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老杨烟店论风流
三本五郎的话始终铭记在高福田的心里。“我交给你一个实底儿,在你联系的过程中,用多少费用我就给你出多少费用……我让你这辈子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三本五郎这番话不时地在他耳畔萦绕。高福田走出董家大院大门之后,还甜甜地想着三本五郎交给他的那个光荣而又神圣的任务,这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的,说明三本五郎对他的无比信任。他觉得自己既找到了靠山又能享受人间的荣华富贵,其乐融融,真是天上掉下来个大馅饼,掉在了他高福田的头上。他心想:“人生的福祸生来八字照旧。这就叫‘有福不用忙,无福跑断肠。’”他跟董基明在大街上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春香楼大门前,两个人聊天的内容变了。高福田说:“我说老哥呀,我们有一阵子没到春香楼里去了,今儿个我有这个**,咱哥俩现在就进去玩玩好吗?”
董基明有些迟疑。他打怵他家的那位母夜叉。他每次到春香楼里寻欢作乐,回去后都遭到他老婆的责骂。他不是怕老婆责骂的人,怕的是他老婆没完没了的唠叨,让他听起来心烦意乱。他笑着说:“老弟呀,你如果有那个**你就去吧!咱俩出来这么长时间了,又在大街上溜达了这么一阵子了,现在我确实有些累了,想回家躺一会儿休息休息。”
高福田逗笑似地说:“大哥,您昨儿个晚上肯定跟嫂子办那种事来着,不然……咱们走这么一段路,你怎么就累了呢?”
“高老弟呀,你可真能开玩笑。你嫂子她都徐娘半老、人老珠黄的人了,我哪有那份闲情逸致跟她办那种事,要是有的话,花上几个银子,到春香楼里去,找什么样的没有,舒舒服服的,让人心情舒畅,那有多好啊!”董基明微微一笑说。
“那您今儿个为什么不去?”高长福转动着他那副笑眯眯的猴眼珠子说。
“过年这几天可能是酒喝得有点多了,对那事不感兴趣。”董基明应付一句说。
“大哥,您这是找理由吧,不然……不然就是您那玩意失去了功能,再不就是怕嫂夫人。”高福田故意用语言激对方说。
“咱是男子汉,哪有怕老婆之理。要你这样说,我非到春香楼里去不可了。”董基明手指着春香楼的大门说:“走,咱俩这就到春香楼里去。”
俩人在春香楼里吃喝玩乐了一宿之后,第二天上午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了春香楼。俩人在大街上边走边聊,内容自然少不了昨晚各自在春香楼里跟妓女们寻欢作乐那些不堪入耳的情节,在这里就不加以描述了。
且说他俩不知不觉地走到瘸子老杨烟店前大街的对面,可能是看见瘸子老杨烟店产生了条件反射,犯了烟瘾。董基明对高福田说:“高老弟呀,给一支香烟抽好吗?我兜里剩下的那几盒,临走时都让那个婊子给没收了。”
“我带得那几盒昨儿个晚上也让那个婊子给拿去了。”瘦猴子不好意思地苦笑着说。
“不知怎么搞的,现在我犯了烟瘾,不抽上几根恐怕还不行呢,心里就像缺点什么东西似的空荡荡的,有些心慌意乱的感觉。”董基明心不在焉地看着大街上稀稀落落行走的人,问高福田,说:“你呢?”
“大哥,您还别说,我这烟瘾也上来了,真有点百爪挠心的感觉,就像几天不去春香楼一样,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时连自个儿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儿。”高福田带着一副痛苦的表情说。
“老弟啊,既然咱俩都没烟了,现在又犯了烟瘾,不如咱俩到瘸子老杨烟店去买几盒烟,抽上几口不就解决问题了吗?”董基明提议道。
董基明说完,高福田点点头表示同意,于是俩人穿过马路,直奔老杨烟店走去。
老杨大老远就看见他俩从马路对面走过来,便一跛一拐地走到门旁将门打开,然后走出烟店,忙笑脸相迎地说:“董大老爷,高二老爷,二位光临本店,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请多多包涵……二位大人,这大冷的天儿,能到本店来光顾,是给鄙人面子,鄙人荣兴致致,荣兴致致。二位大人快进屋,快快进屋,屋里请……”
“有日本牌子的烟吗?”董基明走进烟店急不可待地问。
“有有有。”老杨装出一副有些胆怯而且毕恭毕敬的样子,一跛一拐地回到栏柜里,依旧笑脸相待地说:“年前进的品种多,二位老爷,要什么牌子的?”
