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画圣
两腿渐渐地发酸。
我顺着街道一家家询问。
手中，是昨天连夜在速写本上画的几张琪琪、小黑，还有王磊的白描画像。
从上午到下午，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纠结，到最后，我渐渐麻木，最后变成机械。
我依旧固执地从一家店铺到下一家店铺的不停进进出出，面带笑容。
他们倒底是不是来了唐朝，会不会穿到了别的时代？
“店家，可否看一下你手中的画？”一个清若流水的声音从我旁边传来。
转头望去，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冲我微笑。刀削斧砍般的脸上嵌着深邃明亮的黑眸，坚毅的唇线，给这个英挺、儒雅的中年人一丝冷俊的神色，一身青色长袍更是显出他迥然不同、飘逸稳重的气质。
店伙计瞥一眼我，犹豫着将速写本递给他。
他接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身子微微一震，眼中闪过惊诧。
“笔法超妙！行笔磊落挥霍，人物方圆平正，细入毫发，高下曲直，莫不如意。”他低头默然了许久，直视向我，轻轻一笑，赞道：“神人假手，所以穷极造化。”
我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此画是公子所画？”他看着我，优雅地笑道。
“见笑了。正是在下涂鸦之作。”我点头，拱手道。
“涂鸦之作？”他惊讶地挑眉，忽然高深莫测地一笑，道：“如此佳作，小友竟说是涂鸦。看来，画技一定令人神往。”
“不敢。”我一愣，这个儒雅的中年人看来也是同行了。
“小友贵姓？”他问。
“噢，在下姓米。”我回道。
“米？小友是不是从咸阳来。”他颇有兴味地打量我一眼，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
“正是，你怎知……”我疑惑翻了翻眼皮，脸上尽量保持着笑容。
“前些日子，王维兄可是说了小友许多故事。”他愉快地看着我，感慨道：“果然是玉树临风、风华正茂。”
我一阵哑然。
这，这个王维……
-------------
因为心中有事，我接过速写本向他告辞。
“噢，小友看来有事呀？”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怅然。
“是，我得走了。”我点了点头，望了他一眼。
“急事？需要我帮忙么？”他上前一步，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道。
“哦，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我犹豫片刻，抬眸轻轻一笑。
“小友无须客气。”
“……”
拱手道别后，我转身走出店铺。
“不知小友现住何处？王维兄对小友可是念叨的紧哩。”他在身后道，声音中透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在下……现住在路兄家。”我随口道，转身瞥了他一眼。
“说不定，我们很快又会见面。”他点了点头，再次扬了扬嘴角。
我点头，心里涌起了一种亲切的感觉。
“我姓吴，叫道玄，河南阳翟人，小友可记下了。”他忽然凑到了我的面前，道。
“……”我微微一愣，难以置信的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姓吴。小友，我们下次见。”他含笑轻轻挥了下手，衣袂翩然，转身而去。
思想暂时停止了转动。
呆望着他的背影，我蹙起了眉。
姓吴，吴……吴，吴带当风！河南阳翟（今河南省禹州）人？！
我呆滞地默默在脑海中回想。
这，这个人就是被后世尊称为“画圣”，被民间画工尊为祖师，画史上称为吴生的唐代第一大画家……吴道子？
乖乖，又是一个古代名牌大腕。
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历史记载；盛唐吴道子以杰出的天才，成就了中国人物画史上的光辉一页。他吸收民间和外来画风，确立了新的民族风格，即世人所称的“吴家祥”。就人物画来说，“吴装”画体以新的民族风格，照耀于画坛之上。
