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应本命一切自有注定 (上)
看着红玉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润苏沉沉地长叹一声。
“公主,你是在为寒蕊公主担心么?”晚秋小心地问:“我看你刚才,很有把握的样子……”
润苏低声道:“别问了,我说了,你也不会懂的。”她的心思,任何人都不会懂。记得十三年那年在归真寺,皇家祭祀完毕,喝茶的空挡,她和寒蕊同时跪在大殿里求本命签——
两个签筒同时在润苏和寒蕊手中摇着,哗哗做响,“啪!”的一声,同时掉下一根签来。
润苏飞快地捡起签,跑到明哲大师跟前,说:“方丈,帮我找找签文!”
明哲大师微笑着,翻开签书,找到对应条目,提笔抄下一句话,递过来。润苏兴冲冲地接过来一看,登时就撅起了嘴巴,怎么是这样啊?
本命的一句话,居然是:千思万虑皆是空。
“方丈,方丈,看看我的!”寒蕊也过来了。
润苏瞥寒蕊一眼,心里哼一声,我这本命,真是晦气,她一定比我好。一边想着,一边眼溜溜地望向明哲大师。
大师拿着寒蕊的签,呵呵一笑,说道:“你的呀,不用抄签文了。”
“为什么呀?”寒蕊奇怪地问,继而一笑:“是很好吧,所以不用看了。”
润苏惊异地看着寒蕊,暗暗地捏紧了手中的签文,寒蕊笑得那样自得,她没法不嫉妒。
大师依旧微笑道:“你看润苏的吧,你们俩个,是同样的签。”
啊?润苏一下张大了嘴巴。
寒蕊别过头:“润苏,把签文给我看看!”
润苏一扭头,撒腿就跑:“追到了再说吧!”
“我才懒得追你呢!”寒蕊一挥手:“只要是好签!看不看也无所谓了,你就自己稀罕去吧!”
世间的事,有时候真的是天注定啊。润苏想着,不禁苦笑一下。
我们求的。竟然是同一枝签,同样的一句签文“千思万虑皆是空”。润苏仔细想想,冥冥之中,也许天数早有安排。这么多年。她想了这么多事,谋划来,谋划去,哪一件,是为自己?不是空么?那寒蕊呢,她倒是什么也没有去想,想的基本上也都是些没用的主意,或者说,她就是有这样的好命,什么都无须她去想。自然有别人替她想,所以不也是“空”?
同样的一句话,竟有这样的天壤之别啊,谁能想得到呢。
润苏轻轻地抬起手,抚摩着脸上的伤痕。轻声道:“娘,就快了……一切,都快开始了,也很快,会结束的……”
她一定要报仇的,不管借谁的手。而寒蕊,是一个桥梁。带着她,通向目的的彼岸。
一切都照预想的,在稳稳地推进,甚至有些情况,比预想的还好。比如,源妃会在关键时刻。改变策略。她一定是想用对寒蕊的关心打消父皇的顾虑,也因此,一定会步步紧逼,可此时,寒蕊的表现。又是如此的回避,而平川呢,决计不会强迫寒蕊。这样一来,主动权竟然就被寒蕊掌握了,虽然她对此一无所知。
平川要保护寒蕊,还想重新赢得寒蕊的心,必然要想一切办法改变现状。恰恰是寒蕊那个为了成全润苏和平川出的主意,歪打正着,让平川知道了除去源妃在寒蕊心里的急迫性,不管是为了寒蕊将来的幸福,还是平川自己现在的安危,都逼得平川尽快出手。
要平川尽快出手,这才是润苏的最终目的。她当然不能告诉红玉,现在表面上看来,是寒蕊在受煎熬,实际真正痛苦和操心的,是平川。她拿走平川腰带上的配环,用意不仅仅是看寒蕊有没有反应,更重要的,是逼迫平川。
试试寒蕊吃不吃醋,这只是一个妹妹对姐姐的情分,她想看看,在寒蕊心里,平川的份量到底还有多重。寒蕊不吃醋,只能让润苏感到沉重。她希望他们幸福,可是,这预示着,平川的路还很长。寒蕊立意要成全她的平川的想法,虽然不着边际,却也让她感动。姐妹的磕磕碰碰,到头来,还是敌不过骨肉情深。她会帮寒蕊的,在通往幸福的路途上,她要送寒蕊一程。
这一试的结果,虽然有些意外,却也是个惊喜。因为润苏知道,寒蕊不吃醋,失望的是自己,但痛苦的,是平川。百口莫辩的平川无法开口向寒蕊解释,象他那样性格的人,会用行动来证明一切,证明他爱寒蕊。所以,从这一点说,寒蕊越是对他的感情漠视,他就愈是要表现。先赢得寒蕊的感谢,再赢得寒蕊的爱,是最为稳妥的办法,平川会这样选择的。要让寒蕊相信,他爱她,他就只能,除去寒蕊的心头之患。
不管怎么样,先让他们处着,生活的点滴,总会唤醒寒蕊部分的记忆。润苏很希望,寒蕊和平川,能发生点什么。磐义一定会是皇帝,只要平川能留住寒蕊,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除非寒蕊一定要走,那润苏,也无能为力……
忽一阵冷风刮过来,润苏打了个寒噤,侧头一看,门竟然被北风吹开了。
“好大的风啊,我这就把门栓好。”晚秋匆匆将门掩上。
风起了——
润苏轻声道:“今天,好象特别冷啊……”
“今天是小寒呢,公主。”晚秋说。
怪不得,三九天了,润苏深吸一口气,默念道:“太冷了,该有一丝温暖出现的……”
温暖,红色就显得很温暖——
一片红亮的艳丽从打开的盒盖中闪现。红玉仿佛被吓住了,“啪”的一下,把盖子盖上,问管家:“这是驸马给公主做的衣服?”
