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无痕

额头浮现一个白色的光圈，散布出层层波动，扩散到杨万里全身，而后又集中在他的灵魂深处，将杨万里的身体和灵魂都固定在一个稳定的状态，使得杨万里并没有受到那种岁月幻觉的影响。

见到这一幕的天冶子心头一跳，对杨万里更是充满了好奇，不过紧接着他便是松了一口气，因为就算是他，也不愿意就这样平白无故地害了一条性命，更别说杨万里此来还是助自己完成了一桩心愿。

第一段天音和第二段天音相继响起，接连不断，从杨万里的口中吟诵出来，化成一个个看不见的音符，不断地落在天池的池水之中，由天池池水影映出来，就像是一个万能的复制机一般，能够复制天音这种存在，这天池也极为不凡。

只是在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淡去。

杨万里不知道造成这种感觉的原因是什么，这种感觉并不强烈，但却一直在持续，它是明显存在的，可是却让人无法捉摸清楚，内心深处有一种悲伤，像是有什么痕迹正在从这个世间抹除，可是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

杨万里的心绪有些不宁，他想要去捕捉那种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渐行渐远，但在岁月的力量面前，他只是感觉到一种无力感。

像云，像雾，分不清楚，看不分明，也捉摸不透。

“集中精神，不要分心，全心全意吟诵天音，老夫来引动天池池水，助你修复天音刀。”

“是……天……冶……子……”

内心有着晦涩的话语，零乱的记忆有些艰难地在进行拼凑，但在这个声音的引导下，杨万里再一次全心全意地吟诵着天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在不知不觉之间，天冶子的声音也已经从杨万里的脑海中淡去，杨万里忘记了天冶子说的那句话，可是他的身体却已经将那句话化为了本能。

他在全心全意地吟诵着天音。

整个秘地在传唱着梵音，天音的神妙尽显在这天山秘地里面，天音刀在飞速地修复着，已经渐渐地到了尾声，那刀身上的裂痕已经变得清浅，天池池水不断地向天音刀的裂痕里面注入，里面一个又一个的天音音符钻进天音刀裂痕里面，使得那些裂痕越来越小，直至最后慢慢消失。

那些裂痕一点一点地消失，最后刀身无法无瑕，就好像此刀从来不曾毁坏，就好像之前的那些裂痕完全没有出现过，就好像时光逆转，回到了起初此刀没有任何损毁的时候，就好像之后它所经历的各种折损，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大手拿着一块橡皮擦，在岁月的长河里轻轻一扫，将一些痕迹带走，再也没有留下一丝一毫。

天音刀，终于修复完了。

只是杨万里还没有睁开眼睛，他的嘴巴细微翕动着，还在不断地吟诵着天音，一遍又一遍，此前天冶子的声音显然让他形成了一种本能，让他保持着这样不断地吟诵下去。

而事实上，杨万里早已昏迷过去了。

天冶子的身形正在持续地变淡，他看向杨万里，最后目光停留在天池里的那把天音刀上，带着不舍，但也带着自豪，他的身体正在慢慢地淡去，从此就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岁月的尘是最难消除的，但一旦消除，却是再也不可能恢复的了。”

“不是不能，而是不可能。”

“此身逆转了岁月，便将被葬在岁月里，一切的痕迹都只会被藏在岁月的岁月深处，这是一种绝对不可能逆转的剔除，这也是老夫……应该付出的代价。”

天冶子，逝去了。

他的逝去并不普通，在他这灵体身形淡去的同时，在这片天地间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他曾经所遭遇过的人，每一个听说过他的人，不管他们多么强大，不管他们拥有着什么样的力量，他们脑海之中关于天冶子这个人的任何的记忆，都被一扫而空，他们遗忘了所有……与天冶子有关的人事物。

在那长久的岁月沉淀中，因为天冶子而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神兵，天冶子的所有杰作，他的心血，都一一化成光点消散，没有任何一个能够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阻止，在那个时间里，他们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淡去，正在走远，然后他们在那个瞬间，不管正在做什么事，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有过那么一瞬间的空白，然后他们就发现，这个空白并不小，那空白便如同是栽在他们的心中深处，一直存在着，占据着很大的一块。

像是什么突然断开一般，让人心中忍不住生出悲伤的情绪，只是他们却不知道悲伤的是什么，只是突然之间，失去了本来一直都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管那东西对自己是否重要，不管那东西在此前自己是否重视，一旦真正地失去了，再也不可能取回，再也与自己不会有任何一丁点的关系了，那种悲伤的情绪，便再也控制不住。

有一种失去，带着悲哀的色彩，被剔除在这个世界之外，那是真正意义上的逝去，不仅是清扫掉一切关于其存在的记忆，还包括他曾经在这个世上留下的所有的痕迹，都将被一一剔除，不再被这个世界、这片天地所记录。

古语说“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但他依然活着，天冶子本来属于后者的，可是如今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痕迹，都被岁月无情地抹去，因为他以人力妄图去涂改岁月，这是他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这个代价太沉重了，他曾经在这个世上存在过的所有痕迹，所有证明，都已经不在了，他这个人的存在就仿佛是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意义，对这个世界而言，他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而就如今这种被抹去的情况来看，这已经不是仿佛，而是事实了。

秘地在慢慢地瓦解，速度不快，而且这种瓦解也不会对在这里面的杨万里还有天音刀造成任何的伤害，只是秘地的力量消失之后，天山还是天山，天池还是天池，只是从此以后天山与天池却再也没有了内外之分。

杨万里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正盘坐在天池旁，他的眼中带着迷茫，好像经过了无尽的岁月一般，那把天音刀熟悉中带着陌生的味道，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经历过了什么事，可是自己却都忘了。

慢慢地站起身来，杨万里不愿意去多想，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他想下去，这种力量在他这里极为明显，因为不敢岁月如何抹去天冶子存在的任何痕迹，都抹不去修复后的天音刀的存在，岁月之中不容许激起浪花的小石，但河流本身本就是建立在泥石所围成的河道，天音刀无疑就是这样的一条河道。

想起了离去，杨万里背起天音刀，慢慢地走远，一阵风吹来，吹起此地剩余的一些冷清味道。

岁月所过，一切了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