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私密相谈初揭内中因(下)
沉默片刻,肃淳幽声说:“你娘告诉过你吗,当年在王府,我娘曾经跟她说过,如果她没有给父王做夫人,我娘是很希望能跟她结亲家的,希望有一个如她般美丽善良的女孩做媳妇的……”
“上天的安排,缘何会这般完美,如此深有用意?父王会失去四娘,上天却把你送到我面前,带进我的生命里……”肃淳低声道:“当我在阵前剔落你的发带,你长长的黑发覆下,再甩开,我看见你的那一刻,就好像世界静止了一般,我忘记了一切,耳边好像有个声音在说,肃淳,就是她,她来了……”
“清尘,”他的声音悠悠柔柔地送过来:“生命里的任何事情都不会是没有意义的,上天让你在那个时刻出现,总是有它的道理……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我梦里,在我心里,直到那刻,你才无比地清晰起来……”
清尘的背影默然不动,冷凛如冰。
肃淳低下头,沉吟片刻,低沉说:“现在要你相信我很难……毕竟,我还有个皇上赐婚的未婚妻初尘公主。但是,我不是父王,我不需要那么多的妻妾,我爱的女人,只要一个,已经足够,多了,对谁都不公平……王府里那些静默下的心碎,我看得太多了……”
“如果没有跟初尘退亲,我是没有资格跟你谈爱的,”肃淳轻声说:“请你给我时间,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娶你,一定是妻……如若不能,我会自动放弃。”
清尘原本垂落在身侧的手,缓缓地搭上了斜挎的剑柄。他的头微微后靠,似乎在长望青天,不知此时心中作何感慨。
“你娘难道没有告诉过你,那些王府里的往事么?”肃淳依旧细声说:“她一定记得我的,我曾是四娘最喜欢的孩子,不但是唯一获准可以随便进入她房间的孩子,而且,她还以身挡剑,救过我一次……”肃淳的话语里带着深深的眷念:“府里那么多小孩,她只给我做过几件衣服,我娘都留着……她一定告诉过你,她有多喜欢我,我也有多喜欢她……”
“所以,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清尘,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她的孩子!你不知道自己有多象她,真的很象,就好像她在我的记忆里,从未离开过……去水边,看看你的眼睛,清尘,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一双这样的,跟四娘一模一样的眼睛……”肃淳激动着,却依旧坚持压低着声音:“她还活着是吗?她过得好么?我知道,她在王府里一直都不快乐,所以,她离开了,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为她感到高兴……你不需要回答这些问题,我不想知道答案,也不会把这些秘密说出去。因为,如果父王知道这些,他一定会让当年的事情重演,你永远都无法想象,父王有多么爱她……”
“请你转告四娘,我永远是当年的肃淳……希望她永远幸福,平静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我希望她不是四娘,只是江祉莲,或者,沐江氏……”肃淳低声道:“我只想跟她问声好,这个秘密,我会为了她而保守,今天说毕,便永不再提起。”
他静静地望着清尘,等待着清尘的回答。清尘有一个很漂亮的后脑,盘起的发髻在头顶,只是一根深蓝色的绑带,可是他后脑型的弧度,和耳朵的轮廓,以及微微斜过来的侧脸,线条优美,非常的秀丽。肃淳的眼睛里仿佛浮云急逝,可是清尘却巍然不动,稳稳地嵌在他的心中。
终于,清尘回过头来,满脸不屑的淡然:“世子,娈童的王孙贵胄我见多了,但是我沐清尘,没有这个爱好。今天的话,就到这里,我不跟你见气,也,当做没听见。”
“清尘,我不娈童。”肃淳沉声道:“如果爱你,要被人误会为娈童,我不介意。只要你一天没有恢复女儿身,那我就是世人眼中的娈童,我愿意。”
清尘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瓮声道:“安王似乎有规矩,世子娈童必废之。”
“不做世子就不用娶初尘公主,”肃淳漠然道:“废又何妨?”
