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空宫问对
鞭影又现，龙聿天大骇，心想自己不会一直都被困青丘辨非谷吧，这样悲催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真的是非不分吗？
剧烈的疼痛消失以后，龙聿天又只剩一缕意识漂浮在虚空中，晃晃悠悠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他想摆脱，却无能为力，有种命运无从把握的迷惘。
正徘徊间，虚空中飘来一卷画轴，并在他的意识前，徐徐展开，只见画卷上，近处亭台阁楼，雕梁画栋，九曲回廊，长桥卧波，栩栩如生，远处山色空蒙，柳丝纷飞，好一幅精美的画卷。
突然，龙聿天感觉自己的意识被画卷强烈吸附，身体同时显现，但却被无限压扁，变成了一个薄薄的纸片人，再融入到画卷中，他成为了一个画中人。
龙聿天想使劲晃动自己的身体，但没有用，他随着画卷在虚空中飘荡，不知道要飘向何方。
一会儿，画卷又徐徐卷起，逐渐收拢为一卷画轴，窒息的感觉传来，龙聿天一下又陷入到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龙聿天感觉光明又现，他依然在画里，只是他的身体在恢复，像充气一样慢慢变得立体，而周围的所有景物，凉亭，阁楼，长桥，流水，也渐渐变成了真实的存在，从平面变得立体，仿佛画卷落地生根，迎风生长一样。
不多时，流水潺潺，微风轻吹，远处山头寺庙的钟声悠悠传来，龙聿天感觉自己置身在一座真实的王宫中。
这时，龙聿天的耳畔响起一个飘渺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地说，如不能在两个时辰内找到离开这卷轴的方法，你将变成一个画中人，永远滞留在虚空中。
“啊？不会吧？”龙聿天的内心情不自禁地呐喊着反对，“怎么对我这么狠啊。”
“这是哪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龙聿天环顾了一下四周，自言自语道，“怎么才能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正徘徊间，朗沉颜急匆匆地从不远处的长桥上走了过来，她看了看龙聿天，轻吁了一口气，说：“好歹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这是哪里？”龙聿天问。
“空宫”，朗沉颜指了指前面一个座大殿上的牌匾说，“那里不是写了吗？”
“哦，怎么叫‘空宫’？”龙聿天不解地问。
“我对这座宫殿有些印象，这是祖父赐给当时还是太子也就是我伯父的一座宫殿，但不知为何命名为‘空宫’”，朗沉颜陷入回忆说，“‘空宫’建在离逻布林宫几十里外的黎山之畔，远方所见，即为黎山。‘空宫’曾是鸿溟王国宫殿建筑的集大成者，金碧辉煌，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历经好几年才建成。但父王即位后，那时我还没出生，不知为何‘空宫’被一把大火烧之殆尽，已经不复存在。我曾见过它的设计图，但从没进入过。”
“‘空’则无也。有与无，都来自空。空宫并非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的意思，而是不受拘束，无限大的表征……”龙聿天听到这个名字，禁不住摇头晃脑地轻声解读。
……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却有如此见地”，一个浑厚的声音自大殿深处传来，“不知可否来大殿一见，共同探讨一番。”
说完，龙聿天和朗沉颜不由自主地在那个声音的牵引下，慢慢地往大殿的方向走去，这真是一个处处透着古怪的地方。
看似不远的一段路，却是五步一座高楼，十步一座亭阁，这些亭台楼阁，各自凭借不同的地势，参差环抱，长廊如带，弯弯转转，曲折回环，屋檐高挑，象鸟喙一样在半空飞啄，煞是好看。
龙聿天边走边欣赏着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心里充满了好奇，同时他也让思绪在“书库”里遨游了一番，然后，暗自问自己，刚才说话的人就如朗沉颜所说，他是“空宫”的主人朗纨菩吗？
良久，龙聿天爬过百级台阶，终于抵达大殿高高的门槛前。
好一座雄伟的宫殿，回头看，刚才所见一切均在眼底，似真似幻，美不胜收。
入得内来，龙聿天看见大殿的正上方端坐着一个身着黄袍的年轻男子，只见他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挽起，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眉宇间有着尊贵和傲气，他大袖翩翩，神情闲远。
而大殿内站满了手执笏板，身着官服，足蹬高履的各级官员，他们分列两排，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神情肃然，好像正在讨论什么国家大事情。
见龙聿天和朗沉颜入得内来，殿上男子开口问道：“两位可否听说过‘黎江水患’？”