啧啧，连“诗圣”杜甫都称赞他为“画圣”。
还有宋代苏东坡也说：“诗至杜子美，文至韩退之（韩愈），书至颜鲁公（颜真卿），画至吴道子，而古今之变，天下之事毕矣。”
我咬了咬嘴唇，陷入遐思。
据说，这个吴道子主要从事宗教壁画的创作，创作的作品题材广泛，数量也很大，光是寺廊壁画就有三百余件，有记录的卷轴画有一百多件。其中佛教、道教题材最多，还有山水、花鸟、走兽等。
不由自主摇头苦笑。
----------
迎面，停下一辆两头牛拉的车，小门帘中走下三个额贴花钿，翠翘步摇的女人。
花团锦簇的帛长裙，蚕眉细目，脸如满月，一派雍容华贵。
细细打量下，眉眼盈盈，风韵优美。
嘿嘿，听说风流天子李隆基患有“眉癖”，甚至命人作了“十眉图”，什么鸳鸯眉、五岳眉、垂珠眉、月棱眉、涵烟眉、拂云眉、倒晕眉……真是风雅啊，眉都有这么多雅致韵味的名称。
听路剑客说过，坐牛车的都是经济条件不错的人。看她们举手投足间一派优雅，应是富贵人家的女子。
三个女子贴的花钿也各不相同，有用金箔剪裁成的，还有鱼鳞做成的，最有意思的是那个小姑娘，竟然用蜻蜓翅膀做了花钿！颜色也丰富多彩，红、绿、黄……形状除梅花状外，还有小鸟、小鱼等，十分美妙新颖。
看来，唐朝做花钿的材料十分丰富啊。
啧，做一个唐朝女人真好！
这里的妇女，化妆方式不仅丰富，而且别出心裁，不拘一格。
-------------
一个贵妇回头向车夫轻轻交待着什么，发髻上一亮。
我蓦的一愣，心情瞬间开始激动。
那，那不是王琪琪的蝴蝶形发夹吗？！蓝色的小水钻翅膀上镶着几颗火红的大水钻，做工非常精致。
差点，因为心跳过速而不能呼吸！满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一样，一时间，竟动也不能动了。
不会认错的。
在学院上课时，发夹别在琪琪的头上，配上她那白净的皮肤，真的是非常好看。
呵呵，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稳稳心神，顾不得多想，急忙走上前去，勾起嘴角，笑容灿烂地拱手一揖，道：“三位美女，小生有礼了。”
三个女人一怔，相互对视后，略带不解地看着我。
那个年轻小姑娘脸上，竟然泛起可爱的红晕，踌躇片刻，优雅而不失高贵地冲我轻施一礼，道：“不知公子有何事？”
“哦，打扰了。”我一笑，诚恳道：“能不能问一下，这个蝴蝶形发夹在何处买得？”
“……？”她愣了愣，有点莫名其妙。
我连忙指指那位贵妇头上的发夹。
“你……你是个男子，竟也喜欢这个？”她有些吃惊地看着我。
“那个，呵呵，只是觉得这个饰物很是新奇可爱。”我一顿，温润道：“在下，想为……舍妹买一个。”脸微微一热，有些郁闷地说起谎话。
那位贵妇的脸上闪过一丝诧色，忽然笑了起来，道：“噢，这样阿。只是它是我夫婿送的，也不知何处买来哩。”
“啊？”我的嘴不由张成了“O”字形。
看着她们，我很想问问清楚，但又觉得有些唐突，正在犹豫着，就听她说道：“回家我帮你问我夫婿，你明日来听消息可好？”
我心中一喜。
为今之计，能如此最好。
另两个女人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不由心里微怔，忙收回目光。
“如此就劳烦了。”随即微微一笑，我又施一礼道。
“公子，烦你明日到我家来，我让门房的家丁转告你吧。”她轻轻点了点头，回头和另两位低语几句后，转身对我道。
我不愿再去多想，赶紧拱手道谢，点头答允。
问明了地址，我告辞而去。
---------
傍晚，淡淡的夕阳落在身上。
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慢慢往回走。
心中，半是高兴半是难过。
高兴的是琪琪终于有消息了，那个发夹足以证明她也来到唐朝，我不再感觉孤单。
可是现在她又在何外？生活得怎样？还有小黑和王磊是不是和她在一起。如果在一起我就放心很多，但要是不在一起呢……觉得有一种强烈的无力和挫败感。
今夜，我想，我要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