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盗军机作掩护投罗网 〔上)
参军府,清尘熟门熟路地穿过雨帘,摸进后花园。
“你很熟啊。”刺竹说。
清尘回答:“从前占据乾州的时候,我们住过的。”
“现在我们去哪?”刺竹问道。
“秦骏房间。”清尘说:“他肯定住在花园边的西厢房里。”
“为什么?”刺竹奇怪地问。
“他会喜欢那里的,清雅安静,出门就是花园,空气好,适合静养。”清尘沉吟道:“对他的口味。”
刺竹轻轻地笑了一声:“你以前肯定也是选择住在那里……”
清尘看了刺竹一眼。
“因为那种地方也对你的口味,”刺竹笑嘻嘻地说:“你和秦骏口味相同。”
“嗯,”清尘点点头:“分析得很好,不错,有进步了。”
刺竹笑着,刚要说话,清尘一把摁住他的头,缩进了花丛里,顺手还拖过来一枝紫薇花拦在俩人前面。
一队哨兵走过去了。清尘松开紫薇花,斜头看看,刺竹眯缝着眼睛,耸着鼻子,表情很怪异。
“怎么了?”清尘问道。
刺竹抽两下鼻子,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可憋死我了,差点就打喷嚏了……你躲就躲,还扯枝花过来干什么?这可好,那簇花正好搁我鼻子下头,痒痒啊……”
清尘忍不住笑了,打趣道:“人常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送朵花给你,你怎么还来怪我?”
“拉倒吧!”刺竹没好气地回答:“你拿的那是牡丹花么?”
清尘抿着嘴,无声地笑起来。她的嫣然,迷蒙在雨雾中,荡漾在紫薇花簇簇的空隙里,仿佛感染了眼前坠落的雨滴,水盈盈中都带上了笑容,一闪一闪。如流星般,晶莹着从刺竹面前滴落。这一刻,她温柔而美丽,无言而妩媚。象精灵一般的调皮,又好像亲昵的娇嗔,刺竹静静地望着她,蓦然失神。
清尘躬身,轻巧地从花径上穿过,然后蹲下,凑近刺竹耳畔低语:“看见没有,那门前站着两个士兵的,就是书房……我猜的应该没错,秦骏的睡房是隔壁。书房里一定有重要东西,才会加强警戒。”
刺竹点点头,做了个从两侧包抄解决的手势,清尘点头。
连接着两声轻响,士兵倒地。刺竹用匕首剔起门栓,推开书房门,将两个士兵拖了进去,然后打开所有的窗栓,选了个合适的地点,警觉地注视着外面。
清尘掏出火信子,吹出淡淡的红光。开始在书房里翻找起来。桌面没有,抽屉里没有,书架上也没有……清尘熄灭了火信子,站在屋内紧张地思索着。
“怎么了?”刺竹凑过来,低声问。
清尘摇摇头。心想,房间里没有防御图。为何要派士兵把守?防御图不在这里,那又会在哪里呢?
窗外,远远地响起了敲更声。
清尘缓缓地抬起头来,思忖着,难道。真的在秦骏的卧房里?
忽而,浅浅的微笑浮起来,她低声道:“走!去秦阶卧房!”
在府里兜兜转转,出了一处拱门,清尘用手带了刺竹一下,示意他慢点。蹑手蹑脚的行进,雨幕中小院寂静,没有士兵,秦阶的东厢房暗色沉沉,无有星点光亮。
清尘一直朝前,逐渐加快了脚步。
刺竹跟在后边,面朝清尘背面,倒退着走,不停地张望着。
不大功夫,到了秦阶睡房门口,清尘掏出匕首,挑开了门,然后大大方方地朝两旁一推。刺竹吓了一跳,这是做贼呢,她倒好像到了自己家里一般。
清尘跨进屋内,点燃了火信子,刺竹还蹲在门口东张西望,好不紧张。清尘看他的模样,忍不住好笑,悠声道:“进来吧,里面没人。”
刺竹进了屋,飞快地查看了一遍,这才纳闷地问:“你怎么知道没人?”
“秦阶睡在秦骏房里了。”清尘说着,走进书桌,一眼看见杂乱的桌面,便皱了皱眉头。
“你怎么知道?”刺竹看着火信子映照下,清尘微红的脸,奇怪地问道。
“秦阶只有这一个儿子了,还伤成这样,自然会守着寸步不离。”清尘顿了顿,低声道:“虎毒不食子,秦阶为人虽不济,对儿子们还是很在乎的,尤其这还是他最成器的儿子……”
刺竹点点头:“是啊,我听说,秦阶曾经因为秦豹娈童而当众责打他,但后来连接失去几个儿子后,他公然答应秦骏,若擒了你,一定不杀,交给秦骏处置……为了儿子高兴,就连曾经无法容忍的娈童行为,他都可以变成纵容,可见……”
“他真有这么说?你怎么知道的?”清尘斜眼过来。
“秦阶的部下都知道,在秦军中间和乾州城里,这都不是秘密,”刺竹看了清尘一眼,说:“探子回来也禀告过,只是你在场的时候,探子不会说,怕你难堪,过后会单独告诉王爷,所以我们都知道,只有你和你爹可能不太清楚……”
“秦骏可不是娈童,”刺竹笑道:“将来有一天,要是秦阶知道了真相,一定会大跌眼镜……”
清尘抬头,犀利的眼神射道刺竹身上,然后,转向桌面,一边翻着桌上的纸张、奏本等,一边皱起了眉头。怎么还是没看见防御图?
