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意外纷至(下)
安容这次干脆连跟着的要求都被达烨给阻断了路上,苏苏一人坐在达烨的马车里,心里七上八下,直到快到城楼前时,她才鼓起勇气道:“能不能让我儿子陪我一天?”
闻此,达烨睁开眼帘,黑白分明的眼眸朝她这里看来,苏苏本能地眼神一缩,以为他这是要回拒的意思,遂垂了双睫,没有坚持。
“可以!”不想,达烨竟是给她答应了,苏苏意外之极,却不忘问出心里顾虑:“潘欣瑜那里,她会不会不允?”
“我允了便是允了!”达烨丢下这句,便闭回眼帘。
闻之,苏苏即刻就想到昨晚朱焕他们的话,再听达烨这专断的语气,足见一斑。
苏苏再次抬眼觑了下似在闭目养神的达烨,虽然有他这句话,她一会儿就能和儿子呆一处,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直到经过一小段集市时,她才想起这次不能空手见儿子,遂在看到有人卖孩童玩意儿时,大着胆子叫停了车。
“我下去给禹儿买几个好玩的!”苏苏在达烨朝她看过来时,小声嘀咕道。
达烨没有阻止,苏苏飞快下车买了几个手捏糖泥人还有两个七彩风车,另又买了其他几样她小时候没玩过的小玩意儿后才重新爬回到车上。
到了城楼后,达烨还是将她领到昨日那间房里,说是待会儿潘欣瑜会把尚禹抱来。
苏苏把玩具搁到身侧的茶几上,眼巴巴地看着门口,心里忐忑不知待会儿见到尚禹他会怎么个反应,昨天他的明显疏离让她整颗心都觉刺痛,她不指望一时间能让他认得自己。但这种感觉还是很有挫败感。
胡思乱想间,潘欣瑜现身了,和昨天的得意不同,今日她的脸上难掩不情愿的样子,想必达烨为难她了,以她的个性,定然不愿让尚禹跟自己多相处了。
苏苏略过她脸上神色。伸手拿过一个糖泥人递到尚禹跟前:“禹儿。给娘亲抱抱好不好?”
小尚禹显然被糖泥人给吸引了,他试图挣脱潘欣瑜的怀抱来拿苏苏手中的泥人。
苏苏心里一喜,面上继续哄道。一边哄时,一边微张双臂:“乖,禹儿,到娘亲这里来!给娘亲抱抱!”
潘欣瑜这时冷哼一声。抱着小尚禹退后两步,这时。尚禹叽歪起来,不满地指着苏苏手中的糖泥人嗫嚅着:“娘,娘,我要……我要……”
闻此。苏苏面上一白,不可置信地盯住潘欣瑜,她竟然教怂小尚禹唤她娘!
潘欣瑜听到却是欣然地低应一声。甚是挑衅地扬眉看向苏苏,当看到苏苏煞白的脸色时。她的眼中得色再次焕然,脚下上前一步,任怀中小尚禹伸手够着苏苏手中的糖泥人。
此刻,苏苏脑中只盘着一个念头,潘欣瑜让尚禹这么唤她,王洛尧知道么?
当手中一空时,她才回过神,一时也顾不得儿子,冷着脸问潘欣瑜:“是谁让你这么教他的?”
“呵呵!”潘欣瑜假笑两声,坐到旁边的椅中,再将怀中王尚禹放到地上,拿膝头将他护住,然后她抬脸很是不屑地应道:“自然是洛尧这么让的,否则我怎好擅作主张呢?”
苏苏的心突地一沉,在看到儿子心安理得地偎在潘欣瑜膝前玩着她刚才买给他的小糖人,近一年来的思念悉数转作悲哀,一直会担心他过得不好,甚至遭受明里暗里的虐待,可眼前所见的,儿子非但不像是遭受虐待,反而吃穿用度甚是宽裕,小脸养得白胖又肉嘟,更不会四下找亲娘,因为他以为的“亲娘”就在他的身边。
矛盾的心纠结不已,儿子没有受罪,她理应觉得欣慰和安心,但得知他是在潘欣瑜的看护下养成这样,她当真欣慰不起来呀!
