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黯然春雨
青阳楼外,春雨飘洒,白雾迷蒙。
临窗桌旁。
醉眼朦胧的袁道一,推开店小二,摇晃着抓起一酒壶,昂头凑近,酒壶空,早已无酒,但他仍砸巴着嘴,高呼道:“好酒。”
“怅卧……新春……白袷衣,栖云……寥落……意多违”,扔掉酒壶,估计心中郁结难解,他又开始念诗,“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怎……么样?”
他抬起头,表情愁苦,沉声问店小二。
“公子,好诗,写得真好”,店小二赶忙回答道,随后,他又摸一摸脑袋,轻声说,“可我是听不明白。”
“远路……应悲……春晼晚,残霄……犹得……梦依稀”,袁道一又自顾自地接着往下念,“玉珰……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
和着潇潇春雨,这首诗被他念得愁肠百结,情丝缭绕,他迷茫的心境、怅念之情、别离的寥落,恰如这雨丝,不绝如缕。
龙聿天知道他在思念陌浅浅,借景抒怀。
他走过去,抓住他的肩膀,摇了摇,轻声问:“袁大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袁道一扭过头,上下打量了一下龙聿天,醉眼惺忪,他晃了一晃脑袋,似乎认识又不敢确认,反问道:“你是……谁啊?”
“我是龙聿天啊。”
“哦,很高兴……认识你。”
袁道一以为是陌生人来打招呼,酒醉的他,还不忘客气。
俄顷,像是想了起来,他抓住龙聿天的手,形情激动,高兴说:“龙聿天?五年了,你们终于回来了,陌浅浅呢?”
“别着急,你醉得这么厉害,还是先休息一下吧”,龙聿天扶着摇摇晃晃的袁道一,担心地说。
可能是醉得太过厉害,也许是情绪起伏太大,一悲一喜,袁道一抵挡不过,脑袋一歪,终于沉沉睡去。
这样最好,龙聿天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样的状况,等他酒醒,心平气和了,他也许更能接受那样的事实。
“五年?真的过去五年了吗?”
龙聿天不知道刚才是听错了,还是他酒醉乱说。
“我在尸林修行了五年?”他喃喃道,“真是不可思议,我十八岁了吗?”
陷入沉思之中,一下忘了仍扶着袁道一。
这时,先前的店小二,跑过来说:“公子,让我来扶这位醉酒的公子去歇息吧。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您赶紧去沐浴更衣吧。”
……
换好衣服,坐在铜镜前。
龙聿天看着镜中的自己,已不再是年少时的稚气模样,成熟了不少,虽然还是原来的嘴和脸,但轮廓比以前更为立体,嘴唇上有一抹淡淡的黑色胡须,再看看长长的壮实的腿,这一切都表明着,确实长大了。
“真像一场梦。一朝梦醒,五年已过”,龙聿天感叹道,“这五年,浅浅姐肯定受了不少苦吧。”
“浅浅姐还真是命运多舛”,龙聿天恨恨地说,“好好的一对佳侣,却被残诗弄得天各一方,棒打鸳鸯。”
“是西方魔教吧?”他猜测道,“要不,怎么这么多年都查不出它的底细?”
“我一定要找到那个神秘组织,救出浅浅姐”,他暗自发誓说。
……
春雨霏霏,雨雾弥漫,阴霾笼罩下的平州,让人凭添许多愁绪,真是“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已然酒醒的袁道一,坐在龙聿天的对面,虽然依旧形容憔悴,但眼眸里满是希冀。
“那晚,残诗扮成你的模样,想要骗走浅浅姐,但浅浅姐突然灵力混乱,不得已,残诗又骗了我去帮浅浅姐疏导灵力。然后,残诗说浅浅姐是他们教的圣女,把他带走了”,龙聿天讲述着那晚的情况。
“他们是什么教?为什么要找陌浅浅做圣女?”袁道一平静地问道。
虽然仍然没有见到陌浅浅,但至少多了一条线索。
“不知道,她说知道他们教名的人,都得死。她也不告诉我为什么选浅浅姐做圣女”,龙聿天回答道,“残诗带走浅浅姐时,不是留言给门下柳前辈了吗?”
