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率性应承出兵示诚意(上)
“我之前进犯,小将军无情射杀,只怕是为淮王表忠心吧,可见你对我,不怎么上心。现在,淮王不曾开口救火,小将军转而前来求我,我若发兵,得不到任何好处,沐家军仍然是淮王的人马,你且为我想想,这笔买卖,我可亏得大了……”安王循循道:“淮王如此糊涂,不讲义气,不如,你就此投了我吧。”
“你倒是不糊涂,可也难算有义气,更比淮王多了势利,两者有何不同?”清尘傲然道:“话已说穿,你出兵,我也不降!”一抬脚,作势要走。
“且慢!”安王叫道:“既来之,何不留下。”
“你想用我来要挟我爹归降?”清尘默然转过身,冷笑道:“安王,我既然敢一人前来,就不是没有准备。”
安王轻轻地觑了一下眼睛,心底顿生困惑。这个沐清尘,好生聪明,才一张口,他就能说中所想,此刻他底气如此之足,平素为人又真假难分,莫不成,他还有其他打算?安王在心里惦量着,瞬间便放弃了强留的打算,张口问道:“你为何愿意请我出兵,而不是去求淮王援手?”
清尘默然片刻,轻声道:“只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见证你所谓的诚意。”
话语掷地,铿锵有声。一时间,安王感慨良多。他静静地望着清尘片刻,爽快道:“好!就冲你这句话,我发兵!即便是计,我也试试以身犯险!”
清尘心里顿时长吁一口气,低声道:“那就请安王发令吧。”
安王折身,抽出案上的令箭,喊道:“赵刺竹!”
“末将在!”刺竹单膝跪地,拱手齐额,听命。
安王将令箭掷下,低沉道:“火速集结水军登船,发往江心!”
“公主!公主!”宫女飞絮跑进了房间,兴奋地说:“沐清尘来了!”
初尘腾地一下站起来,欢喜得满面绯红,连声问道:“在哪里?”
“他们,他们往江岸去了……”飞絮跑得急,有些气喘,说着经过,还磕巴着。
初尘撒腿就往外跑,一路跑出了城,远远地看见一身熟悉的银甲,就要登船,于是不顾一切地大声喊道:“沐清尘!”
那人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真的是他!初尘顿时感到脚下轻飘飘的,自己全身都好像浮在了空气中,因为剧烈的奔跑,她胸口频繁地起伏着,脸上红扑扑的,直直地望着清尘。脑海里瞬间的短路之后,漫上来的场景,竟然是淡淡的晨雾,满山谷的百合,在风中摇曳……
安王和刺竹都看着清尘,大家都以为,他回头看看初尘就会掉头走了,没想到,他居然转身,走向初尘。
白花花的太阳就在头上,满目里都是阳光绚烂,这一刻,恍惚又置身百合谷里,闻见花香,目睹太阳光里的彩虹架起天桥,初尘只当自己在做梦……看见清尘走向自己,她呵呵地傻笑着,低声道:“真的是你……”
他走近了,站住,上下打量一阵,忽地冒出来一句:“怎么还是这么傻的样子?”
嘻嘻,初尘醒过神来,问了一个比自己当前的模样更蠢的问题:“你是来看我的?”
清尘愣了一下,忽地哈哈一声大笑:“你真是傻得冒泡!”
她一呛,这才发现清尘一身的血污,于是问道:“你还好么?没受伤吧?”
清尘抿嘴一笑,低声道:“我啊,可没你未婚夫容易受伤……”
“是啊,你射伤他的……”初尘撅起嘴,刚要说话,却听刺竹在叫:“清尘,不要耽误时间。”
清尘看了初尘一眼,说:“我是来借兵的,不是来看你的,我走了。”
初尘怔怔地望着他转身离去,直到大船开动,都没有动,就这么傻傻地,站在原地。
“公主,我们回去吧。”飞絮轻轻地推了推初尘:“船都走好远了,你还看得到他么?”
“看得到的……”初尘怅然道:“我看得到他的……”
飞絮看了初尘一眼,忽然说:“那小子有什么好,对你不冷不热的,拽什么拽?!”
“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他对我,已经是另眼相看了,”初尘失神道:“他从来不跟人说多话的,他不爱理人,不是对我……”
飞絮看着初尘神魂颠倒的样子,忍不住说:“还是世子好,儒雅俊俏,彬彬有礼……”
“他再好,也打不过清尘,你看看,一箭就射伤了他,跟那躺在床上……”初尘说:“清尘可比他强多了!”
“世子可是你未婚夫啊,你帮谁说话呢?”飞絮叫起来:“要让皇后娘娘知道,还不会训你?!”
“世子……”初尘忽地恼道:“射得那半死不活的,索性不如射死!”
飞絮吓了一跳,更加高声地叫起来:“你疯掉了呢!”
初尘瘪瘪嘴:“要是没有世子,说不定,我可以易嫁清尘。”
“公主你真是敢想呢!你没听别人是怎么说的么?”飞絮的眼睛瞪得老大:“都说沐清尘狠绝,你怎么也变得跟他一样无情了,真是天生一对!”
