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李义潮 滚滚红尘

李义潮低头丧气地走出人才市场，无奈地叹了口气。今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招聘企业拒绝了，加上没毕业就开始找工作的时间，半年的时间，李义潮都没找到一份自己满意的工作。首都的工作机会是很多，但是家里花了这么多钱让自己上大学，总不能最后去做苦力和端盘子吧？至于那种培训时上面有人带着你大喊“我行，我很行，我非常行”的工作，李义潮觉得真心不适合自己去干。

李义潮出生在中国东北的一个地级市，离省会尚有一段距离，靠近朝鲜边境，算是边远地区。李义潮的名字是爷爷给起的，李义潮的爷爷早先参加过东北抗日联军，后来又参加了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从朝鲜归国后被分配到地方工作，在文化大革命时请假回家养病，从此再也没有起复。在李义潮的印象中，爷爷是一个很有威严的人，不同于其他领导干部吹胡子瞪眼睛，自己的爷爷只要往那一坐就能让人感觉到一种不怒自威的压力。记得在家的时候，只要爷爷“哼”一声，李义潮那位当时在外面威风八面的父亲立刻像夹起尾巴的小狗一样。呸，不能这么打比方，这么打比方自己成什么了？李义潮认为自己爷爷最难得可贵的是有着很深厚的传统文化功底，但时很多领导干部不注重文化修养，甚至有的人还以没文化为荣。李义潮的爷爷可以写一手很漂亮的毛笔字，还可以写古体诗赋。可惜那些诗文都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被爷爷自己烧掉了，而且自此以后都不再写诗。李义潮就知道一首当年爷爷写的诗，还是李义潮的父亲告诉他的。而这首诗也是唯一一首爷爷流传下来的作品，因为父亲就记住这一首：

“明月悠悠有钟声，掩卷懵懵灭青灯。

渔船风吹摇不定，摇来美人湘江梦

却忆那日马驰骋，与尔共放彩蝶筝。

芙蓉露水映红日，犹在江南烟雨中。”

当初李义潮的父亲还在上初中，之所以记住这首是因为诗中有美人、江南一类的词汇，囧！

李义潮从小就对自己的名字很好奇，他也知道爷爷给自己取得这个名字必有含义，因为有文化人嘛，取名字总不会是心血来潮，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如果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都不好意思跟人家说是自己取得名字！李义潮也自己思考过名字的含义，他首先想到的是爷爷为了纪念抗美援朝战争，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潮”字不应该有三点水啊！有次学校下午放假，李义潮回到家里看到爷爷正在厅中的躺椅上假寐，李义潮想起自己名字的事，就向爷爷提出了这个问题。谁知正闭目养神的爷爷只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淡淡地道：

“想知道？自己查去。”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李义潮顿时无语了。查，上哪查？你老倒给个方向啊！后来李义潮因为学业繁忙就把这件是忘到脑后。后来上大学后，李义潮有次在网上无意看到了一个“张义潮”这个名字，感觉很可能跟自己的名字有关系，就进一布搜索了这个人的资料：

“张义潮，沙州炖煌（今甘肃敦煌县城西）人，唐朝后期领导沙州等地人民摆脱吐蕃贵族统治的首领，沙州归义军节度使。大中二年（公元848年），张义潮率领沙州人民起义，驱逐吐蕃派遣的守将，自摄州事。此后一二年间，张义潮修治兵甲，且耕且战，收复甘（今甘肃张掖）﹑肃（今甘肃酒泉）二州。大中三年，秦（今甘肃秦安北）、原（今宁夏固原）、安乐（今宁夏中宁东南）三州和石门（今宁夏海原东南）等七关人民，在归义军的配合下，也摆脱吐蕃统治，以其地归于归义军。大中五年正月，张义潮所遣告捷的使者到达长安，宣宗遂任命张义潮为沙州防御使。同年八月，张义潮兄张议潭入朝，献上沙、瓜（今甘肃安西东南）、伊（今新疆哈密）、肃、鄯（今青海乐都）、甘、河（今甘肃东乡西南）、西（今新疆吐鲁番东）、兰（今属甘肃）、岷（今甘肃岷县）、廓（今甘肃化隆西）十一州图籍。宣宗遂于沙州置归义军，领沙、瓜等十一州，以张义潮为节度使。不久，加授左仆射。大中十一年，在张义潮的影响下，吐蕃将领尚延心以河、渭二州蕃部归唐，唐以尚延心为河、渭等州都游奕使。懿宗咸通二年（公元861年），张义潮率蕃汉兵七千人收复凉州（今甘肃武威）；咸通七年，北庭回鹘首领仆固俊战败吐蕃，以庭州，西州归张义潮。咸通八年，张义潮入朝长安，诏授司徒、右神武大将军，并赐庄宅。张义潮既留居长安，即以族子淮深守归义军。咸通十三年（公元872年），议潮卒。