“她只写了‘青螺山’三个字,谁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我们都以为那是残诗跟门前辈的私事,没想到你们会和她有关系”,袁道一郁闷地说。
“这五年里,完全没有残诗出来活动吗?”龙聿天问道。
“没有。仿佛销声匿迹了一样”,袁道一回答道,“更没有见到陌浅浅代表他们出来执行任务。”
“这五年,你去了哪里?”
“说来,你也许不相信,我一直就在青螺山”,龙聿天苦笑道。
“啊?我们把青螺山翻了个底朝天,怎么没找到你?”袁道一满脸疑惑地问道。
“在残诗带走浅浅姐后,我被她点了穴道,动不了,我只能站在原地等待。哪知一入定,我就被带入了另一个空间。”
“还有这回事啊?这倒颇为新奇。”
“在那个空间里,她们把它叫做尸林,我就在尸林里,按照引路人的要求修行,完全不知道过了多久。你说五年了,我还在怀疑,是不是真的过了五年。”
“唉……,是啊,我也不相信,陌浅浅自那晚以后,离开我五年了。这五年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难熬。我每天都在寻找,凡有人烟处,我都去寻找,这几年,差不多走遍了鸿溟王国,但就是不见你们的踪影。”
“寻得累了,我就回到青阳楼,望着这平州湖水,思念那些我们对酒当歌的日子,唉,物是人非,现在只能借酒浇愁了。”
“我们回去问问门下柳前辈以及掌教真人,看他们是否知道那个教的一些情况吧”,龙聿天建议说,“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找到浅浅姐,救她于火炕之中。”
“嗯,有了目标,我将不再颓废”,袁道一也一扫黯淡表情,雄心勃勃地说,“就算花我一辈子时间,我也要救出陌浅浅。”
“你要有心理准备,残诗的现状,可能就是浅浅姐的将来,即使救了她,估计还要面临漫长的治疗时间。”
“我知道,就算穷尽一生,我也要见到她。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做。”
“好,有这样的信念就行。”
正说话间,许茗走了过来,此时的他,穿戴一新,更显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他一抱拳,冲两人说道:“龙兄,你也认识这位千杯不醉的好汉啊?”
“许兄见笑了,这位是我的大师兄,他叫袁道一”,龙聿天介绍说。
“久仰久仰”,许茗又冲袁道一客套一番。
“这位许茗兄就是把我从青螺山上渡回来之人,也是青阳楼的少东家”,龙聿天向袁道一介绍说。
“难得会见两位高人,店小二,拿酒来,今天一醉方休”,许茗豪气喊道。
……
几杯酒下肚,许茗脸红脖子粗,话也随之多了起来,问道:“两位仁兄,你们对当下时局有何高见?”
他还是忘不了参军未遂之辱。
袁道一这几年,走遍了鸿溟王国的山山水水,虽然心不在关注时局上,但作为幽篁社一员的他,仍有自己的判断,借着酒意,愤然道:“雍仲教近年来,大力发展,已渗透到了各级州府县衙,势力大增,加上官府**,鸿溟王国的肌体已经腐烂,各地民愤甚大,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许茗听了袁道一的发言,击节赞叹道:“袁兄高论,深有同感,来,我们干杯。”
“雍仲教,必将是鸿溟王国祸乱的肇始者”,许茗接着感慨说,“现在,只要是雍仲教教徒,入仕或参军,都被优先录取。还是怀念佛教作为国教的那些日子啊,现在的雍仲教跟邪教有什么两样?简直是流氓地痞、乌合之众的集中营。”
说到激动处,许茗更是情绪失控,悲愤之情,溢于言表。
对最近几年的鸿溟王国,龙聿天基本没有发言权,因为不了解,他只能静静地听着他们俩侃侃而谈,慷慨陈词。
窗外,连绵不绝的春雨,依然下个不停,笼罩在平湖上的白雾,不住翻涌,但就是不见消散,缠缠绵绵,挥之不去,让人无法看清前方。
这场酒,喝了很久。
三个各怀心事的失意人,在酒精的媒介下,找到了共同语言,相互慰籍,一扫先前的黯然,重拾人生信念。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诗人描述的,不就是此情此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