她凝神一思考,缓缓地走向秦阶的床边。
刺竹默默地跟着,忽地轻声道:“如果秦阶知道你是女孩……”
清尘已经走近了床边,一伸手,探向枕头。
“如果秦阶真的那么在乎秦骏,说不定,会为了成全儿子的心意,归顺的……”刺竹的声音很低,清尘已经一把掀开了枕头,果然,一叠图纸就在枕头下!
清尘取过来,展开粗略一看,随即递给刺竹:“收好。我们回去!”刺竹正要看,忽听院子里远远地传来一个声嘶力竭的喊声:“抓探子!”
清尘一惊,拖了刺竹就往外跑,问道:“那个哨兵。你没杀他?”
“没……我打晕了他,”刺竹边小跑边把防御图塞进前襟,问:“你那个,确定死了?”
“我拧断了他的脖子,你说死了没?”清尘没好气地乜了他一眼,说:“上屋顶!”
一上屋顶,才发现形势不对,整个参军府,竟好像早有防备一般,内院外院在短时间内。已经一片火光通明。
清尘伸手指了个方向,说:“那里是水渠,我们必须不顾一切地过去,越快越好!”
话音一落,两人同时在屋顶上飞奔起来。地上的人觉察到动静,也蜂拥着追了上来。清尘和刺竹手脚并用,灵巧而快速地翻过一个又一个屋顶,只听见底下一片喧哗,一个声音大喊:“方向水渠!水渠警戒!”
“快点!”清尘催促着,脚底一滑,顺着瓦砾滚了下去。刺竹急速一捞,将她拉住,挂着屋檐将她扯了上来。
眼见得水渠那边火光渐亮,清尘心急如焚,低沉道:“你体力好,水性好。必须先下渠,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要管我,否则,他们一旦潜过去。你就很难脱身了……”
“我不会丢下你的……”刺竹说着,狠劲一拉,拖着清尘继续狂跑。
渠边火光更亮,朝城墙根扩散,尽管雨声响亮,但仍然可以听见那头人声鼎沸。清尘暗叫不妙,看一眼刺竹,当即立断道:“你往城墙根跑,要赶在他们前面,从那里入水……”
“你呢?”刺竹疾声道。
清尘顿了顿,说:“我随后就到,你先走,我们出了葫芦口再会合。”
刺竹点点头,转换了方向,折身奔向城墙根处。清尘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远去,一扭头,径直奔向火光最亮处。
士兵们拥在水渠两旁,不断地朝屋檐上和水里张望,忽然,一个黑影,腾空而来,跃入了水渠中。
“抓住他!”领头的士官大喊一声,盯住了刚从水里冒头,一忽儿又潜下去的人影,叫道:“撒网!撒网!”
清尘潜行了一段,发现两旁的火光更加耀眼,知道时候差不多了,于是她微微一笑,卯足了劲,双腿一蹬,头刚冒出来,一张大鱼网,已经铺天盖地而来,将他圈在其中。
城墙根水渠口,早先成群的士兵已经赶到前面去抓探子了,这会只剩下几个士兵,刺竹躲在树上,正要伺机下水,忽听那头传来欢快的喊声:“抓到了!抓到了!”
刺竹心底一惊,骤然明白清尘为了掩护自己自投罗网,只有她引开这里的士兵,自己才能下水……
果然,把守的士兵们一听,大松口气,想着没事了,也顾不得渠口的警戒,都跑过去看热闹。刺竹哧溜一下,贴着墙根就下了水。
水流在耳边渐逝,刺竹奋力地游着,直到他也找到一艘巡逻的小艇,疲惫地将头靠在船板一侧,这才感到心里如潮汐翻涌的难受,和刀割般的痛楚。
清尘聪明,总是可以轻轻巧巧地骗过他。什么随后就到,分明就是使诈,但是受骗的刺竹,再也回不了头。
这一刻,在黑暗的雨幕中,他的眼前,忽然浮现起她那熟悉的笑容,微微地仰着头,一脸的胸有成竹,嘴角挂着戏谑和不屑的似笑非笑,眼神带着淡淡的轻蔑和自得,眉间是凛然的清傲,眉梢却含着浅浅的妩媚和清幽。她那神情,似乎就是在说,你知道什么,有我呢,我自有决断……
刺竹想笑,却蓦地鼻子一酸,险些泪下。
他不该丢下她,但是他斗不过她,她懂得他,并且精准地算计了他。可是,她能预料到,自己面临的将会是什么吗?也许,从她说那句“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要管我”的时候,他就应该警觉的,可是,他太木讷,太愚钝,反应太慢,他甚至道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当她把防御图递给他的时候,就做了最坏的打算。这只是一个职业军人下意识的举动,她从一早开始,就选择了最可能成功的途径,刺竹体力好,水性好,能带走防御图,而她,只能作为掩护存在。
什么是最有价值的掩护?刺竹安全地离开,防御图到达安王手上,甚至,水渠的通道不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