眼下,她不得不怀疑王洛尧的用心,他跟潘欣瑜之间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
“你不要以那种眼光来看我,呵,咱们彼此彼此,你以为你自己又好到哪儿去?你同达某人之间暧昧不清的事以为我不知道么?哼!”潘欣瑜冷嘲热讽起来。
苏苏听此,本想发作反驳,但看儿子在跟前,她不想与她争执,遂忍住怒火,仅一脸平静地回应:“你若当真知道的话就不会这么说了!”
潘欣瑜冷笑:“不过,你倒也算好眼光,跟着达烨或许是你今后最好的选择!”
苏苏闻言,简直怒不可遏,可终究为了在儿子面前维护自身形象,她不愿撕破脸,遂平复心情,转而轻轻笑了笑:“谢谢你的提议!”
潘欣瑜见苏苏始终能心平气和,知是因为尚禹的缘故,便不再有意刺激她,低头看觑尚禹玩耍。
苏苏看着她,忽然就暗忖起来:这个潘欣瑜到底是跟达烨一路的,还是跟成王一路的,她昨日话里话外那般抬高成王,只字未提达烨,而且刚才她直呼达烨为达某人,内中分明含有轻视之意,莫非她其实是成王的人,还是这一切根本都是她为了混淆视听而做的表象?
潘欣瑜逃离潘府突然又诡异,凭她一己之力根本是逃不远的,而她却能顺利地逃之夭夭,背后显然是有人相帮的。潘府那么多人手都没有追寻到她的下落,可见这背后之人的能耐不小!
当初那背后之人会是成王吗?
苏苏很快否定,若说是达烨的话,那才合情合理!成王只在江宁待过很短的时间,他何来机会接触潘欣瑜?再说,他身为一个王爷,怎会出手帮助一个闺阁女子逃婚呢?相反,达烨一直身在江宁,对潘、王两家的恩怨纠葛有所了解是正常的,那么对潘欣瑜也不会陌生,如果为了帮助他达到现今这个目的,如果达烨对自己一直不曾放弃,对王洛尧又一直怀恨在心。那么帮助潘欣瑜于他来说无疑是有利无害的一件事,又是一件对于他来说手到擒来的事!
如此这么一推理,苏苏差不多已经理清了大概思路,但前提是一切确如朱焕他们所推断的那样,眼下的成王是被达烨控制,潘欣瑜等人已为他所用,他利用成王的威望和名义。意图在这次皇权更迭的间隙间掀起洪涛大浪。以满足他的图谋之心!
只是,达烨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若是不想接受招安,他大可不用接受。而他如今这些举动,分明又是透着极大的阴谋,会不会正像安容他们猜测的那样,达烨接受招安根本就是个幌子。他根本就是怀着一颗造反的心,惟恐这大梁天下不乱!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除此,还有王洛尧,他到底是怎生一个状态,又是怎生一个意思?
苏苏来此之前。本打算好好同儿子亲近亲近,趁机培养培养感情,不想往这一坐又忍不住瞎琢磨起来。
正当她琢磨得没头没尾之时。厅外悄无声息地转进一个人,说是悄无声息怕是不准。因为来人脚步极是匆忙,如此怎么着也是会有些声音的,只是她一心在那想事情,所以没有听到而已。
待人影一踏进屋里,苏苏见到却是一愣,倒是旁边的潘欣瑜比她反应快,立时站起:“你,你怎么回来了?”
来人未曾应话,却是径直朝苏苏这里看过来,而苏苏还陷在方才的思绪当中,此人的突然出现实在出乎她意料,她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给出任何反应。
直到潘欣瑜再次发声:“吃过早饭没有?”
苏苏这才回过神,眼中也有了些情绪,当她看见来人给潘欣瑜递个眼色,然后潘欣瑜极是会意地抱起尚禹,缓步出了厅门,她才淡漠地自来人身上收回视线,半阖眼帘,没有吱声。而且,只需一眼,她就可以肯定起码此人未曾被达烨以药物控制,至于他的心究竟怎么个模样,她便不得而知了。
刚才他同潘欣瑜之间的那个眼色足可见他们彼此间是何其默契,何其了解啊!一人只需动动眼珠子,另一人便知道怎么回事,再对比想想,她这个做妻室的真是该惭愧呢!
