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二、 重生
叶公瑾落入陷阱,命悬一线,却最终得以重生,是保密局历史上的一桩悬案。
史家无意于此。搜奇者如在下,得到的具体情节也往往是多种版本,且语焉不详或前后矛盾。在下写在这里的,即求信,也求奇。相信看官们也理解,在下要的是可看可读,故不可以细究,悦目即可。
实在说起来,毛人凤要杀叶公瑾,这是没有错的。其原因与蒋公子有关,也是没有错的。其他的,都不可细究,只是约略有其事而已。即使是当事人,也未必说得清楚。
王振清极有可能向蒋公子求了情。理由大概是妹子左少卿卷入其中,他当哥哥的自然特别关切,所以,特意请蒋公子从中斡旋。
蒋公子想换掉毛人凤,对叶公瑾已留意许久。毛人凤竟有这么一个死对头,让蒋公子更加乐意搭救。因此在向委员长汇报其他工作的时候,顺便提到此事。说毛人凤未免过于苛刻,对一个少将处长,如此草菅,过于随便了吧。
蒋委员长是个明白人,已经猜到是因为公子统管情报工作不顺,在毛人凤那里遇到了麻烦。一个是公子,一个是亲信,无可无不可,他也并不在意。
但有一点,不管是戴笠还是毛人凤,处理少将衔的将官都不在少数。但大都会向他报告,经他同意后才处理。不过这一次却不一样,毛人凤并未向他报告。委员长的心里就有一点奇怪。隔了几日,仍不见他报告,心里就有一点不悦了。
这大概是毛人凤最大的失策。
梅斯也在为叶公瑾的命运奔波。他托的人,是美国驻华大使。这位美国大使是一个复杂的人。他是个传教士,又是个学者,还是个教育家。现在他是一个政治家,执行的是美国国务院的外交政策。有人把他当作中国人民的好朋友。但他曾向蒋委员长提过三条建议,其中第一条就是:不可对暗杀事件公开承担责任。蒋委员长真的是如遇知音。
梅斯的工作,也间接受这位美国大使的领导。对民国政府的无能,也让这位美国大使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变更民国政府的最高领导,也是他的工作目标之一。这位美国大使肯出面做说客,目的即基于此。
但是,这位美国大使却找错了人。他找的是孔宋这两大家族的人,以为他们出面向委员长美言几句,此事即可化解。不料,孔宋两家的人,却对此事看得一清二楚,立刻察觉叶公瑾的背后其实是蒋公子。蒋公子在上海打老虎,严重侵害了孔宋两家族的利益。这个过节,他们是绝对忘不了的。因此,孔宋两个家族虽然受了美国大使的委托,表面上答应,暗地里反而站在毛局长一边。同时站在毛局长一边的,还有蒋夫人。她针对的,也是蒋公子。按说,毛局长这边的势力十分强大。
问题在于,主动并且在暗中为蒋公子撑腰的,除了美国人外,还有一支可怕的势力,就是桂系。这个桂系从它出生的第一天起,就是委员长的心头大患,从未放下过一天。当初侯连海会被保密局释放,这个桂系在暗中施加了很大的压力。这个桂系的可怕之处还在于,它掌握着相当强大的军队。另外还有一点极其重要,在蒋委员长眼里,这个桂系的首领李副总统,民望颇高,清誉甚好,是蒋委员长心中最大的政敌。
这几大势力,就借叶公瑾这件小事,在暗中搏斗起来,并且把陈年老账也翻了出来。最后把党内、军内的一些高层也搅了进来。暗中串联,密室谋划,尔虞我诈,互相攻讦,几乎把民国政府分裂成数片。
委员长开始对此事并未在意。下属争斗,也是他乐见的事。及至后来,蒋公子竟专门向他禀报此事,历数毛人凤的种种不是。再后来,连夫人、孔宋两家,甚至几位高层也在向他进言时,互相诋毁,他这才感觉到不妙。
他略略地了解了一下,不是了解叶公瑾其人其事,而是了解党内军内的异动情况,了解到的情况让他极为震惊。他明白,此事不处理好,不仅借蒋公子之手控制全国情报系统的目的达不到,还会危及自己的地位。委员长此时,已经极为震怒。
偏偏在这个时候,毛人凤才姗姗来迟,向他汇报叶公瑾的事。蒋委员长还未听他说完,已经勃然大怒。党国的天下,蒋家的天下,就是被你这个利欲熏心的小人给弄坏了!娘希匹!
