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李义潮 相逢一笑泯...
从文史馆走出来以后,李义潮就想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美斯乐。但是楚栖却对李义潮说,他可以带李义潮去见一个人,而这个人可能会对这次金三角之行有所帮助。
楚栖要带李义潮去见的人,名字叫作雷雨田,这个名字李义潮刚才在文史馆的时候,曾经多次看到过。楚栖作为货真价实的孤军后裔,安排李义潮去见一下雷雨田将军并不是什么难事。当着李义潮的面打过几个电话后,楚栖就对李义潮说,照顾雷将军的人让他们下午去见面。
在面见雷雨田将军之前,楚栖也给李义潮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将军的生平。
雷雨田,原名张秉寿,1918年出生于云南曲溪(今建水曲江),历经抗战八年,历任昆明宪兵队长、军参谋长、军长、总指挥等显赫职位。“雷”姓据说是他年轻时爱上的一个广州女孩所姓,为了纪念爱人,遂将自己的姓改了。
据雷雨田自己说,他小时候很离经叛道,打心眼里看不起穷乡僻壤的云南家乡。于是1935年就离家出走,只身前往南京宪兵学校找老乡朱培德前辈,于1937年从南京中央宪兵学校毕业,就此开始了他戎马疆场的一生。之后的事情楚栖就不愿意再多说了,他说到时候这些东西雷将军会跟访客亲自讲诉。
见雷雨田之前,李义潮的心里面还是比较忐忑的,天见可怜,他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人物。虽然巴色在暹罗也算是一号人物了,可是在李义潮看来,巴色毕竟还是属于地下社会的范畴,而雷雨田却是明面上响当当的人物。上世纪雷雨田回云南老家的时候,暹罗政府甚至还派了一位少将随行,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雷雨田的地位了。会不会一见面,就有一股强大的上位者气势,李义潮想道,可以把人压得喘不上来气?
不过,李义潮的一切顾虑,都在见到雷雨田后烟消云散了。一位热情的九十多岁老者,这就是李义潮对雷雨田的第一印象。在了解到李义潮来自大陆后,雷雨田激动地问道:
“我听你的口音,跟其他大陆来的人不一样,但还是有一点熟悉,你是什么地方的人?”
“我是东北人。”李义潮答道。
“怪不得!”雷雨田笑了起来,“张苏泉也是东北人嘛!他的口音比你还重呢!”
李义潮并不清楚张苏泉是谁,但他认为楚栖一定知道,于是就决定一会离开后找楚栖问问。
“我现在年老体弱不能出外了,我是希望你们这些人有机会多来看看我的”,雷雨田说道,“我这里别的没有,就是脑袋里还记着过去的一些老故事,你要是愿意听,我就跟你讲一讲?”
李义潮回头看了一眼楚栖,笑着对老人说道:
“我听说老将军参加过南京保卫战,您能跟我说说这方面的事情吗?”
“可以,你坐下来我讲给你听!”雷雨田招招手让李义潮坐下,然后就打开了他脑中尘封的记忆,“民国二十五年,卢沟桥事变让蒋委员长忍无可忍,再也没有和谈的余地。日本人扬言要三个月灭亡中国,蒋委员长说那就打上三个月让世界看看。现在检讨起来,战略上不成熟,不该选择在上海硬拼,把中国的精锐都用上了,而我们火力不如日本,损失太大。
当时守南京城的就是我们宪兵。日本人一条街接着一条街地打到中华门,点燃房子,再依托民房步步为营。中国的精锐部队全集中在上海、苏州、无锡一带,杜聿明率领中国第一个装甲团全拼在里面。蒋军损失很大,南京的守城部队十分残破。12月13日我们奉命撤离南京,是我当兵最耻辱的一天!
