有痣!
“云廷渲,你到底是要不要命了!”
哪知云廷渲却像是没看到她脸上愤怒的表情一样,肆意的欣赏着春日美人樱色的脸颊,半晌之后,轻轻道:“你这人,看着是个见死不救的,其实最见不得别人在你面前时受伤生病,生命垂危,是吧……我若是不要命,就这般死在你面前,你定然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你——”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的猫一般,江九月恼羞成怒,道:“从未见过你这种人,死到临头了你还有心思开我玩笑!”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次,云廷渲竟然低低的笑了起来,他虽然是坐着,脸色白如金纸,唇色泛着紫色,微微抬着下颌看向江九月,那唇角边的笑意,却如一朵极地的冰山雪莲缓缓盛开,甚至似乎听到了花瓣打开之时簌簌的声音,那惑人又炫目的感觉,竟然让江九月升起一种此花过后更无花的错觉,当然,她觉得真的用花来形容,未免有些浅薄。
这般无赖耍滑的云廷渲,是江九月不曾见过的,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只是心中却紧紧摄住他体内瘴毒这件事情,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不理他,蹲下身子,直点他身体大穴,打算自行针灸。
她本就聪明绝顶,服用炎灵运功走气之后,内力更是日近千里,这点穴之事,与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哪知,云廷渲却在紧要关头扣住了她的手,将她的双手反剪到后背,“不要用傅随波的针来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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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明天开始要7000更一周啦。然后继续万更,亲爱的们原谅我吧,电脑出了问题,买了个新的系统不对,我不会做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