“什么牌子我俩不挑,只要是日本贸,哪个价钱贵,我俩就要哪个牌子的。”瘦猴子高福田如饥似渴地说。
“杨老板,你先给我们拿一盒,我俩先抽上一支……”董基明急不可待地说。
老杨很会来事,拿出一盒烟没有急着递给那二位老爷,而是将烟盒打开,一人递给一支,燃着一根洋火一一点上,然后偷偷地瞟了他俩一眼,然后笑着说:“二位老爷,这牌子是本店最好的东洋货,就是在日本国来说,这烟也是很上档次的,宪兵队三本五郎队长专门抽这个牌子的烟。”
也可能是烟瘾上来的缘故,不然那二位不会连吸几大口,不让嘴里的烟雾白白浪费掉。他俩的样子不难让人联想到:一个沿街乞讨的要饭花子,几天没吃上饭,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恰在这时,有一位好心人,端着一大碗米饭走过来,米饭上面还有几块香喷喷的红焖肉,香味袅袅,扑鼻而来,讨饭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用手抓起饭菜就狼吞虎咽,几口将那碗米饭吞噬到肚子里去——此时,董基明与高福田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有这种感觉。
董基明一边抽着烟一边得意忘形地说:“这烟味道不错,确实好抽,太好抽了。日本的烟就是比中国的烟好抽。”
高福田顺杆爬道:“日本什么东西都比中国的好,要说烟那就更不用提啦。”
董基明故意逗高福田一句说:“你这话说的可有点绝对了。”
“我这话说的有毛病吗?”
“当然有毛病了,因为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情,一切事物都是相对而言的。”
“什么绝对的还是相对的,反正我认为日本的东西就比中国的东西好,事实上也是如此……大哥,您说不是吗?”
“此话差异。”董基明微微一笑说:“有一种东西就不如中国的好。”
“哪一种?”高福田瞪着那两只贼溜溜的猴眼珠子问。
董基明故意“吧嗒吧嗒”地抽了几口烟,脸向上一扬吐着烟圈圈,然后又笑着看一眼高福田那副丑陋的面孔,仿佛有意让他着急似地说:“你人长得像中国古典小说里的孙大圣,心眼比孙猴子还多,人也经常去春香楼里风流,估计你不费什么脑筋就能猜出来。”
瘦猴子高福田眉头紧锁,狠狠地吸了几口烟,并且吐了几个烟圈,然后在那狭小的店里踱着步思索着,始终也没想出答案来。
老杨看着高福田的样子又可气又可笑。可气的是,这个死心塌地的铁杆汉奸,只要是日本货,就是狗屎猪粪之类的东西,到了他手里也会如获至宝;可笑的是,这副尖嘴猴腮的长相,看样子像猴子般精灵,实际上脑袋瓜子笨的不如猪狗,尽管董大肥猪提示的已经到家了,但是瘦猴子高福田半天也没有回答出来,陷入一种尴尬的境地。为了缓和这种局面,能给瘦猴子高福田一个台阶下,老杨从柜台里边拿出自己坐得那条长条凳子,说:“二位老爷请坐。二位老爷受委屈了,鄙人的小店条件不好,没有什么好凳子,就将就着坐吧,这样总比站着好受一些呀,不是?”
高福田点点头说:“是是是。”
董基明与高福田落座以后,董基明挺着圆鼓鼓的肚子,两条腿支在地上,说:“这凳子这么单薄,我坐上去能不能给这条凳子压坏啦?”
“不能。”老杨笑哈哈地说:“董大老爷,尽管你身体长得这样富态,也不会压坏的。常言说,立木擎千斤嘛!”
“话倒是这么说的,可我心里还是担心。”董基明看一眼老杨微微一笑说:“我这身子着实太重了,怕这条凳子撑不住我这身子的压力。”
“董大老爷,您的身子骨再重,我估摸着也超不过一百八十斤。”老杨有意这样说,目的是让董基明高兴。他心想:“如果他高兴了,说不定就能付给他烟钱呢,否则就是一只铁公鸡,一毛不拔。”
“你不愧是个做买卖的人,就是会说让人愿意听的话,真让我心里高兴。”董基明微笑着说。在他不笑的时候,若想在他脸上找出一点皱纹,那可比登天还难。就是方才那一笑,左眼角上也只不过露出几条鱼尾纹罢了,与其说是几条鱼尾纹,不如说是过去的疤痕形成的皱纹恰当——那是在他小的时候被穷人家的孩子打伤所致。小的时候,他总欺负穷人家的孩子,后来穷人家的孩子联手将他弄倒在地上,想在他身上出出气,不料,他躺在地上极力反抗,结果被地上一块玻璃碴子给划破了左眼角,流了不少血,那些孩子见此情景,以为要出人命呢,于是撒丫子跑光了……结果愈合后留下了一条伤疤。自从他发胖后,不留心的人是看不出左眼角上曾经受过伤。他接着说:“要是在十几年前,你说的这个体重还**不离十,可现在差得十万八千里呦。”
“那现在到底有多重?”老杨故意追问不舍。
没等董基明回答,高福田猴嘴一撇抢话说:“不重不重,正好是二百八十八斤八两,比我家养得那头大肥猪还重一大截子呢!”
“去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董基明不愿听到这个“猪”字,于是老脸拉达下来,装作生气的样子说。
“董大哥,说您比我们家那头大肥猪还重,您还不高兴啦?”高长福撇着嘴说。“我想比别人胖,就是胖不起来,您说有什么办法呀!”