“是啊,才从彩霓庄取回来的。”管家说。
红玉一跺脚:“怎么是红的?”
“就是红色的,将军特意托掌柜的从江南带过来的绸缎,据说这丹红染料,是祖传秘制,出品率极低,能染出这么正的红色,可是千里挑一。”管家说得很认真。
红玉皱皱眉:“公主不穿红色的。”
“她以前。不是最喜欢穿红色的么?”管家奇怪地问。
“哎呀,我和你说不清楚。”红玉又急又恼地说:“驸马知道,怎么还……”她忽然悟到,平川一定是故意的。他以为寒蕊还喜欢红色,却因为自己的忌讳不敢穿,所以才特意做了送给她。红玉陡然间不响了。
红玉端着衣服盒子,走到门口,想想,转身,再想想,又转回来,又想想,还转身……反复多次。她还是拿不定主意,进去,还是,先把衣服搁下,以后再说。
又一次转身。背朝着门,红玉望着手中的衣服盒子发呆。
一片阴影罩过来,红玉抬头一看,下意识地喊道:“公主……”
寒蕊可能是去了院子里,这会回房,正好迎面碰上,她眼光一移。落在红玉手中的盒子上:“这就是将军要你去取的衣服?”什么衣服,要红玉亲自去取?
红玉想躲也没法躲了,硬着头皮跟着寒蕊进屋,把盒子放下,忐忑地等待着寒蕊开口。
寒蕊瞟了一眼盒子,问:“你看了么?”
“看了。”红玉望着地面回答。一抬头,看见寒蕊正望着自己,她不禁勉强一笑。
寒蕊心里已经有些异样了,但她不表露出来,又问:“好看么?”
“好……看……”红玉似乎有些言不由衷。
寒蕊默然道:“收起来吧。”
红玉一听。长吁一口气,赶紧端起盒子,却又听见寒蕊自语道:“他给我做衣服,难道是想,等他这趟回来,穿给他看?”
哎呀,这回寒蕊应该是猜对了,可是老天,为什么她要猜对呢?!偏偏这次?!
红玉顿了一下,刚想说点什么,以打消寒蕊看衣服的念头,糊弄过去,话还没想好。寒蕊不但说话了,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拿过来,我试试。”
红玉僵硬着,转过身子。
寒蕊的手,轻轻地,揭起了盒盖……
耀眼的红色,明晃晃地,出现在眼前。红得那么艳丽,象血。
在衣服的映照下,寒蕊满脸绯红,她望着那一盒子满当当的红色,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而后,脸上红晕退却,一丝丝的白堆上来,渐渐地,变成了青灰。
郭平川,他是什么意思?
他讨厌红色,却特意做了一套红色的衣服送给我,是讽刺么?是告诉我,他依然,讨厌我?
红玉紧张地望着寒蕊,她担心这红色,让寒蕊想起北良而再一次崩溃。
“都是假的,”寒蕊失神地说了一句:“我终于明白了……”
他喜欢的人,始终是润苏。他在借这件衣服提醒我,他始终是他,我始终是我,我要记住北良,而在他心目中,我还是那样一个,令他讨厌的人。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无论我穿不穿红色,都不会改变。
这段时间的和善,不过是权宜之计,都是假的。枉我还在奢望,做不成爱人,做朋友……
我们之间,除了决然,是不该,再有任何的瓜葛。
静静地望着满盒子的绯红,两行清泪,从寒蕊面颊上滑落。她轻轻地抬手,抹去,低声道:“收好吧。”
驿站里,平川裹着一身的雪走进来,戚副将赶紧迎上去:“将军,你动作很快啊,我们还以为,得过了驿站才能会合你。”
平川点点头,将周围细细地扫视一眼,低沉道:“一字营已经奉命前来保护,在跟他们回合之前,我们必须一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