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输局已定皇后自刎死 (上)
“召你们来见,怎么拖到这个时候?”皇后轻轻地瞥了他们一眼,眼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寒蕊和磐义的脚,那脚上的鞋和裤腿,因为在雪地里等得时间太久,都有些湿了。
看见母亲的眼光停留在脚上,寒蕊心虚地把脚往后缩了缩,嗔怪地望了磐义一眼,好象是说,都怪你,看,母后埋怨我们没及时出现了不是?!
磐义只当没看见,一脸无事。
皇后锐利地望了寒蕊一眼,最后将眼光停留在磐义脸上,说:“整个宫里,还有谁象你们一样,这么晚了还在路上四处晃荡?”
“确实,来的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人呢。”磐义笑着一裂嘴,仿佛不在意母亲的责怪。从母亲的神色上他推定,母亲这么问,是在套话。
明明碰到平川了啊,看到他进来,又等到他出去,怎么弟弟愣说没遇到人呢?!寒蕊奇怪地看了磐义一眼,却正好迎上弟弟假装漠然的眼光,她刚想说话,嘴巴还没来得及张开,就感觉手上又被弟弟重重一捏,赶紧噤声。
发生了那么多事,她也该吸取不少教训了,直觉告诉她,弟弟是精怪,她既然这么傻,还是听他的好了。
皇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缓缓地靠在了软枕上,就这么半躺着,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
“敛儿已经去了,是母后,没有照顾好他,”皇后伤感地说:“母后,也不能再照顾你们多久了,以后,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母后的身体,挨不了多久了……”皇后轻轻地合上眼睛,竭力控制着情绪。
寒蕊一听这话,鼻头一酸,差点哭起来。
磐义怔怔地望着母亲,有些失神。
“磐义虽然年纪小,但能照顾好自己,寒蕊啊,”皇后忧虑地说:“你让母后怎么放心得下?想要你照顾弟弟,可你,有时候连自己都照顾不了——”
寒蕊哽咽道:“我不会再犯以前的错误了,我会照顾好弟弟的。”
“记住你的承诺。”听见寒蕊这样说,皇后有些欣慰,话语一转,又说:“其实,也不用担心那么多,会有人,照顾你们的……”
她轻轻地招手,示意磐义过来,俯耳道:“记住母后的话,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要相信平川……”她低声道:“你照做就行了,不要告诉寒蕊……”她复又看一眼女儿,凄然地摇摇头,长叹一声:“真是冤孽啊——”
郭平川?!
磐义望了母亲一眼,心里登时明白,郭平川,不是来逼宫的,而是来告密的。母后这么说,自然有她的道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皇后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一个会心的微笑,她招呼着寒蕊过来,拭去女儿脸上的泪,柔声道:“把过去的都忘了吧,以后不要再任性了,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你跟润苏,都耽误不起了……”
她执起女儿和儿子的手,叠放到一块,慈爱地说:“你们,要彼此照顾,彼此爱护,要关照到润苏……”她顿了顿,说:“这几天,母后还有很多别的事要做,没有传召你们就不要过来了,啊……”
她强撑着坐起来,最后一次用饱含深情的手抚摩着两个孩子的脸庞,忍着心痛,低声道:“去吧,早点休息……”
寒蕊牵着磐义一步一回头地离开,泪水涟涟。
皇后却只是饱含着泪水微笑,她或者已经知道,今夜,将是最后一眼。他们都是帝王的孩子,必须学会面对残酷的分离。她只希望,寒蕊,能快速地成熟起来;磐义,能妥善地运用好自己的权谋,还有平川,能够在关键时刻,如他承诺的那样,保全她的两个孩子。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把所有的赌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输了,便是灭亡;赢了,便是天下。
但是,她坚信,她一定会赢。
寒蕊耷拉着脑袋进了门,润苏贴过来问:“娘娘身体好些了么?”
“老样子。”寒蕊沮丧地回答。
“你们去了好长时间呢,”润苏说:“说了很久的话?”
寒蕊一张嘴,刚想说路上碰见的事,但一想到磐义讳莫如深的样子,赶紧打住,恩了一声。
“都说了些什么呢?”润苏好奇地问。
寒蕊低声回答:“母后今天怪怪的……她说,要我们彼此照顾,彼此爱护,还要关照到你,她还说,这几天,没有传召不要再去看她……”
润苏一刺,只觉得寒意从脚底嗖嗖地窜了上来,背心都是凉的。
皇后娘娘,是在交待后事么?