看完这段文字，李义潮知道这个人十有**是自己名字的来源，他首先庆幸自己家不姓张，要不然有这么个历史名人跟自己同名同姓，还真是亚历山大。但是仔细研究那位张家义潮的事情，李义潮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爷爷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现在也没有什么异族侵略啊？但是这时候李义潮的爷爷已经作古，李义潮恐怕这辈子都要揣着这个谜底了。说起爷爷去世的情景，李义潮至今历历在目，那年已进入冬天，上了年纪的爷爷就疾病缠身。到了腊月二十九，爷爷突然精神好了不少，招呼大家写对联，那时家里每年的对联都由爷爷来写。当时爷爷用颤抖的手写下了：

上联：凤飞鸾鸣，风吹瑞雪飘东疆

下联：龙腾蛟舞，日出沧海耀中国

横批：紫气东来

写完后，李义潮的爷爷也感觉十分满意，微笑着坐到身后的椅子上。家里人都觉得这次老爷子写的对联十分有气势，虽然握笔时手还有些颤抖，但落笔时力道十足，写出的字也比以前好上一点。就是在大家围着这幅作品兴高采烈议论的时候，李义潮的爷爷含笑而逝。

李义潮很有可能隔代遗传了爷爷的文化基因，从小到大学习都很好，小时候李义潮也给自己定下了许多宏伟目标，但是当他勉强考上北京的一所大学后，才真正体会到：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尤其是进入大学后，体会到自己跟名牌大学的天子骄子们不可逾越的差距，李义便潮开始意识消沉，因为进入名牌大学，只要你不挂科，一毕业就有无数企业抢着要你，但一般的大学你就是每年的奖学金，企业在招你的时候还要郑重考虑。李义潮也明白，这种现象是昨日的因，因日的果，但是他还是迈不过去这道坎。

在李义潮悠哉游哉地混了三年半的日子后，找工作的任务又把他拉回到现实。但是像李义潮这种没有关系，又是在名牌大学毕业生满街走的首都，找到一份理想工作难于登天。毕业离校后，李义潮跟同学一起合租一间屋子，在找工作的同时再干点兼职，他自己心中已经下了决定，如果在年底前再找不到工作，就回家乡发展。但是见识过首都这种大城市独特的魅力后，李义潮实在是不愿再回到偏远的家乡。昨天，奥运会闭幕，李义潮在全民奥运气氛下难得的好心情也随之而去。当李义潮在电脑屏幕上看着奥运火炬缓缓熄灭，他感觉自己人生的希望也正在熄灭。

这时，刚出人才市场门口的李义潮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吆喝声：

“出国务工了啊，免费咨询，高效办理出国手续，工作合理规划。亚洲各地任你选！”

李义潮走上前去，拿了张放在桌子上的传单，上面写着：

赴韩国华文讲师

赴韩国中国语讲师招工项目书

招聘工种：中国语讲师

年龄：23至35周岁

性别人数：男2名，女3名

其他要求：本科学历以上，有相关工作经验

签证类型：E-2（会话指导签证）

工资待遇：100万-130万韩币/月，以后可根据实际工作能力和表现提高工资待遇。

合同期限：工作年限为两年，工作期满后可根据个人工作能力表现双方之间无异议时可续签1年。

工作时间：每天工作时间为8小时，每月休4~8天。

食宿：提供住宿和工作餐。

保险：公司提供50%的国民年金保险、医疗保险、劳动保险，享受一切韩国国民待遇。

申请周期：3-6个月

其他要求：

1、未办理过赴韩申请；未被遣送回国过；未以任何名义去过韩国的（除留学外）；无直系亲属或亲密朋友在韩国非法工作；本人证件未借给他人使用；未冒用他人证件；出国系本人自愿，亲属同意。

