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打闪了，雷声就会紧跟着来...
10。打闪了，雷声就会紧跟着来，大雨泼洒
拉回来了，庄里的几个人把他爸给拉回来了。一开始的山路，走不了驴拉车，走的时候就卸了家里的一扇门，山路上抬着。到平处了，再拿驴拉车拉上。十点多，红梅也从娘家跑回来了，家里发生大事了，公公殁下了。院子里黑乎乎的，窑里就有一盏煤油灯忽闪闪忽闪闪的点着。他爸在炕上放着，他妈在旁边坐着，嘴里说叨着，憨老人啊，你看见要塌了，你人先往出跑么，管家具做什么。人重要么，家具重要？现在你没了，那家具还有什么用？人老憨了就是老憨了。刚强的她，一溜下了炕，坚强的对他说，米粒，来，咱们给你爸洗身子，洗的干干净净，把老衣穿上，让你爸净净的走。他在黑暗中掉着泪，应了一声，哎，妈。红梅就去瓮里舀水准备了。
几天后的一个日子，他爸就上山了。他妈也去了。看着堆起的新土堆，就自言自语的说，谁死了都一样，就这么个黄土圪堆。谁也逃不下，哪里的黄土都埋人了。回到家，她说累了，就往炕上一躺。是的，这几天把她累坏了，很大程度累的不是身子，而是心。压抑死了，那可就是连一滴眼泪也没掉。攒下了，她晓得，现在她就是这家里的主事人。要是她给你哭得死去活来，那就真的乱包了。把老汉子也埋不进去。
红梅去做饭了。他说，红梅，你先熬煮点米汤，这几天把人都烤烈的，妈和你的嘴都裂缝了。红梅说，好的。然后就忙起来了，放火，往锅里倒水。一阵阵锅里的水就滚得活蹦乱跳，红梅就把碗里准备好的米下进去。几分钟后，米香就跑满了整个窑洞。
他妈也是闻到了，就说，看这米好不。熬煮起来时香喷喷的，不由的就想喝。他很高兴他妈能这么说，这就说明老人还有食欲了，想吃了。都好几天没吃了，一天就喝口水。嘴唇干得裂了很大的口子，不知不觉的就出血了。他说，等一会熬熟了，你多喝点。听见了抽泣的声音，米粒啊，你爸就爱喝这，顿顿饭都离不开，一辈子什么也不爱，就爱喝这小米米汤。你说，你爸的坟堆上会不会长出一根谷子？说得他是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红梅说话了，边用勺子搅了搅锅里的米汤，边说，妈，你想哭就哭出来，不要憋着了，现在没事了。你要好好的，一会多喝点米汤，这个家里现在还离不开你。他妈哇的一声和小孩子一样就哭开了。
他在脚地下站着，不停的呼吸着，越来越快，憋闷的慌，怎么就有种窒息的感觉。红梅看着锅里的米汤，眼睛发出了咕嘟嘟咕嘟嘟的声音。煤油灯摇曳的身姿让人看得提心吊胆。夜好黑，好漫长，什么时候才是天亮。
天没有亮，是阴天，很厚重，是沧桑老人的伤悲。也冷了，她妈病了，在炕上静静的躺着。红梅应应时时的伺候着。下雨，滴滴答答的就开始了，孩子般的咿咿呀呀，深秋的雨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柔情，是在和谁说着悄悄话里的密语。他妈说要去茅口，他说要去照看，没要；红梅说去，也没要。她说，我一个人就能行，上个茅口还是可以的，你们不用管，就我一个人去。当时他俩也没太注意，因为茅口离的很近，就在院子外，二三十步路就到了。
不要着急，雨下着下着就大了。噼噼啪啪的，孩子般的拼命吼叫。他问红梅，妈去茅口有三四分了吧！红梅说，差不多了。那怎么还不回来，不行，我去看看。红梅说，你别去，还是我去，我方便。好。院子的脚步声夹杂在了雨声中。哎呀，大叫一声，或许是惊讶，更准确的应该是害怕。他跑出去，一看，她妈在坡地躺着，雨水已经淋湿了她的衣服。他赶快跑下去，抱起来就往家里走。
妈，妈，妈，你醒醒，你醒醒。他用手轻轻的摇着他妈的胳膊。红梅就呆呆的看着。着急的手无举措，死人一样的僵硬在脚地下。妈醒了，红梅。他高兴的说。红梅就凑过去，说，妈，你觉得怎么样？不行让米粒去请医生来看看。她无力的摇摇手，微弱的声音说，不用了，不花那没用钱了。妈晓得妈是怎么了，凑妈现在还清醒，妈给你们两个交代点事情，你们好好的听着。他不行，说，妈，你什么也别说，我去给你请医生，你等等。他就要迈出门了，她撕心的，使出了这辈子最后的力气喊，米粒啊，你怎么就不听妈的话，回来听妈说。他只好回去。
他和红梅握着她的手，两个人都哭了。她说，别哭，妈给你们说，妈不在了，你们好好过日子。她用另一只手拍了下红梅的手说，红梅啊，妈晓得，你在米粒这是委屈着了，妈感激你没有去告米粒。要是一告的话，米粒这辈子就完了。现在，妈求你，你和米粒好好的过日月，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不要让人家笑话。好日子都是人受苦受出来的。米粒也没本事，就是老实，是个乖人善人，家里的事情，以后就靠你了。给咱把日月过好。说完了红梅，该说米粒了，说，米粒啊，你就尽力的帮助红梅，听红梅的。妈能看得出，红梅能过日月，是个能行女人，你不要给我捣蛋，让妈也省省心。你听见了没？他现在是哭的都说不成话了，直点头。她不懂，已经神智有些不清楚了。着急了，以为儿子不答应，就激动起来，想要坐起来对儿子重说。咳嗽起来，气出的难怅的，憋的都几乎要休克了。红梅就说，妈，米粒晓得了，他答应了。她不行，就要听儿子说。红梅就对他说，你死下了，快说么，你没看见妈不行了吗？他也想说，可是嗓子发不出声音。在努力，强迫自己说，妈妈妈妈妈我我我我答答答答答。没等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她走了。
窑里的煤油灯剧烈的跳了几下，走向了黑暗。死气沉沉的气息，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钻进了窑。照亮的不是黑夜，而是人们的心。接着就是轰隆隆的雷声，不用看，不用听，雨是倾盆的泼洒着。
补充
茅口：方言，就是厕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