她的眼睛还看着寒蕊,大脑却已是一片空白。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就要发生了,而皇后今夜的话,显然,是预感到了自己的失败——
夜幕降临,雪仍在下,北风呼啸着在甬道中挥舞,皇城中刺骨的寒冷,围歼着一盏盏灯光,妄图扼杀所有的温暖。
“这雪啊,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润苏自语道,听着窗外北风肆虐,她心头有些焦躁。
“已经三天没到母后那里去了,也不知道母后怎么样了?”寒蕊从桌上支起胳膊,问磐义:“你说,她忙些什么呢?”
“过几天,她有空了,自然传召我们,到时候,你问就是了。”磐义也显得心事重重,回答寒蕊的话,也是心不在焉。
寒蕊忽一下直起身子,说:“我们去看看吧。”她说:“我心里好慌的……”
“别去!”润苏一听,就连忙制止。她知道,不能让他们去集粹宫,皇后这么安排,一定有皇后的道理。润苏甚至可以猜到,今夜,集粹宫一定会发生不同寻常的事,源妃会对皇后采取行动,不管是对峙还是虐杀,皇后都不希望寒蕊和磐义看见。这也许,是皇后最后能为他们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了。
磐义起身,踱了几步。他也是,胸口发紧,莫不是,母后有事?犹豫了半晌,他终于下了决定:“我们去看看!”
寒蕊一喜,拉着弟弟就出了门。
“别去……”润苏的话还在喉咙里,他们就跑得没了影。润苏急得团团转,忽生一念,叫来晚秋:“你,偷偷去源妃娘娘那里看看,她在干什么?”
晚秋点头,刚要走,润苏一把拉住,又叮嘱一句:“小心点,千万别给发现了。”
晚秋一走,润苏又开始埋头在屋里转圈,走过来,走过去,如热锅上的蚂蚁。
雪还在下,穿过御花园,前面就是集粹宫了,安静的宫宇在树木积雪的掩映中,沉默而神秘。
磐义一把拉住寒蕊:“把斗篷反过来穿,”他说:“我们顺着墙根过去。”
黑色的斗篷反过来,是白色的内胆,与雪一样的颜色,这样,不容易被发现。他们没有走大路,蹑手蹑脚地顺着墙根,摸到了集粹宫的后院。挨墙处,一堆半人高的草垛,已经覆盖了厚厚一层积雪。
磐义拖着寒蕊爬上去,翻过墙,墙这边,地势比院外高,轻轻一跳,就着了地。
“你怎么知道这么走?”寒蕊轻声问。
“你以为,我每天真的都是在宫里瞎玩啊……”磐义不屑地乜了寒蕊一眼,说:“这里,是集粹宫小厨房的位置,放些杂务,用得少,也没什么人来……”
他们轻手轻脚地穿过后院,在拱门处探头一望,寝宫里,灯火很亮,依稀可见宫女的身影,走来走去,状况很是正常。
“走……”磐义一拉寒蕊,折回去。
“你干什么?不进去吗?”寒蕊莫名其妙。
“把斗篷解下来。”磐义动了手,把俩人的斗篷藏在墙根处,用雪盖好,悄声道:“以防万一。”
寒蕊不满地瞪了弟弟一眼,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这么神经兮兮的。
皇后环顾一眼屋内,说:“这里不需要人侍侯了,都下去吧。”
“不需要值守的么?”一个宫女问。
皇后说:“不用了。”谁留下,谁就得死,何必,连累无辜。
宫女们都退下了,皇后半躺着,静静地倚靠在软枕上,闭上眼睛,等待。
今夜,该来了——
忽然,她听到一丝轻微的响动,这个声音小心得异常,源妃要来,绝不会如此温柔。
她陡然间睁开眼睛,却惊惧万分地,看见了门后探出来的,寒蕊和磐义的小半张笑脸,一时情急,不由紧张地低喝一声:“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
两个人笑笑着进来了:“母后,给您一个惊喜。”
“胡闹!”皇后又急又气,脸色都变了。
看见母亲生气了,两个人有些惊慌。
“你们怎么进来的,有人看见么?”皇后疾声问道。
“没有。”磐义将怎么进来的老实交代了一遍。
皇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说:“趁没人知道,你们赶紧,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话未说完,忽然听到门外,传来纷踏的脚步声,皇后脸色剧变,慌乱中,一眼看到衣柜,伸手一指,急促道:“快进去!”她挣扎着,下了床。
“开门!开门!”门外,是粗暴的喝声,一声声象催命。
寒蕊和磐义已经躲进了柜子,皇后拌住柜门,低声道:“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不许出来!”卧室外,有惊慌的奔跑声,尖叫声。
皇后将柜门一合,趔趄着,匆匆返回床上。
才将被子拉上胸口,寝宫门就被用力地推开,一群人,夹带着北风和雪闯了进来。
皇后支起身子,厉声道:“放肆!什么人,胆敢如此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