清尘默默地垂下眼帘,低声道:“希望你没有爱错,希望,你不会后悔……”
“我不会爱错的,我也不会后悔。”肃淳决然道:“我会用勇气,用自己的方式感动你。”
“就象当年你父王感动祉莲一样?始乱终弃?”清尘冷冷地觑了一下眼睛,冷嗖嗖话语如箭,尖锐突兀地直戳过来。
肃淳轻轻地笑了一下:“你是认识祉莲的,你还知道她的故事……”
“上次同路,刺竹说给我听的。”清尘平淡地回答。
肃淳深深地望了清尘一眼,柔声道:“我不是父王,也绝不做当年的父王。”
“那就恭喜你的王妃了。”清尘飞快地补上一句,拔腿便走。
肃淳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清尘远去,缓缓地颦住眉头,而后,一丝清浅温柔的笑意,慢慢地展现在嘴角,令那张俊秀英俊的长脸上,绽放出一抹阳光般灿烂的迷眩来。
清尘快步走到渡口,江面上依旧龙舟穿梭,练习得热闹。他站定,深深地吸一口气,仰望着长天碧水,良久无语。
肃淳有一张酷似安王的脸,只是,安王更威严,而肃淳更儒雅。此刻,这两张脸在清尘眼前的空气中重合,都是一幅深情款款的模样,勾起的,却是他内心深处的愤然。母亲祉莲悲剧的一生,纠葛在安王的爱情里,她何其弱质,如何抗争?所以母亲的爱情,一定要为安王的爱情殉葬。可是,他是沐清尘,不是江祉莲,甜言蜜语能感动的,绝不可能是他。
“嘿!”忽地江面上传来大声的招呼。
清尘定睛一看,那龙舟上,光着膀子,挥舞着鼓槌的,正是刺竹。他双手举着粗短的鼓槌,大幅地摇着粗壮的手臂,在鼓槌尾端飘舞的红绸中,他满是肌肉的胳膊划出健美流畅的线条,满脸兴奋地朝自己喊着:“嘿!过来!”
迟疑了一下,清尘走近了平台。
龙舟靠过来,刺竹兴奋的神情:“你跑哪去了?整这么久?”
清尘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下来试试吧!”刺竹一挥手,想拉清尘。清尘飞快地一躲,说:“给了你衣服,怎么还是没穿?”
“大家都光着,我也懒得穿了,反正湿了身,不如可劲出身汗,痛快一下!”刺竹豪爽地叉着腰,说:“你也下来吧,老文文弱弱的,跟个女孩似的……”把鼓槌递过去,说:“要不你来敲鼓,我划!”
清尘看着探过来的鼓槌,瑟缩了一下。刺竹一脚跨上平石,猛一下拉住清尘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就把鼓槌往他手里塞,连声道:“试试!试试!不划龙舟算什么男人?!”
清尘细细的手指轻轻地勾住鼓槌,一脸茫然,还在怔怔地出神,忽地听见刺竹在耳边放肆的笑声:“一看你就是没碰过的……哪是这样握鼓槌的?呆会一敲,鼓面一震,就会飞出去了!”
不由分说地拉住清尘,转过来,贴在自己的前胸,两条有力的胳膊蜷住清尘,然后,抓起清尘的手,手把手地将他的指头带到鼓槌中后端,顺势将自己的整个手掌一起包拢了清尘的手背,连同鼓槌一起握着,凭空比划了几下,说:“就是这样!”
清尘的手被刺竹的手整个包容住,陷入温暖和力道之中,左一下右一下地挥舞几下,根本都没找到感觉,他回过头,迷惘地看着刺竹,刺竹觉察到他的眼光,斜头一笑,轻声道:“还是不会?”
他的眼睛圆圆大大,笑意深深,仿佛永远都含着鼓励;他的方脸满是阳刚,声音里满是阳光的跳跃;他的牙齿好白,在太阳光下,在水面的波光粼粼中,白得有些炫目;他的额头上是细密的毛汗,一身紧绷的肌肉蕴含着无尽的力量,紧紧地贴着清尘,全身蓬勃的热气透过清尘单薄的衣服,霸气地印在清尘的每一个汗毛孔上。
清尘背上一紧,惶然地眨眨眼,还未及说话,忽然一下双脚就腾了空……
刺竹一用力,抱着清尘的腰就把将他拖到了龙舟上,一边嘴里咋呼着:“你爹也真是,这些士兵都说,他自己可是个龙舟好手,这身武艺都不传授给你,就把你当个公子哥儿养着……”一斜头,看见清尘还在发愣,于是轻轻地一拍他的额头,嗔怪道:“还傻愣着干什么?”
清尘低头,看看大红鼓白白的鼓面,再看看满舟的士兵都执着桨,眼瞪瞪地望着自己,不禁有些傻眼。
刺竹见他不动,只好俯身,再次手把手地带他。刺竹高大,而清尘相对瘦小许多,但是站两个人在龙舟前端狭小的空间里,还是有些困难,为了在大鼓和龙头之间站稳,刺竹不得不勾下腰,紧紧地贴着清尘,如同一体。两人的姿势很怪异,清尘有些局促,刺竹却全然不觉,不但前胸贴紧了,半蹲下来,连小腹也贴了过来,两条胳膊也好像粘在了一起,然后,刺竹再次握着清尘的手,连带着把鼓槌也握紧了,低沉道:“才教的呢,就忘了?握这里,不论冲击力多大,都不能松啊!”
“并成一线,准备开始……”刺竹招呼三条龙舟列好队,眼睛左右看看,盯向前方,忽地觉得脸上不对劲,似乎有眼光剌剌地刺过来,他一斜头,可不是清尘正大眼对着小眼,于是扬扬一字眉,咧嘴一笑,揶揄道:“看帅哥走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