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早木的死亡
妈妈哭得死去活来,醒转的时候遏制不住愤怒,想要将早木打死泄恨,她被悲痛的爸爸抱住,爸爸眼泪纵横,一下子像是苍老了十岁。
妈妈跟小龙哥说一定是早木杀死夏树的,因为夏树藏在壁炉里的爆竹炸断了早木四根手指,早木一心想着报仇,所以杀死了夏树。
这个肩膀上栖息着一只粉蝶的警察小龙哥对妈妈的言辞不置可否,他只对她说一定会找出事实的真相,找出杀人的真凶。
“杀人的真凶”,这句话听起来好吓人,我虽然想夏树死,想妈妈死,也确实有过这样的冲动,差点做出了这种残忍至极的事,但幸好早木使我悬崖勒马。
在河边那一瞬的犹豫却让我后悔莫及,如果我快速地把捕鱼网递给夏树,或许他还有救。但或许,我潜意识里是希望他死去的。
我担心早木,他非常痛苦,被冤枉固然不好受,可是他更有另一层悲伤。
是因为爸爸,他最不愿意看到爸爸悲伤。为了爸爸,为了那个下雪的冬季,他不管受了多大的苦都甘愿忍受,他知道爸爸一直希望他留在身边,所以他留了下来,爸爸希望他能与妈妈弟弟和睦相处,所以他也就与妈妈弟弟和睦相处。他的“盲目的愚忠”自有他的考量,因为那个下雪的冬季的温暖,因为重生,因为报恩,也因为对亲情的无限渴望。
“早木,不是我,不是我把夏树推下去的,我没有这么做,早木,你不相信我吗?”
早木轻轻抚摸我的鬃毛,无可奈何地轻轻点头,他并没有回答我,他难道怀疑是我杀了夏树?
“雪花,我们离开这里。”
我惊讶地望着早木,“早木,你想好了?”
他点了点头。
“我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
早木和我回到了森林。
冬季已经来临,万物开始萧索,我们的小洞穴里虽然寒冷,但是它却是我们的家,我们真正的家,在我们漂泊无依的时候唯一可以容纳我们的地方,有个家,总是好的,如果没有早木,它依然不能称之为“家”。
现在我是一只独角兽,有着高高在上的犄角,有着比雪还要纯白的羽毛,有着比天马还要矫健的身姿,森林里的动物都已经迁徙,我和早木就是这里的王者,可以尽情徜徉。
早木的笛声不再平和,没有了最初的憧憬和幽静,却透露了一股淡淡的悲伤,淡中更显真味,一曲结束,仿佛树木仅剩的叶子都忍不住要凋落殆尽。
他的眼中却覆盖着一层浓浓的忧伤,只是在看到我时,才会变换成柔和与怜悯,他会对我说,“雪花,要好好地活下去,要活到世界的尽头。”
早木和我还是像以前那样纵情奔跑,在峭壁中翻滚,在悬崖前嗥叫,在树尖上跳跃,在骸骨上舞蹈。除开世事的冷漠,我们原本就该这样生活。
他抓了很多鱼,吃不完的全都风干。烧了很多陶瓷,出了森林卖给风梭,然后买了很多坚果,森林里有的松果他全都采摘了下来,每个夜晚,他借着月光用六根手指头一颗一颗地剥着松子。
他还在洞穴里挖了一个大水缸,储存了清凉的泉水,如果冬天来临,四处结冰,到时就喝不到这么清甜的水了,而我们家里的水是不会冻成冰的,我不得不佩服他想得很远。
早木对森林很熟悉了,知道哪一出地方会在积雪深处埋有余草,他一一指给我看,要我牢牢记住他们的位置,以免我记不住,他还是在那些地方做了标记。
一个大风呼啸的夜晚,早木坐在我身边一颗一颗地剥松子,松子已有很多,他储藏的粮食够我们吃两个冬天了。可是他还是乐此不疲地剥着。
我睡醒一觉看着他,他也温和地看着我,“雪花,如果你往南走,会找到你的同伴吗?”
“可能会吧。”
“你想去找他们吗?”
“以前想过,遇到你之后就不想了。”
早木理了理垫在我身下的稻草,“睡吧,雪花。”
我在朦胧中好像听到他在对我轻声耳语,又好像听到他轻声的啜泣。
第二天我醒来时,早木不见了。
我预料到不妙,急忙奔出了森林。
我看到冰冷的房间里,跪在地上的爸爸,蜷在夏树的棺木旁的妈妈,还有一屋子的警察。
最后,我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早木,他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任何生的气息。
他已经冰冷,僵硬,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