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风剪残诗(下)
一会儿,门下柳和薄一严相继离开了聚会现场,残诗脚下的水波又一阵荡漾,聚会场景随着水波的涟漪消逝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场景浮出水面:“斗魔场”内,门下柳和薄一严各自摆开架势,剑拔弩张,一场决斗就要开始。
“门下柳,这场决斗我一定会赢”,薄一严提着一柄长剑,眼里战意熊熊,但嘴上仍不忘打打口水仗,“你现在认输吧,免得到时候刀剑无眼,伤到你,可别怪我无情。”
“哪里那么多废话,赶紧动手,我要尽快赶赴与吟诗的约会”,门下柳剑眉一轩,潇洒地摇了摇手中折扇,傲气地截口道。
说完,两个修长的身影,一灰一白,缠斗在了一起,眼花缭乱的招式,层出不穷。
估计幻阵也是为了加快讲述的速度,水中的幻境不时切换着场景,一会儿是他们俩打斗的身影,一会儿又出现太阳在空中的位置。
从太阳不断变化的位置,以及从太阳收敛起明晃晃、刺眼的白色,变成一个金灿灿的圆盘来看,我们知道,门下柳和薄一严已经从上午一直决斗到了傍晚,不分胜负。
就在黑夜来临的最后一刻,他们终于分开了,气喘吁吁,尔后,汗流浃背的两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拖着沉重的步子,分别从“斗魔场”的东西出口走了出去。
水波荡漾又起,最初的赤红色的木屋又现。
残诗明显可以看到一个身着黑色长裙的绝色女子,出现在了赤瞳小屋的旁边,那是风吟诗依约而来,她依然高傲冷艳,带着某种诱惑的神秘气息,她一个人在小屋前徘徊着,等待某个人的到来,她冷冷的表情里看不出喜怒哀乐,但从她不断加快点的脚步以及不时挥手拍打树枝的行为来看,她的忍耐已经快要接近极限。
在门下柳和薄一严同时向她表白时,风吟诗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谁,两人都有值得欣赏的地方,但舍弃任何一方,她都觉得遗憾,于是,她想出了让他们决斗的办法,就让上天来决定她的姻缘。
但上天没有帮她,反而搅乱了她的姻缘,也许,在她的一念之间,三人的命运就已注定。
风吟诗在“赤瞳小屋”前,徘徊了一整天,一直没有人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但她依旧践行着自己诺言,虽然心中早已怒火中烧。
她想不管谁来,她一定要先把他暴打一顿再说,哪有让美女等这么久的道理。
……
日暮西垂,残阳如血。
这时,空中不同方位出现了八个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却又疾如闪电,同时扑向木屋前徘徊的风吟诗。
他们都是有备而来,等风吟诗有所警觉,想要反抗时,她没做多少挣扎就被他们控制了下来,然后,他们带着风吟诗,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残阳的逆光里。
……
看着水中的幻境,残诗似乎想到了什么,橘皮一样的脸上,时喜时悲。
本来,她心中就十分迷乱,脑中的记忆杂乱无章,毫无头绪,就像一团乱麻,总也理不清楚。她有时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她觉得自己好像走了很长的路,但回头时,却发现来时路弯弯曲曲,帘幕无重数,望不真切。
而现在,所处的幻阵中,似乎在讲述着一个故事,一个有关自己的故事,幻境中的绝色女子就是自己吗,残诗不禁自惭形秽地扪心自问。
……
她似乎已经忘了这是在一个幻阵里,忘了这是一个赌约。
这时,幻境里又出现两个决斗男子的身影,他们在不同的房间里,疲惫且沮丧,就像两只斗败的雄鸡,完全没有了斗志,眼神全是颓废挫败。
不多久,他们又各自收拾起行李来,简单地打了一个背包,然后背起背包,各自走进一个山洞中,开始闭关修炼。
……
一个墙壁上燃着熊熊火把的石屋里,八个黑影扛着昏迷中的风吟诗走了进去。
屋内,虎皮大椅上的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子,见众人进来,露出淫邪的一笑,他急不可耐地走近风吟诗,摸了摸她的脸,一脸猥亵地说:“好一个美人儿。”
就在他还想要进一步的行动时,一个威严的老头走了进来,只见他发如钢丝,根根直立,一脸络腮胡须长得“嚣张跋扈”,一双铜铃大的眼睛,不怒自威。
他一进来,所有人都跪下来,头都不敢抬,他看也不看脚下的苍白男子,阴森森地说了一句:“此女子是我教早就选定的圣女,谁敢玷污圣女,就是跟我教作对,我会第一个把他挫骨扬灰,不管是谁。”
说完,他摸出一颗黑色药丸一样的东西,塞进了风吟诗的口里,并强迫她吞了下去。
等风吟诗醒来,她发现自己成为了一个颇有权力的人,随时有人伺候,大部分人都对她毕恭毕敬,而她也很快适应了这个角色,安之若素,跟前面所见,判若两人。
此时的风吟诗只听一个人的命令,她的脑海里,有时就会出现某个指令,而一听到这样的指令,她就会无条件的去执行。
她变成了一个人人尊敬的圣女,但却成为了某个人的傀儡。
……
时光飞逝,十几年过去了。
一天,灵渺峰的某个悬崖边,艳阳高照。
人近中年的门下柳和薄一严相遇。
门下柳惊讶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风吟诗还好吗?”
