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阿蓝的成全

这样过了大半年，我的芥蒂已消，求死之心荡然无存。他却也不再出现了。阿蓝说华哥已经在外为我找了一间华丽的公寓，他会帮我换一个身份，我可以用此身份过新的生活。我没有高兴的样子，阿蓝盯着我，问我为什么不开心，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这是我想要的吗？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为什么它一到来，为什么触手可及的时候我却如此害怕，我总是怕，没有一天我不害怕的，新的生活让我恐惧，见不到他，我恐惧，我害怕，阿蓝，阿蓝，你懂吗？

我哭了，泪水又开始流不尽。阿蓝不再温和了，他有些愤怒，你就那么想见他，你就那么依赖他，是啊，他给了你你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你一辈子想都想不到的东西，只有他能给你，只有他，所以你爱上了他吗？你回答我，回答我，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阿蓝重重捏着我的手臂，他的双眼睁大，眼球突出，黑亮放大的瞳孔使我害怕得哆嗦了一下。他说：你别忘了你是什么人？你是妓女，你是妓女，你配得上他吗？你配吗？你算什么东西，你给他提鞋都不配，他施舍了千万的人，其中包括你，我也是其中一个，我还能当他的狗，而你，呸！呸！呸！居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你。你！就凭你，就凭你……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这样说，我不该这样说，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我刚说的浑话，对不起……

他抓着头发不住的道歉，后悔不已，喋喋不休地叫我原谅他酒后失言。阿蓝曾经多次提醒过我叫我不要痴心妄想，叫我跟他走，他说了他的贫穷身世，包办婚姻的不幸，他对我表白过，他直言说他喜欢我。我感激他看得起我，但也拒绝了他。我的拒绝伤了他的心，所以我不会生他的气。他说：因为我得了不治之症，马上要死了，才没能控制自己，说这么多混账话伤害你不是我的本意，我永远都不想伤害你，只是我太丧气，太绝望了。

我心内一震，觉得这老天总是在开玩笑，女子没有好命运，好人总不长命。阿蓝怎么办呢？他不来，而你又要死了。

没事，你别担心，他早已为你安排了后路，你只需要跟我走，但，他是不会来见你了。

他不来见我了？他不来了，只因我是，我是，低贱的，卑微的……

阿蓝蒙住了我的嘴，别说了，玫瑰，别说了，在我眼中，你从不低贱，从不卑微，你是最美的玫瑰。

除了苦笑，我不知道我还能怎样。

阿蓝看着我，痛苦又绝望，他说：我知道你很想见他，我有个法子，就是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什么？死在我面前！

阿蓝的嘴角升腾起一抹怪异的微笑：我死在你面前，你报警，警察和他就会来，这样你就能再见到他了，不然，你永远都见不到他了。

不，阿蓝，别这么做？

阿蓝脸色发白，吐了一口鲜血，我抱着他，大声叫他，阿蓝，你别死，你别死，你别扔下我，不要扔下我，不要这样成全我，阿蓝，阿蓝，阿蓝，你回答我！回答我！

阿蓝气息奄奄，我左耳凑到他嘴边，他说：没用了，我服了毒药，反正我也快死了，早死晚死都一样，死之前还能帮你做件事，我能瞑目了，华哥是个好主人，他没当我是条狗，是我自轻自贱才这么说的。玫瑰……华哥虽也对你好，但……但……他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你会见到他，他会帮你摆平一切，但……玫瑰，玫瑰，你在世上，孤苦伶仃……好叫我，放心不下。

阿蓝，阿蓝，我嚎啕大哭，阿蓝，你不要死，阿蓝！阿蓝！

玫瑰，好高兴，你能抱着我，握着我的手，玫瑰，原谅我，我这么做也存了私心，我想，我想，这样，我死在你怀里……你就……就永远都……忘不了我了，玫瑰，我好想一生一世守护你，不让……任何人欺辱你……可是，我做不到了……玫瑰，玫瑰，别哭，别哭，对不起，原谅我……

（字迹些许模糊，信纸皱褶，被泪水打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