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特许回转话中有暗示 (上)
刺竹和肃淳站在督军账内,正听督军一条条地宣读和解释那些个细细碎碎的纪律,忽然士兵喊道:“少主有令,赵刺竹中军问话。”
看着刺竹转身,肃淳也想走,猛听得督军一声威喝:“徐卫收心凝神。”
肃淳一顿,只得黯然垂头,继续聆训。心道,虎落平原被犬欺啊,我堂堂一世子,投降了沐家军,居然只被清尘许了个侍卫官,还在这里被个下等军士训诫……想一想又哑然失笑,肃淳啊肃淳,你这不是自找的么?父王开始顾忌安危不准你来,你还上天入地找尽了理由,终于达成心愿到了清尘身边,却被他端的来了个下马威……
沐清尘,好家伙,还呵斥我呢。肃淳想着,咬住了嘴唇,忿忿之中又是好笑。初尘这傻得冒泡的妞,一心倾慕你,谁知道,你是个女孩呢?看奶娘急成那样,你还怎么赖?好一个不可一世的沐少主,堂上一脸的傲慢和杀气,只有我知道,卸下武装换红妆,不是倾国定然也是倾城……
总有一天,我要打动你的芳心,让你心甘情愿地做我的王妃!所以,这点委屈算什么,侍卫官就侍卫官,随从就随从,只要能让你了解我,任何机会我都不会放过的。肃淳这么想着,自顾自地抿嘴偷乐,冷不丁头顶就挨了一记重拍,督军那狂喝又来了:“傻笑个啥?!还开小差!就地趴下,俯卧撑两百个!”
肃淳无奈,缓缓地趴下,撑起了胳膊……
刺竹进了中军帐,看见清尘正在翻看卷宗,于是垂手立在一旁,等待他发话。
清尘知道他进来,却只当不知,埋头又看了好一阵子卷宗,见刺竹默然等待毫无动静,这才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悠声道:“军纪学得如何了?”
刺竹低声道:“虽然短时间内只得皮毛,但终于明白,沐家军为何能成为中流砥柱。”
清尘眨眨眼,说:“早知道把你制约在督军帐内,你还能举一反三,何不如,干脆让你去水上划龙舟好了。”
刺竹想了想,回道:“你不会的,相比让我跟士兵打成一团,从旁探知你水军的精髓,你宁愿我只在督军帐内学点皮毛。”
“不傻了啊?”清尘悄然笑了一下,随即恢复正色:“上次我问的问题,想出答案没有?”
刺竹沉吟片刻,须臾想起了“你出主意要赛龙舟,想过自己可能错了么?”他思虑再三,还是无法开口。
“赵刺竹,”清尘幽声道:“你想借赛龙舟来加强走动,刺探军情,还想让安王顺道再送我几个人情,可是,你知道淮王的为人么?”
刺竹还在冥思苦想。
清尘坐直了,一字一顿地说:“今天我特许你一次机会,过渡一趟。明天大赛在即,你该是有些事,要去办的。”
刺竹紧紧地拧着双眉,半晌无言。
通州城内,安王正在书房里,坐在一张椅子,面对着架子上的银铠甲发愣。
他总觉得这身银铠甲似乎有话要同自己说,每一天,拿汗巾亲自擦拭的时候,那感觉是如此的分明和急切,可是,他找不到玄机所在。为何手触冰凉的铠甲,心底却是淡淡的痛,和柔柔的感伤?即便他不触碰,就这么看着,都能坐上大半天。
这铠甲似乎带着魔咒,面对着他,散发出强大的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摄吸着他的精魄。他迫切地想走进去,去看分明,那头盔下黑暗中的容颜,可是,除了模糊,依旧是模糊。在无边无尽的模糊中,他却感觉,沐清尘,离他是这么的近……
是什么,在血液中蛰伏着,等待着什么,去唤醒。
面对这铠甲,安王无法平静心绪,一波又一波的思绪,就这样潮起潮涌,但是,他始终毫无头绪。
门外,传来士兵的禀告:“赵将军回来了,求见殿下。”
“叫他进来。”安王站起身,走向铠甲,指尖触及,是点点的凉意,还带着一丝寒气的阴森。不可避免地,安王再一次忆起了清尘的脸庞,那眼睛里,隐含着抑制不住的恨意,凌烈如刀……
安王幽幽地叹了口气,却听见身后刺竹沉声道:“王爷,你是在感叹,自己如此欣赏清尘,而他却对你满是不屑和敌意,是吗?”
安王笑了一下,缓缓地转过身:“何事回来?”
刺竹低声道:“清尘特许我今天回来……”
安王静静地听完,坐下,问:“你怎么看?”
