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八、 汇报
张雅兰平静地看着坐在对面的肖凡冰,脸上露出一点淡淡的沉入回忆中的微笑。
她说:“肖凡,我过去在南京做地下工作时,曾经两次被这个左少卿逮捕,两次都受到她的严刑拷打。她打得非常重,我几次昏迷,几乎丢了性命。那时,我并不知道她也是自己同志。我直到后来才知道,她和我承担的是同一个重要任务,并且是我的上级。肖凡,我和她承担的是非常重要的任务,至今没有解密。她曾经面对面告诉我,如果我当时受不了保密局的酷刑,她就会直接打死我。”
肖凡冰冰冷如冰的眼睛也闪出惊讶的光芒,难以相信地看着她。
张雅兰认真地点点头,“如果你问我信任什么人,我信任她,最坚定的信任。”
“刚才那个人,你不信任?他是总参情报部的呀。”肖凡冰冷静地问。
“这个,我现在还说不清。但是,有一点,左少卿刚刚回到南京,没有几天,就有人来打听她的下落,这种巧合让我非常疑惑。我感觉,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特殊原因。肖凡,你还记得左少卿手里的那个小包袱吗?她从来不让那个小包袱离开她的手。我相信,左少卿身上,一定负有极其重要的任务。肖凡,我要保护她,直至她完成任务。”
“那么,总参情报部的这个同志怎么办?”
“这样吧,你下一点功夫,把这个公文提到的其他案子都查一遍。如果有什么发现,就告诉他。至于这个左少卿,你告诉他,我们没有任何情况。”
“好,我这就去办。”肖凡冰无声地离开张雅兰的办公室。
现在来看,叶公瑾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南京市公安局反特科科长,竟然是张雅兰。否则,他会很快找到左少卿。
这天晚上,张雅兰下了班,悄悄去了柳秋月的家。
当她坐在傅怀真对面,微笑看着这个她从前在国防部的同事时,这才知道,左少卿和柳秋月已经于几天前离开了。至于她们去了什么地方,坐在她对面的傅怀真眼神慌乱着,却就是不肯说出来。
傅怀真结结巴巴地说:“雅兰,我家月儿你是知道的,好有主意的。那个……那个左少卿,你更是知道的呀。她们好神秘的,什么也不告诉我。连她们要干什么,去了什么地方也不告诉我,我好难过的你知道吧。”
张雅兰就笑了起来。她和傅怀真在国防部同事几年,她太了解这个酸秀才了。她笑着说:“怀真,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你还没学会撒谎呢。”
“真的呀,真的呀!”傅怀真就叫了起来,“我一毫毫也不骗你,真的不知道。”
张雅兰感觉,她若不说一点真话,可能问不出结果来。她向傅怀真勾了勾手指,叫他把脑袋伸过来。她凑在他的耳边,低低地说:“怀真,我告诉你一个情况,有人正在秘密探听左少卿和柳秋月的去向。我感觉她们现在很危险。我必须尽快通知她们,你明白不明白?”
这个傅怀真张口结舌地看着她,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恐惧已经让他的脸色变白。他有些痛苦地说:“雅兰,我真的不好告诉你的,月儿要怨我的。”
张雅兰把他的耳朵用力一揪,咬牙切齿地说:“姓傅的,等你的月儿死了,就没人怨你了,是不是!你说话呀,是不是!”