委员长如何训斥毛人凤,无人知道。但确实骂出许多难听的脏话,称得上是大发雷霆。甚至还动了手。一种版本说,委员长一边训斥,一边用手杖敲打毛人凤的头。另一种版本说,委员长盛怒之下,用手杖痛打毛人凤数十下,甚至将他****在地。在下信后者。因为有总统府侍从室的一个人暗示,那天毛人凤出门,是瘸着一条腿走的,脸色更是青紫难看。
据说,毛人凤从委员长那里出来,直接去见蒋夫人,进门就跪在地上哭诉。蒋夫人也没想到事情会弄到这一步,不得不好言安慰他。蒋夫人后来专门为毛人凤的事向委员长说情。蒋委员长权衡各方利益,毛局长的这个官职,才得以保住。
官职既然保住了,在叶公瑾这件小事上,毛人凤就不能再执拗。因此,才有保密局主任秘书潘其武给叶公瑾打电话一事。
叶公瑾接到潘其武的电话后,心中激动,竟和钱玉红搂在一起,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回,把十天来积累在心中的抑郁都发泄了出去。原本以为糟到不能再糟,即使能活出一条命来,余生不是在陆军监狱就是在贫困乡间度过。现在,听了潘其武的话音,似乎一切都有转机。心里的阴霾一去,只觉得海阔天空,顿时爽朗起来。
接下来,钱玉红就是一通的忙。先是帮助叶公瑾洗了澡,又将他的内衣全部洗了,只让他穿了一件睡袍在房间里转悠。又用湿毛巾把他的军装整个擦了又擦。又向小卖部的老板娘借了熨斗,把叶公瑾的军装,自己的军装,甚至还有左少卿的军装,都熨了一遍。一直忙到深夜的时候,才算告一段落。
这天夜里,大家虽然都很高兴,却也默默无语,都在心里感慨着十天来的危难。那种感慨,都是语言难以表达的。
叶公瑾注意地看着左少卿,只说了一句话,“左少,这回,你的功劳最大,我会记住。我们,一切重新开始。”
左少卿也看着他,心里却并不敢全信他的话,只是尽可能恭敬地说:“处长过奖了。请处长放心,我会和从前一样。”
只有钱玉红略略地有点失意。她和叶公瑾过了十天的夫妻生活,心里还很眷恋,不知今后还能不能如此。
第二天,他们临行前,又专门去前面的楼房里,找到那位上尉,向他说了许多感激的话。上尉也说了许多话。他们双方谁也听不懂,简直是鸡同鸭讲。
上尉好事做到底,陪着他们出来,也上了车,一直把他们送到营房外面的小街上,这才离去。
叶公瑾已经看见,小街街口的外面,已经停了好几辆车。潘其武和几名军官站在车旁,正远远地向他招手。叶公瑾匆匆走过去,和他握手,双方热情寒暄,如同久别的亲兄弟,今又重逢。
接下来,叶公瑾上潘其武的车。左少卿和钱玉红上了后面的车。他们逃命的那辆车就由其他人开着,一路浩浩荡荡,开回保密局。
叶公瑾终于由潘其武陪同,重新踏入保密局大楼,上了楼梯。当他站在毛局长的办公室门口时,心里还是有些紧张,不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潘其武笑着替他开门,推着他进去。
毛局长坐在办公桌前,低头看着文件,仿佛不知道有人进来。
叶公瑾双脚一并,恭恭敬敬地敬了一个礼,低声说:“局长,卑职叶公瑾,向您请罪。愿听发落。”
毛局长终于抬起头,注视着他。又从桌后站起来,走到叶公瑾面前。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慢慢伸出手。叶公瑾慌忙双手握住。
“你还好?”毛局长语气平静,不带一点意气。
“谢谢局长惦记。卑职心中不安,这几天苦不堪言。”
毛局长看着他,点点头,转身回到桌边,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他盯了叶公瑾一眼,念道:“经国防部诠叙委员会核准,兹任命叶公瑾为国防部保密局副主任秘书兼行动二处处长,此令。”他走到叶公瑾面前,说:“祝贺你。你可以走了。”随后把那份公文放进叶公瑾的手里。
叶公瑾不敢怠慢,慌忙立正敬礼,“谢谢局长提拔。”转身走出办公室。
潘其武陪着他出了办公室,笑着说:“公瑾,毛局长大量,不计前嫌。希望公瑾兄也要放开胸襟,继续做好工作。”
叶公瑾小声回答:“多谢其武兄,请务必转告毛局长,公瑾今后,定当效命,万死不辞。”
叶公瑾告别潘其武,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时,二处的军官们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他了。叶公瑾心里颇为感动,和他们一一握手。
何俊杰小声说:“处长能够平安回来,又升了职,可喜可贺。各位,今晚咱们在秦淮酒家聚一聚,为处长压惊。只是,大家不可喧哗,悄悄地去,就可以了。”
叶公瑾点头说:“我也有这个想法,咱们晚上再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