“我还想问你呢,风吟诗不是和你在一起吗?”薄一严的惊讶更甚。
“我们的决斗不是你赢了吗?”两人又异口同声地发出疑问。
对视了一会儿,两人同时发出惨叫:“我们都没去赴约?!”
门下柳和薄一严,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一口把对方吃掉,但他们很快又达成了默契:“一定要找到风吟诗。”
……
寻寻觅觅,兜兜转转。
鸿溟王国的土地上,平原到高山,沙漠里,大海边,经常可以见到两个男子并辔而行,风尘仆仆,风餐露宿,但心中的执念,支持着他们不停前行。
……
一天,天才破晓,芦苇叶片上还存留着夜间露水凝成的霜花,就在这样一个深秋的凌晨,门下柳和薄一严来到一条小河边,为了追寻心目中思慕的人儿,他们全然忘了曾是竞争对手,一心只想找到心中的她。
他们望着眼前的茫茫芦苇丛,天地间一片冷寂与落寞,就如他们此时的心境。
而就在他们准备起身继续赶路时,一个黑色身影出现在小河上游,很明显是一个女子,她伸出洁白的手,正掬起一捧水,往脸上泼去。
“风吟诗”,两人不约而同地冲那女子喊道。
那女子正是风吟诗,但看着眼前的两位男子,她心中莫名的恼怒升起,挥起手中马鞭甩向两人,喝斥道:“滚开,轻薄的男子。”
好不容易才找到她,怎么可能就此放过,门下柳和薄一严紧追不舍。
而此时,风吟诗的身旁走来大批黑衣人,把她护在中心,不让他们靠近。
后来,经过多方打探,门下柳和薄一严才知道,风吟诗落入了魔窟,成为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他们发誓,一定要救她于水火中。
……
岁月匆匆,几年又过去了。
灵越峰山顶的那间茅屋里,门下柳和薄一严,精心地伺候着风吟诗,但他们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风吟诗动不动就殴打他们,用言语侮辱他们,颐指气使。
更重要的是,她还是不认识他们,只当他们是可以随时使唤的下人。
门下柳和薄一严,毫无怨尤,尽管每天都热脸贴冷屁股,他们四处寻医,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尽力而为。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个春日融融的早晨,风吟诗认出了他们俩,并对以前的所有一切有了记忆。
同样的问题又摆在他们的面前。
但,饱经磨难的风吟诗,没有选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她说让他们忘了她,然后,一个人落寞而去。
……
门下柳和薄一严,相顾茫然,他们的爱已无处安放。
于是,门下柳占据灵越峰,潜心研究阵法,薄一严则出家为道,终成灵修教掌教真人,虽然相距咫尺,他们却很少碰面。
这次,不知为什么风吟诗会主动找上门来,还自号残诗,这让他们心痛。
她终究忘不了他们给她的伤。
……
不知道沉寂了多久的蛊惑人心的声音,最近又在风吟诗的耳边出现,她又一次陷入到了迷乱中,那声音安排她去灵修教,说下一任圣女就在灵渺峰。
于是,心底对门下柳和薄一严的愤恨又沉渣泛起,她要惩罚他们,自己的所有一切都因他们而起。
……
幻境中的一切,就如一个连贯的故事,个中悲欢离合,令人唏嘘。
残诗,又凌乱了,她对自己来灵修教的目的产生了怀疑,她真的要杀了两个对自己有情有义的男子吗,他们有错,但自己何尝又不是?
站在水面上的残诗,突然清醒了,她抑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而就在此时,龙聿天撤去了幻阵。
一炷香的时间,早已过去。
青瓦堂的上空,暴雪肆虐,寒风呼号。
突然,残诗的身形,直往下跌。
狂风吹乱了她的发丝,一层薄如蚕翼的面具从她面上吹走,露出了她的绝美容颜,她的脸上两行清泪,就要凝聚成冰。
“吟诗……”,一灰一白两个身影,电射而出。
就在他们即将接住风中的残诗时,那团不住跌落的黑影,瞬间化为一抹残影,消失在夜空里,仿佛从来就不曾出现过。
他们终究留不住风吟诗,抑或残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