王洛尧徒走抹了一把脸,一路狂奔过来,脸上爬了一层灰是免不了的,这会儿却顾不了许多,想不到往怀里去掏帕巾,仅随便擦了一把了事。
他往苏苏跟前一蹲,含了不少血丝的双眸定到苏苏始终半阖的眼帘上,声音一惯的低沉:“你怎么来这里了,为何不提前通知一声?”
闻言,苏苏抬起眼帘,眉峰跟着一挑,却仅仅回他一声冷哼。
尽管她如此冷漠以对,但王洛尧似乎一点不在意,而是捉住她的双手,四手紧握着搁在她的膝头,目光一眨不眨地盯住她。
苏苏用力地想挣脱自己的双手,怎奈挣脱不得,真想啐他一口以解心头恶气:“你松开我!”
王洛尧没有松开,也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一动不动。
苏苏对他翻了个白眼,斜开脸冷冷讽道:“怪不得离开这大半年半句音信皆无,原来你在这里过得有滋有味呢!真是枉费我那番担惊受怕!”
她见双手挣开不得,索性整个人站起来,如此带得身前之人亦跟着站起。
苏苏觑他一眼,便再次用力一挣,这次她成功了,双手一得自由她便往一旁挪开,侧着身子觑向身后之人:“我只问你,为何禹儿会在她手里看着?你竟是恁样放心?禹儿是我的儿子,以她的个性,以她的为人,她会真心看觑禹儿么?倘若禹儿有个闪失,我是问你算账还是问她算账?”
“哦,对,听她说来,你们的关系已然匪浅,且禹儿已唤她作亲娘,我俨然成了个多余之人,她遂劝我立时回江宁去!可以,让我立时回江宁可以,但禹儿需由我带走!”苏苏说着说着已经没了理智,之前打算好的,一定要亲口向王洛尧证实潘欣瑜所说之话,但此时当他本人真的现身她跟前的时候,她的理智却不知所踪,她竟是完全把潘欣瑜的话当作事实来看,吐出来的话也都是带着气带着恨带着怨。
王洛尧微微转头,沉静地听她说完这段话,只是薄唇紧抿,半句回应没有。
苏苏见他这光景,权当他是默认了,不由心里越发窝火,嘴角噙着的一抹笑比腊月里的寒风还刺冷:“我以前当你与别个不同,利益当前,你会把持住自己的原则,信守曾作的诺言,如今看来,却是我高看了你!你见风使舵的本领比谁都高明,今日,我只一件要求,禹儿是我十月辛苦怀胎所亲生,他虽唤你一声父亲,但却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让他留在潘欣瑜身边的!成王不就是想要个人质、讨个把柄好挟令于你么?既然你人已在此,你总有办法让他放了禹儿另想他法!禹儿,我要带回江宁去!”
王洛尧静静看着她,在她音落之际,眼睛在四周一扫,尔后以一种听不出内中什么情绪的口吻道:“除了见欣瑜,你还见了别个吧?你为何只把欣瑜同你所说的话说出来,为何不把那个人的话也说与我听听呢?”
听此,苏苏脸色微变,随即稍稍提声:“呵,若非是他,怕是我至今还蒙在鼓里呢,遑论能成功见一见我的儿子了!”
“是么?在你眼中,我便是这么无能,连自己儿子的安危都照顾不来么?”王洛尧声音也跟着一提。
这明显是吵架的阵仗了,苏苏索性也豁出去了,不吐不快了:“你岂会是无能之辈?你的能耐大得狠,这个我自然晓得,否则也不会把我哄得团团转,害我在家日夜忧心,而你自己一个人却在这里薄洒享福!”
王洛尧没有出言反驳,负起双手,双目锁定她的脸盘,默了默后,他终是低叹一声:“你还是尽快回江宁罢,我会再加派人手护你一路,但是禹儿你带不走!”
苏苏听及,简直难以置信,这样的话竟是这样轻松地自他口中吐出,和潘欣瑜如出一辙的话,倘若此刻潘欣瑜身在此厅,怕是喜得要暗爽不已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