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鸠占鹊巢 下
方雨被舅舅的话打断了思绪，草草地“哎”了一声，将书包从肩膀上解下来，挨着墙放在门口的地上，转身出了屋，穿过走廊，来到位于起居室后方的厨房。
在贴着瓷砖、脏兮兮的灶台上，放这一小盆打卤面，在打卤面旁边是一小碗浇头。
方雨将所有的浇头浇在这一小盆打卤面上，抄起筷子吸溜吸溜地吃起来。
厨房里回荡着一股方雨非常熟悉的淡淡的香气。是红烧肉。
方雨一想起小时候妈妈亲手做的红烧肉，使劲闭上眼睛，一股酸楚感使他有些哽咽，几次差点将咽到一半的面条顶了出来，方雨好容易将这口面条咽进去，闭上眼睛，平息了一下心情；大约一分钟后，方雨心情好了一些，继续将面条送到嘴边。
“哥。”
张楠突然在方雨身后轻轻唤了一声，方雨被吓了一跳，转身看着张楠，“哦”了一声，问道：“老弟，你有事？”
“这个……学校里有一个学生，中等个，比你稍壮，平头，脸上有点青春痘，厚嘴，他是你同学吧？”张楠极力寻找合适的语汇描述他口中的这个人。
方雨笑笑说道：“老弟，你学的特征，咱们学校里好多同学都有，我没办法判断。”
“就是……”张楠有些着急，“放学的时候，我听着随身听出了校门，碰上这个人，他抢走了我的随身听，说借给他听几天，要是想要，就让高三八班的学生方雨找他要，他还说，跟你是同班同学。”
“嗯？”方雨皱着眉头想了想，中等个，比我稍壮，平头，脸上有点青春痘，和我是同班同学……再结合这种行为做派，迅速将范围缩小到乔墨、闻天、张让这三个人，不过乔墨长得白净，留着分头，有点像林志颖，闻天呢，胖不耷的，肤色黑，那么张让最符合张楠描述的特征。
方雨想通了这一节，又差点被噎到，自己面对他们，尚且不能自保，现在张楠倒是来向自己求助了，躲还来不及呢，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哥我求你了，这随身听可是八成新，我妈买给我学英语用的，用了还不到三个月，要是让我妈发现这东西没了，还不得骂死我！”张楠可怜巴巴地双掌合实，冲方雨不停地拜着。
方雨看了张楠片刻，一阵红烧肉的香气回荡在脑海里，但太腻人了，还是排骨的滋味更好一些，今天没有鲫鱼，早就馋了，可惜我妈嫌贵没买……
张楠在自己的脑海里尚自回味着晚饭，被方雨捕捉到了。
又是一阵难受的感觉泛了上来，方雨急忙回身，避免被张楠看到异样。
倒不是在意能不能吃得上大鱼大肉，可是自己和张楠同样是父母生的，同样处在青春年代，为何生活境遇差别如此之大，为什么！
“哥你怎么了，哦我知道了，你生我妈的气了，没事的哥，有我和我爸，我们不会不让你上学的，你放心哥，只要有我和我爸在，就有你的饭吃，有你的学上！”
对于张楠的话，方雨在心里报以冷笑，你张楠跟你爸一个味儿，都没尿。
片刻之后，方雨平息了一下情绪，回头对张楠说道：“好吧，这事我也没把握，试试看吧，你自己想一想，敢抢抢学生的东西，会是什么样的人，我呢，只能尽力，要是事没办成，也别怪我。”
“哥，我相信你，你一定能行的。”张楠终于抓住了方雨这棵救命稻草，也不管这棵稻草能不能救他于落水，高高兴兴地转身出了厨房。
方雨目送张楠后，发狠地将这一小盆打卤面吃了个底朝天。
不过……以方雨之前的饭量，这些打卤面足以沟满壕平，甚至还要剩一点，这回嘛，只吃了个半饱，自打发生了笔仙事件之后，方雨发现自己不但掌握了这么一点儿特殊的本事，就连饭量也在飙升，这几天在学校一直处在半饥饿的状态，可是腰包里的零花钱还有饭卡被乔墨等无良同学搜刮去一部分，不够方雨吃饱的，方雨为了不让饥饿感干扰学习，甚至厚着脸皮私下找林菲借点儿钱，林菲面对方雨的求助，欣然允诺，不但塞给了方雨一张红票，还在校外的包子铺请方雨一顿，并说：“这样就对了，有求于人不可耻，不敢面对挫折才真的可耻。”
现在方雨求不到林菲了，林菲借给他的钱，还剩下不少，但利田屯是煤矿区，相比于佳双二中所在的市区，偏僻得跟屯子差不多，这么晚了，所有的小吃部都打烊了，要想出去找地方吃饭，除非上饭店，方雨可能上饭店吗？他根本不敢想。
方雨忍着半饥饿，将盆子、碗筷洗干净，默默地回到张睿忠夫妇所在的起居间。
王玉敏正小声跟张睿忠商议着什么，方雨这一进来，把王玉敏吓一跳，王玉敏像是做贼似的闭上眼睛长吐一口气，接着冲方雨不耐烦道：“你这孩子越长越回旋，进屋也不知道打声招呼，礼貌，礼貌懂吗？还高中生呢！”
方雨愣愣地看着王玉敏，朝前走几步，离王玉敏两步之遥，一稽首道：“对不起舅妈，我下回一定注意。”
“行了行了，知道注意就好，回你屋看书去，晚上起夜的时候要轻点关门，我觉轻，吵醒了就睡不着。”王玉敏像是赶要饭的一样冲方雨挥挥手。
方雨抬起头，在和舅母的脸庞相对这一刻，捕捉到了一个清晰的念头，翻译成方雨自己的话，就是：一定要在张睿芳回来之前，把房子的事情整明白。
张睿芳是方雨的母亲。方雨非常诧异，这王玉敏在心里提自己的母亲，还有房子，这是怎么回事？
方雨想继续深入窥探舅母内心的秘密，但如此面对面一动不动看着舅母，她一定会抗拒。王玉敏在和方雨眼神相对的刹那，也是一愣，直觉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外甥，能一眼看穿人的内心，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再想有什么计较时，方雨已经拿起书包转身离去。
“你怎么了？”张睿忠发现妻子的异样，问了一声。
“没……没怎么，就是有点冷，我去烧点火。”王玉敏尽管刁悍，但毕竟心里有鬼，连说话都没了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