傅怀真张着嘴,像一条离了水的鱼一样开合着,眼睛里满是惊恐,呆呆地看着张雅兰。他终于说:“雅兰,她们去了武汉。我……我只知道这些。”
第二天的下午,张雅兰给住在招待所的王建远打了一个电话,说了两点,第一,她已经检查了最近几年办过的案子,未发现与他提到的案件或人员有关的情况。第二,因为有紧急任务要去广州,请他留下联络方式,以备今后发现有关情况后,好与他联系。之后,她和肖凡冰连夜登上了去武汉的火车。
张雅兰两次被捕,并且几乎死在保密局的刑讯室里,这样的经历不会白白经历过。她比别人更敏锐地察觉到一点,有人正在秘密地寻找左少卿。这是一个什么人,为了什么事,她完全不知道。即使是总参情报部这个身份,也不能让她放松警惕。
她知道,左少卿一定有危险了。她想尽快赶到武汉,通过武汉公安局,找到左少卿。这是她刚刚认的一个姐,她不希望这个姐姐有危险。更别提这个姐姐身上,可能还担负着极其重要的任务。
看官们一定都看出来了,与本故事有关的人,正在不由自主地向武汉汇集。
而张雅兰差不多是最后一个去武汉的。因为就在张雅兰启程去武汉的两天之前,本故事中的另一个主要人物,也去了武汉,他就是杜自远。
杜自远去武汉,因为他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嘴里,听到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在他掌握的所有情况之上,增加了最后一片羽毛。
四月下旬,杜自远带着秦东海和龙锦云,辗转回到北京。不久,他处理了龙锦云,最终将她调到湖北调查局工作。虽然他说不出什么道理,但他确实不再信任龙锦云了。另外,他也知道,他极有可能冤枉了龙锦云。但处于目前的危急情况下,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个小事了。
这一次柬埔寨之行,杜自远自我评价,是一次严重的失败。他除了知道潜伏于金兰湾美军基地的左少卿可能携带一个极其重要的东西之外,一无所获。他没有查清阮其波遇刺的真实情况,也没有查清金兰湾交通线中断的原因。他确实知道梅组织已经被破坏,但被破坏的原因仍是一无所知。
他反复考虑过,他相信左少卿携带的重要东西一定放在她的背包里。但龙锦云却没有在那个背包里找到任何东西。这个结果导致他对龙锦云失去信任。
另外还有一件让他怒火中烧,更让他感到危机的事。他和秦东海、龙锦云刚刚抵达南宁不久,美国人,越南人,南越人,还有台湾的情报机关,就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他甚至成了被伏击的目标!
杜自远相信,这次泄密,一定是潜伏于中调部里的‘水葫芦’所为。这个‘水葫芦’,已经成为他的心腹大患。
看官们从上一节和这一节里,或许已经猜出‘水葫芦’潜藏在什么地方了。但杜自远要猜到这个结果,还要过一段时间。
所以,杜自远回到北京后的几天里,心情十分恶劣。
杜自远和局长老罗,把这些情况反复分析过之后,竟然发现,他们现在真的是束手无策。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向部长汇报此事,以期获得更大的支持。
**中央调查部的部长姓李。他其实还是一名军人,并且有很高的军衔。在杜自远看来,他还是中国隐蔽战线里的一位传奇人物,心里对他充满了敬意。
要见到这位李部长并不容易。老罗亲自出马与办公厅的贺主任协商,并一再说明情况的严重性。两天后,办公厅贺主任终于告诉老罗,李部长中午有半个小时的空隙,请他抓紧这点时间汇报工作。
结果是,李部长听老罗和杜自远的汇报,一直听了两个小时,中间把其他的工作全部推掉。汇报中间,李部长又给同时兼任外交部和中调部副部长的向副部长打了一个电话,问了一下情况。他放下电话的时候,脸色更加严峻。
这么一种情况,预示着老罗和杜自远的汇报绝不轻松。
随着汇报的进行,李部长的脸色越来越严厉。
“国民党特务,打入我们内部这么多年,你们竟没有把他找出来!”
李部长的眼睛直盯着老罗。解放前的许多年,老罗一直是李部长的直接下级,并且深受他的信任和重用。老罗任二局局长,也是李部长亲自点的名。李部长一直认为,党的情报系统,从组建至今,国外方面的情报一直相对较弱,因此他选择老罗负责这方面的工作。
但今天,几乎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这层关系的话,老罗恐怕好受不了。
李部长转向杜自远,语气就要和缓许多,“杜自远,你认为,金兰湾阮其波遇刺事件,与打入我们内部的‘水葫芦’,有直接关系?”
杜自远镇静地说:“是。并且是内外勾结与配合的关系。”
李部长盯着他,没有说话。
杜自远鼓足勇气,继续说:“阮其波事件,梅组织遭破坏,我的行踪被泄露,都说明敌人内外勾结,并且企图把阮其波被刺杀的事栽到我们头上。敌人的整个计划设置得非常精密,几乎无懈可击。目的就是为了破坏中苏谈判。”
“你说‘几乎’,是指那个左,拿到了什么东西?”
“是。从台湾情报局全力要消灭她的情况,以及美国中央情报局也插手其中,我们判断,那个左掌握了极其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现在,还不知道。”杜自远的声音低了许多,心里却像有一把刀狠狠地划过。
李部长似乎也是这种感觉。他深沉的眼睛如黑暗中的一颗星,定在杜自远那张苍白的脸上,久久不动。
杜自远明白,这是最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