“真的?”初尘嘻嘻一笑,对飞絮的这句话非常受用:“我觉得我跟他呀,就是天生一对。”
飞絮一下梗住,半天无语。
初尘依旧盯着远方的那一溜大船,忽地沉了情绪,惆怅万端地说:“他说了,带我去看荷花的……现在荷花,都要开了呢……”两头还在打仗,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报!”士兵跑来禀告:“安王船队进犯!”
秦阶皱了皱眉头,帐下谋士劝道:“还是按照淮王原先交代的办罢。”
“不,”秦阶反口道:“我们先灭了沐家军,然后自己登船抗敌。”
“我们没有水军啊,”谋士低声道:“水军是要经过专门训练的,步兵可不能随便凑数。”
秦阶冷笑一声:“那就让沐家军的水军出战,我们先把岸上的歼灭了,让他们回不来!”
谋士嘟嚷道:“那不是,逼他们投靠安王?”
“这样不是正好?”秦阶阴笑道:“我们就禀告淮王,沐广驰投敌了……”
谋士张口结舌道:“那,那日后安王带领沐家军打过来,我们怎么办?”
“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秦阶一摆手,怒道:“先替我两个儿子报了仇再说!”
谋士不语了。
这时候,帐下张闯将军站了起来,从袖笼里抽出一封密信,环顾四周一眼,朗声道:“淮王密令,到安王大军进犯时拆封,公示众将。”
秦阶哼一声:“开始安王不是也进犯过一次,被沐清尘赶了回去,这次,再看他亮亮家伙,这封信,呆会再拆……”
张闯还要说什么,秦阶一伸手,把密令抽了去。
苍灵渡口,沐字大船一字排开。
“所有人马,尽数登船,撤离苍灵渡。”沐广驰振臂一挥:“快!”
训练有素的沐家军短时间内全数登上了战船,缓缓地驶离岸边。
闻风而来的秦阶站在一片狼藉的渡口,只剩下气急败坏的咆哮:“沐广驰,老子要你出得去,回不来!”
沐广驰静静地站在船头,问宣恕:“我们去往哪里?”
“江心。”宣恕言简意赅地回答。
沐广驰默然片刻,问道:“然后呢?”
宣恕淡然道:“等清尘回来决定。”
沐广驰一怔,正要追问,宣恕慢悠悠地说:“你已经把帅印交给他了,自然他说了算。”
安王的战船驶得很慢,清尘站在船头,眺望对岸。安王静静地盯着他的侧脸,心里觉得说不出的熟悉,却无法找到原因,他默然地,也望向远方。却见黄昏中的苍灵渡,太阳斜照在直直的山壁上,反射出一片黄光,整个渡口显出磅礴的金碧辉煌。
“真是壮观啊!”安王赞叹一声,望向清尘,清尘看了他一眼,表情漠然道:“可以停船了。”
安王吩咐下去,一转身,正好看见清尘放在船舷上的手,手指修长,又白,象嫩笋一般,只是骨节因为长年练功而有些粗大,这还真的不象个男孩的手。不知为何,安王就想起了祉莲的手,她绣花的时候,那手指如细葱般的纤细柔软,安王曾经握着那手细细地看过不知多少遍……
忽然,他看见清尘的手背上,虎口处,一片殷红,便说:“你受伤了。”
清尘抬起手看了看,说:“虎口震开了,没事。”
安王迟疑了一下,从袖笼里抽出丝帕,说:“来,我替你绑上。”
清尘看了安王一眼,犹豫片刻,终于将手送了过来。
这只手,为何又是感觉如此熟悉……安王有过一瞬间的恍惚,随即,他定下心神,托起清尘的手掌,微笑道:“怎么伤的左手?你是左撇子?”
“我两手都能使剑,左手相对用得多些。”清尘回答。
安王给清尘绑好了手,还翻转过来看看有没有系结实,一见手心,忽然奇怪地问:“你长年用兵器,手上怎么没有茧子呢?”
清尘淡然道:“一般情况下,我都带手套。”
安王脑海中回忆一闪,倏地记起,上次清尘跟肃淳比剑的时候,确实手上戴着一副白色的手套,他心里难免有些嘀咕,戴手套干嘛?
清尘低头,轻轻地勒了勒绑带,似乎觉得有些紧了。
“绑紧点好使力,”安王轻声道:“要防止虎口被震开,每次用剑时间长时,就要提前把虎口绑好。”他补充道:“绑好了再戴手套,不影响的。”
清尘听罢,微微一笑,似是感谢他的建议。可是这笑容,却令安王浑身一震。似乎是祉莲瞬息之间又回来了,这样的微笑,在他第一次见到祉莲的时候,就是这样,羞怯而带着感激,这该是一个女孩的笑容啊……安王只觉得心潮翻涌,他许久,才说:“你很少笑哦。”
清尘看他一眼,表情恢复了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