朗沉颜摇摇头，皱了一皱眉，说：“未曾听说。”
龙聿天思考了一会儿，肯定地说：“听说过，那是黎江百年不遇的一场水患，沿江许多黎民百姓因此遭灾。”
“哦，你小小年纪，知道的倒不少”，那年轻男子露出惊讶的表情。
原来，在朗纨菩尚是太子的时候，“空宫”附近的黎江发生了百年不遇的水灾，他被父王派去治理水患。
朗纨菩去黎江沿岸走访，所见之处，都是流离失所的百姓，一派凄凉景象。经过几天走访后，他从老百姓那里知道了有关水患的传闻，当地老百姓都咬定说黎江深处有一水怪在作乱。
有些幸存的人还一板一眼地说，他们曾见到过水怪的庞大身躯，它法力强大，一甩尾巴，就能掀起滔天巨浪，瞬间就能冲走一个村庄，淹没一座山丘。
朗纨菩不信，说这是迷信之言，哪有什么水怪。
他指挥着官兵积极疏通河道，修坝拦河，经过一段时间的奋斗，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眼见他就是成功治理水患的功臣。
但就在他们修建的最后一道堤坝即将合拢之时，毫无预见的洪水，铺天盖地袭来，瞬间冲垮了堤坝，比以往更甚，黎江沿岸又变成了一个泽国，站在堤坝上指挥的朗纨菩也被洪水吞嗤，几个翻滚后，消失不见。
不久后的一天，被洪水冲走的朗纨菩从容地回到了“空宫”，黎江久治未能得到解决的水患就此平息，黎江再也不曾出现大的水患。
回来后，朗纨菩得到了父王的嘉奖，对他青眼有加，并有意无意地传达想要早日传位于他的暗示。
朗纨菩觉得自己身为太子，又立功绩，在众多的兄弟中，自然更有资格接替王位。
但让他想不到的是，不久，他随同“空宫”的那一场大火，一起化为乌有。
龙聿天知道，他现在所见幻境一定是朗纨菩的一缕怨魂所编织起来的，他一定在想能烧掉“空宫”只有父王，而父王为什么要如此待他？
……
见龙聿天陷入沉思，殿上男子复又问道：“你在思考什么？”
这是龙聿天拉住朗沉颜的手，平静地说：“我在想你是谁？”
“我是谁？”年轻男子一脸玩味地看着龙聿天。
“你是做乱水怪，确切的说，你是一条顽劣的蛟龙”，龙聿天一语道破对方身份。
“你错了，我只是朗纨菩”，那年轻男子轻轻一笑，仍然不肯承认，“是鸿溟王国的下一任国王。”
见没有鞭影显现，又没有变成纸片人，龙聿天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接着说：“你不用狡辩，你想要得到的太多，你的**害了你，那个惩罚是你应得的。那场大火更是你的劫数，你无须再纠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从来如此。”
“哈哈，你挺有意思，但我想不通，我法力高强，为什么无法逃脱一个凡人放的一把大火？”那年轻男子终于问出了深藏心底的疑问。
“你放我们俩人走出大殿，我就告诉你”，龙聿天拉着朗沉颜往殿外走去。
这时，站在他们旁边的那些官员模样的人，都变成了一个个骷髅，从骷髅的形状看，它们有鱼、乌龟、虾和水蟒等等，大殿内页一下风格大变，昏暗异常，阴风阵阵。
朗沉颜吓一大跳，她紧紧地拽着龙聿天，一脸惊恐地尖叫说：“怎么会这样？我们赶紧出去。”
“你们出不去的，我不下令，你们将困死在这个大殿里”，那年轻男子好整以暇地说。
突然，那男子一声令下，龙聿天身旁的骷髅们快速移动起来，把龙聿天和朗沉颜成包围之势，围在中央，他们就算插翅亦难飞。
这时，龙聿天反而放松下来，他对着殿上的年轻男子说：“如我告诉你原因，你能放我们走吗？”
“看你能否说服我了”，年轻男子倨傲地说。
“因为烧掉‘空宫’的火，不是凡间之火，而是天火，它是你的劫数。你如能抵抗，则能再上一台阶，不再是水底一蛟龙，而是天上飞龙”，龙聿天如实相告，“如不能抵抗，则要入六道轮回，再世成人或成畜，而你在人间犯事太多，必将逃脱不了轮回之苦。不能飞升又入不了六道轮回，你们就只能在这虚空中飘荡，如无根浮萍。”
“你的怨魂之所以在这虚空中飘荡，只为等一个人来给你净化”，龙聿天接着说，“而那个人，就是我。我可以帮你们这里所有人净化怨气，牵引你们重新再入六道轮回，如果有缘，轮回后，你们还可以再次修炼，一样能成神或成仙。当然后续一切都要靠机缘，你们应该明白吧？”
“难怪曾有高人指点我说，渡我之人将是一年轻小伙子”，年轻男子不复刚才的傲气，语气变得和善了许多，“你真的可以让我们获得解脱？”
龙聿天不再说话，他就在一群骷髅中，从容地盘膝坐好，然后开始念佛，好听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一会儿，只见周围的骷髅慢慢淡化，像一抹青烟，随风飘散。直到殿上所有骷髅消失不见，殿上的年轻男子才在这梵唱中，展露笑容，慢慢虚化。
在最后一瞬，他对着龙聿天盘坐的方向，弯腰鞠躬，口中称谢，终至消逝。
不多时，整个大殿，整个“空宫”，都变得空空如也，画轴亦不复存在。
仿佛一场梦，梦醒了，一切均成虚无。
……
龙聿天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青丘辨非谷入口处的一块石头上，山风薄凉，秋意已浓。
此时，红日西沉，整个青丘就像蒙着轻纱的妖娆少女，看不真切。
对面站立的朗沉颜，正凝视着他，露齿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