“王爷,末将愚钝,苦思一路,没有答案。”刺竹的眉头,还是拧成了一个结:“只能原话禀告王爷,请王爷定夺。”
安王轻轻地笑了一下:“他竟然猜全了我的所想。顺道再送几个人情……呵呵,知道我想输,知道我想唤起淮王对沐家军的青睐,甚至知道这都是我的收心之举,以退为进。可是,他预备接受了么?”安王眼中,锐利的精光一闪而过,淡然道:“他不想跟我有瓜葛,不想接受我的人情,所以,试图一个个地还回来……”
“请王爷明示。”刺竹瓮声道。
“他想提醒我什么?淮王的为人……”安王沉吟着,忽然嘴角一扯,荡漾起一个自得而释然的笑容,长声道:“沐清尘,聪明——”
刺竹静静地望着安王,他的笑容里带着意犹未尽的品味,带着自信和自负,那剑眉,那鼻子……恍惚之间,似乎在哪里见过。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安王笑着,看了刺竹一眼,见他瞪着自己眼睛发直,不由得皱起眉头:“你怎么了?”声音低沉威严,而眼光,先是压低了,再缓缓地抬高,在剑眉之下,探询中带着狡黠。
这感觉,更是说不出的熟悉!刺竹一怔,愈发地迷糊起来。
“你想什么呀?”安王沉声问道。
刺竹回过神来,迟疑了片刻,低声道:“末将还想找机会再去一次常州。”
安王点点头:“好,如果没有其他的事,你就回去吧。”他想了想,又说:“告诉清尘,沐广驰伤势好了许多,御医说,这几天该是会醒了。”
刺竹一喜,心情也轻松了许多,正要告辞,安王又说:“你姑姑听说肃淳被射伤了,不放心,非要来看,还有三天,就到了。”
端午的江面,水阔河盈,两岸难得停战,遍插旌旗。
淮王下了马车,缓缓地走过来,清尘赶紧单膝跪下,拱手道:“恭迎殿下。”刺竹和肃淳也赶紧跪下,再后边,初尘和奶娘也跪下了。
“好久都没有这样热闹过了,难得的盛事,你看我带谁来了?”淮王笑眯眯地,只字不提早些日子秦阶进犯之事。
清尘也忍得,自当无事,抬头去看,只见王妃身后,那面色绯红的女孩,不是依琳是谁?他淡淡地瞥了一眼,低下头去。
刺竹悄然斜头,靠近初尘耳边,轻声道:“你的情敌来了。”
“她是谁?”初尘的鼻子里,夹杂着哼哼声,听得出,非常不爽。
刺竹低声道:“郡主依琳。”
切!初尘再也忍不住了,从鼻子里哼一声出来。郡主怎么了,也不就是长得跟她爹一样,圆圆乎乎的,要论面貌和身段,都比我差远了!看那双眼睛就知道,人也不聪明,笨笨乎乎的!我才不相信,清尘会看上她呢!
一声哼出来,猛地看见清尘回头斜了自己一眼,赶紧脖子一缩,不做声了。
“这就是你的新婢女?”忽一下,一个粗鲁的声音扬了起来。初尘循声一看,只见一个高大粗壮的男人,还长着一脸的络腮胡子,正盯着自己上下打量,那眼光很是淫秽,笑得让人浑身不舒服:“比原来那个漂亮好多……”
这是哪个猪头?看见依琳的出现,初尘心里本就酸溜溜的不是滋味,碍于形势只得强憋了火气,结果被这小子如此无礼地出言冒犯,公主的脾气来了,当即就沉下脸来,嘴巴也气歪了,就要发作。
只一下,清尘的身影默然地挡了过来,遮住了初尘,冷冷地说:“秦龙,我婢女的事情,日后再跟你好好算账。”
“樱桃吧,哈哈,哈哈!”秦龙忽然毫无征兆地大笑了起来,口无遮拦地说道:“她侍候了你几年,都以为你福气好,可以带侍妾随军。没想到,你小子,居然把个黄花大闺女留给了我……看你长得这样子我就猜到了几分,最后验证了才知道,原来不能人道……白生了个男人坯子,天生就该做娈童……”
清尘脸色骤变,奶娘的脸色也青紫交加。
“你们沐家,真是要绝后了……”当着众人,秦龙只想着如何让清尘更加难堪,尤其这话似乎还说中了清尘的痛处,于是得意着,愈发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故意高声道:“放着不用也是浪费,你这新婢女,水灵灵的别可惜了,就孝敬我吧!你不能人道,我们秦家不在乎,可以借个种给你,生下来,许你姓沐……哈哈!哈哈!”
刺竹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他担心地看着清尘,清尘的手,已经按住了剑柄,骨节凸起,似乎就要起剑。刺竹赶紧一伸手,握住了清尘的手连同剑柄,在清尘望过来的瞬间,轻而决绝地摇了摇头。
这当口,猛听一高声:“够了!”
出来的,正是秦骏,他冷着一张脸,揪住秦龙的胳膊,往后面拖去,秦龙想挣开,秦骏低声说了句什么,秦龙这才悻悻地离开,转身的瞬间,还不怀好意地冲初尘扬了扬下巴。
淮王冷眼注视着一切,目光在王妃和依琳微微变色的脸上停留了一会,便转向刺竹:“这位兄弟,好像有些面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