2、身体健康，无慢性疾病，无精神忧郁等心理疾病，无传染病，无家族遗传病史，非乙肝病毒携带者。

3、能够提供符合公司要求的所有事项，个人填写的履历表情况属实，体检结果与实际情况相符。

这是招聘去韩国的工作，李义潮一向对棒子国不感兴趣，也没有去为韩国人打工的意愿，更不用说这份工作还要求工作经验。他看了一眼传单，发现这一面都是日韩那边的工作，就直接翻到后面继续看。

赴新加坡星级邮轮服务员

基本工资：1800新币加班1。5倍

住宿：包住或住补200新币

工餐：工作餐

奖金：年底有花红

国际保险：按照国际劳工法规定

工作时间：10小时/每天

要求：

1、人数：10人

2、性别：不限

3、年龄：28周岁以内

4、学历要求：全日制本科以上

5、工作要求：点菜、上菜、传菜，性格阳光开朗，最好是去过新加坡的，会简单的英语。表现好有加薪，有续签机会！

假期：休息日月休4天

年假：按照国际劳工法规定

病假：按照国际劳工法规定

合同期：两年

嗯，不想当服务员，继续往下看：

赴新加坡电工

基本工资：1200新币

住宿：住补200

工餐：自理

奖金：年底有花红

国际保险：按照国际劳工法规定

工作时间：8小时/每天加班1。5倍

要求：

1、人数：2人

2、性别：男

3、年龄：35周岁以下

4、工作要求：工作时间周一至周六早上8点30-下午6点30，周日休息，加班1。5倍看情况，年假假期有，要求工人会看图安装电路，会焊接，有2年相关工作经验，态度要好，愿意学习以及教导其他同事，公司主要是做船厂电路的。

假期：休息日月休4天

年假：按照国际劳工法规定

病假：按照国际劳工法规定

合同期：两年

电工的东西不懂，接着看：

赴暹罗导游

基本工资：30000泰铢有提成

住宿：包住

工餐：自理

奖金：年底有花红

国际保险：按照国际劳工法规定

工作时间：8小时/每天

要求：

1、人数：3人

2、性别：男

3、年龄：35周岁以内

4、学历要求：全日制本科以上

5、工作要求：负责来自中国各地旅行团的地接工作，性格开朗大方，会简单的英语。

假期：轮休月休4天

年假：按照国际劳工法规定

病假：按照国际劳工法规定

合同期：三年

李义潮看到这，眼前一亮，暹罗？导游？我很感兴趣吖！

郑凯已经在首都的一家出国劳务公司干很多年了，他现在发现这个工作越来越不好干。工作待遇不好，没人去，工作待遇好，人家怕遇到骗子。有时别人怀疑自己是个骗子的时候郑凯都感觉十分无力，我说兄弟你这小胳膊小腿能卖多少钱？你要是有钱人也就不用出国打工了。我们劳务公司都开了这么多年了，就算是骗人也不骗你啊？今天郑凯像往常一样，一早就在人才市场的门口支起摊子招人，眼看着一上午就要过去了，过来咨询的人多，但是出国意愿十分强烈的没几个。在首都，出国的劳务费并不是特别吸引人，很多工作还要求十分严格。比如说有很多职位都是要求大学本科毕业，学什么倒无所谓。因为国外企业认为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学习能力比较强，潜力大，可以很快上手工作。能不强吗？郑凯想，基本上现在中国大学上课基本没几个人听，只有在考试的前两天才开始学习，两天的学习就能通过一门课程的结业考试，如果学习能力不强还能混到毕业证？

郑凯感到心烦意乱，激动地吆喝了两嗓子。效果不错，还真围过来一大帮人。但是大多数人都是简单看了几眼就走了。当人群散去，郑凯发现一个23、4的年轻人正站在摊位面前，仔细阅读着宣传单。郑凯看到他手里拿着的求职简历，立刻就判定这个年轻人十有**是还没找到工作的大学毕业生，根据他多年的从业经验，这种大学刚毕业的年轻人比其他人群更有出国闯荡的意愿，于是郑凯赶紧走过去道：

“哥们，你想出国打工啊？看上哪个职位了？”

“我对这个暹罗导游的职位比较感兴趣。”