我们跳进长江,把高粱秆捆起来,用钢盔划水。我知道那个时候最需要沉着,只有沉着才能救自己。我们2万多兄弟跑到瓜洲上,瓜洲只有两个出口,其他地方都是沙滩,人上去一动,就会陷进去,沙的压力很大,马上能把活人闷死。一个多星期后,我们把草根都吃完了,日本兵舰在两个出**叉巡逻,巡逻舰上有小飞机,而我们只能从这两个小口出去。
日本人向我们喊话:‘只要不跟老蒋,可以照样在部队上工作!’,‘愿意回家的给50块大洋!’50块大洋相当蒋军中尉一个月的工资,我一听就不信。可有的士兵没见过世面,听说给钱就出去了。我们300人坚持不出去,宁肯饿死也不出去。出去领大洋的兄弟全都被日本人抓住,关了起来,不给饭吃。关了6天,拉到江边用机枪打,用手榴弹炸,一层一层倒在地上。压在底下的没被打死,逃回来两个,我们剩下的300人一听下定决心,要和日本人拼了!我们找个当地人去和日本人说,让我们这些难民出去。日本人要进来检查,我们说可以。当地人知道怎么在瓜洲的浮沙上走路,用竹竿拄着走,轻轻地走。日本人马靴马刀,一迈步就往沙里陷,吓得马上退回去了。我们都穿着便服坐到船上,穿军服的手持武器藏在船下层,准备靠上去抢日本人的军舰。想不到12月18以后,日本人开始松懈,根本没人过来查我们这条破船。我们就这么混过去了,没和日本人拼成命。
日本人作战喊口令,像在操场上,说射击就齐射,说拚刺刀就拚刺刀,绝对服从命令。日本人从不夜战,天黑以后不开枪,大概担心子弹自伤。天黑以后坦克就停在路中央,我们甚至可以爬到坦克上玩玩。夜里。日本哨兵竖起成捆的高粱秆,躲在后面避风。你不惹他,他就不理你。我们给日本哨兵的高粱秆上挂个白布条,告诉后面不要说话,静悄悄就能混过去。白天绝对不敢走,天一亮日本人肯定开枪,而且绝对百发百中。我们就这样一直靠双脚摸黑走路,一直走到信阳、汉口、滁州。”
说到这里,雷雨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下来,但是他刚才的一番话引起了李义潮的好奇心。见到雷雨田停顿了下来,李义潮忍不住问道:
“那后来呢?”
“抗战胜利后,我回到云南家乡,1949年我的部队被打散,于民国39年9月19日冲过19道封锁线进入缅甸”,说到这雷雨田笑了起来,“我这一生都与‘九’字有关,冥冥之中似乎有机缘巧合,不相信迷信也得相信了。”
李义潮也跟着笑了起来,接下来的事情他在文史馆里面已经了解过了,无需再问。于是李义潮问起了金三角的传奇人物——坤沙。
“坤沙就是一个小孩子嘛!”雷雨田指着楚栖说道,“我看比他也大不了多少!”
“雷将军您记错了!”楚栖尴尬地说道,“我比坤沙小近二十年呢!”
“是吗?看来是我年纪大,有很多事情都记不住了”,雷雨田说道,“1995年坤沙投降缅甸政府之前,到我这里问过我的意见。我劝他跟缅甸政府和解,这一次他认真地听了我的忠告。坤沙在我面前是小字辈,在见识上有很大差距。”
“我听说美斯乐这里,每年来的华人以台湾人居多”,李义潮谨慎地问道,“老将军现在还和台湾那面有联系吗?”
“怎么说呢?台湾那里有我的老长官,老战友,所以我们与台湾是同事关系,是亲情关系。台湾每一任驻暹罗经济文化代表处的代表都要来看我,陈****上台后也来看过我,我向他直言去‘中国化’的政策不得人心,陈很不高兴,回到台湾后扬言要惩治我,笑话!我不拿台湾军人退休俸,也不拿暹罗军人退休俸,罚俸不成,我有何顾忌呢?”
楚栖站在一旁看了看时间,发现李义潮一直不提金三角的事情,心里面有些着急,因为雷雨田的年纪大了,不能说太长时间的话。于是,楚栖顾不得李义潮,直接开口插话道:
“雷将军,我们这次来……”
“雷将军!”李义潮知道楚栖要说什么,他赶紧打断了楚栖的话,“我看时间已经不早了,雷将军也需要休息,我们就先告辞了!”
“我知道你刚才担心什么”,雷雨田微笑着拉着李义潮的手说道,“我去过大陆访问3次,但去过台湾访问也是3次,绝无偏心,哈哈……中国人不要再打中国人了,台湾同大陆一样,大家都是中国人嘛。”
“是。我明白”,李义潮安慰老人道,“‘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我也不希望中国人自己再打起来!”
雷雨田一直把李义潮送到门口,在这一路上,他还反复地讲,中国人要团结啊,不要再自己人打自己人了,要不然这里人,也不会一出生就是暹罗国籍……
在回清莱的路上,楚栖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不跟雷将军提金三角的事?如果雷将军说一句话,我们此行就简单多了!”
李义潮抬眸看了楚栖一眼,说道:
“不必了,这种俗事就不要再去麻烦老将军了!”
“这……这样也好”,楚栖叹了口气道。
“楚栖?”
“嗯?”
“楚栖是你的真名字吗?楚栖楚栖,楚人栖于异乡,可是……楚虽三户能忘秦呐!”
楚栖苦笑了起来:
“现在看来,这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
“有想法总比没想法好。从现在开始”,李义潮郑重地说道,“你楚栖就是我在颂汶他纳集团的心腹,以后无论有什么事,你都可以跟我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