“哥们真是好眼光，现在去暹罗旅游的人越来越多，你到那做导游不光有工资拿，到时你带他们去那边的购物点，人家商家还会给你提成。别的不说，你到那工作一年，至少拿回15万！”

“泰铢？”

“哥们你真不会说话，美刀，不不不，人民币。”

“你去干过？”

“这个，没有。”

“……”

“但是我们有不少成功案例，有不少人到那边干几年回来都买房买车了。”

“这么好？不会有问题吧？”

“你放心，我们公司做这方面都很多年了，而且现在出国劳务公司都得经过商务部批准，你到时回去上商务部网站一看就知道了！”

“哦，那职位有什么要求？”

“你应该是本科毕业吧？英语怎么样？”

“英语过了四级。”

“四级就可以了，你要感兴趣，明天到国际会展中心二楼去填个表，到时签证什么的都是我们给你办。”

“费用多少？”

“一分钱不收，到时你工作了。第一年工资我们拿20%，第二年我们拿10%，第三年就跟我们没关系了，到时工资就直接发到你手里。”

“那好，我明天过去，都需要带什么东西？”

“你就明天12点之前到我们公司，带上身份证、毕业证………”

第二天，李义潮起了个大早，带上需要带的东西，坐公交车去会展中心。但是首都的交通状况有时还真是不可预料，就像今天，走到半道前面发生一场交通事故，李义潮坐的公交车进退不得，于是就在一条300米的路上走了两个小时。当李义潮在会展中心站下车时，时间已经是11：45了，于是赶紧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嗯，态度向目的地冲去，但是没想到在门口的楼梯上狂奔的时候撞到一位女子，那位女子受到李义潮的撞击，手中的文件散了一地。

楼尚燕本来到首都的目的之一是为看奥运会的闭幕式，但是她没想到在中国这一个人口大国，在临近奥运会闭幕式前几天买到一张门票简直是天方夜谭。所以楼尚燕就把精力都放在了服装展销会上，期望这次首都之行能有所收获。在今天上午的服装论坛，楼尚燕听到一家电子商务网站打算在十一黄金周在网上进行促销活动，网站的老总希望能借这个展会找到服饰方面的合作商。此时国人普遍对网上交易持怀疑态度，主要是当时的网上交易安全风险比较大，电子商务也还远远没有迎来爆发期。楼尚燕其实对网上的成交量也不抱多大希望，不过她发现如果自己的品牌能成为这次促销的合作商之一的话，自己的公司将得到一个打广告的好机会。所以论坛一结束，楼尚燕就跟着那位电子商务网站的老总一起出去，一边走一边推销自己的品牌。就在楼尚燕说的兴高采烈的时候，一个莽撞的家伙一下撞到自己身上。楼尚燕捂着肩膀抬头望去，一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年轻人正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根据楼尚燕的社会阅历，她感觉眼前这个年轻人应该是刚走出象牙塔的大学生，看着他也没有道歉的意思，楼尚燕也不想和他争吵，气呼呼地蹲下去将地上的文件用手一拢，抱起来向楼梯下走去。

李义潮也没想到自己忙中出错，将人家女孩撞了一下，他抬起头来刚想说“对不起”，就看到眼前是一个令人惊讶的女子，这个女人虽然外表看起来很温柔，但眼神中却隐隐露出刚强不屈的意志，还有一点怒意？李义潮这时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撞了人家，不过还没等他开口道歉，那个女子就蹲下拾起地上的文件，扬长而去，留下一个美丽的背影。李义潮在心中摇了摇头，无论如何自己刚才实在是太失礼了，怪不得大学四年都没有女朋友。但是看了看时间，李义潮立刻把心中的无数感慨扔到一边，拔腿向楼梯上跑去。

但是无论是楼尚燕还是李义潮都有没想到，他们两人的人生从这一天开始就紧密相连，无论后来发生什么事，都无法斩断两人命运之间的纠缠。

此时，在两人之间的会展中心广场上，一男一女两位流浪歌手正抱着吉他，唱着罗大佑的《滚滚红尘》：

“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

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想是人世间的错，或前世流传的因果

终生的所有，也不惜换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

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

本应属于你的心，它依然护紧我胸口

为只为那尘世转变的面孔后的翻云覆雨手

于是不愿走的你，要告别已不见的我

滚滚红尘里有隐约的耳语，跟随我俩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