“这话你倒是说到点子上了,有什么办法呢,你整天像个跑……”董吉明刚要将那个“猪”字说出口,觉得不妥,于是改口反唇相讥道:“你整天像个公狗似的,到处在外边打野食儿,吃肥了也折腾瘦了,我看有什么办法也够呛。高老弟呀,你说呢?”
“这事您别说我,您在外边打野食儿也不比我少几次呀。您别老鸹落到猪身上,看见别人身上黑看不见自个儿身上黑。”以前高福田根本不敢在董基明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根本不敢提到这个“猪”字,何况今天不止一次地提到这个‘猪’字,那简直是狗胆包天了。自从二人混熟了以后,特别是俩人还要噶儿女亲家,高福田在董基明面前就不那么拘束了,甚至有些肆无忌惮,有恃无恐。
董基明两眼直瞪瞪地看着高福田,说:“我刚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上来呢,不要往别的地方转移焦点。”
一提起方才的话题,高福田的脑袋像灌了铅似的,立刻耷拉下来,说:“大哥,您给我出得这个题太难了,我脑袋都想疼了,就是想不出来。大哥,还是您给解开这个谜底吧?”
“既然你回答不上来,说熊话了,那我就在老杨面前给你一个面子,就告诉你这个谜底。”董基明目不转睛地看着高福田的猴子脸,然后讪讪一笑说:“那就是中国的女人比日本的女人长得漂亮。不是吗——你这个榆木疙瘩脑袋。你仔细想想,宪兵队队长三本五郎干什么都用日本货,就是用女人不用日本货,偏偏用中国货,从这一点上讲,中国的女人就比日本的女人好。”
“大哥,我不这么认为。三本五郎队长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男人,男人在一定时间内就需要女人陪伴,这是男人在生理上的需求,是男人正常的生理现象,无可非议。他没从日本带女人来,到慰安所他不愿去,弄个中国女人玩玩那就太正常不过了,毋容置疑。”高福田辩解说。
“不,你的观点我不敢苟同。”董基明让老杨再给他递过来一支烟,燃着吸了几口后对高福田说:“你说是生理需求,你认为三本五郎队长像你那样呢,到需求的时候不去慰安所的话,就往春香楼里一钻,住上一宿就解决问题了,三本五郎队长可不是你说的这种人。高老弟呀,你什么时候看见三本五郎队长自个儿到春香楼别的房间里过过夜?”
“那是他怕到别的房间里染上性病。”高福田还在辩解道。
“你三天两头去春香楼里,你染上性病了吗?”董基明继续问道。
“我没染上性病,是我跟老鸨子关系好的结果,每次我找得那些都是没有性病的女人,如果有性病的话,老鸨子会打发人告诉我换人,所以我没染上……”高福田还在辩解道。
“凭借着三本五郎队长的身份、地位,如果到春香楼别的房间里去,老鸨子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让有性病的女人陪着他睡觉啊!?”董基明依旧直视着高福田道。
这一番话问的瘦猴子高福田无言以对了。他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后说:“不对,我看见三本五郎队长进过春香楼。”
“高老弟呀,你说的没错。是不是专门进六十号房间?”
“是啊,您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呢?”高福田反问道。
“我跟三本五郎队长是什么关系,你是清楚的,他的这点事我能不知道吗?”董基明笑着拍拍高福田的肩膀说:“老弟呀,这里也有你的功劳啊!”
“有我的功劳?”高福田有些迷惑不解了,赶忙问道:“我有什么功劳呢?”
“老弟呀,你是真蒙在鼓里还是装糊涂呢?”董基明说完大笑起来。
“大哥,我确实是越听越糊涂啊!”
“你真是一头蠢猪……”董基明刚说到这个“猪”字就停了下来,他对这个字有特殊的敏感,因为他长得也实在太胖了,人们给他起的外号就叫“大肥猪”,他不愿听这个外号,平时说话唠嗑时也避讳这个“猪”字,所以马上改口道:“不,说你是一个榆木疙瘩的脑袋你不愿听,到什么时候你那个臭脑瓜子能开窍呢……对了,我要说的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噢,想起来了,她叫张英美。听说她长得如花似玉,貌若天仙,胜过西施,赛过貂蝉,不是你们三家子的人吗?不是你在三本五队长郎面前……”
没等董基明将话说完,高福田心里豁然开朗,忙不迭地打断他的话说:“不用往下说了,兄弟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三本五郎队长从心里就看上了这位姑娘了。从这一点上讲,中国的女人就比日本的女人长得好,我说的好就是漂亮的意思,也就是说,中国的女人比日本的女人漂亮。总而言之,说道点子上就是一句话:‘英美姑娘贼漂亮,三本五郞喜若狂。’通过这个事实就足以否定了你刚才所说的,‘凡是日本的东西就比中国的东西好’的说法是错误的。”董基明用事实以理力争地说。
“人是东西吗?”高福田还是不服气地辩解道。
“那你说,你不是个东西是个什么?”董基明大笑着反问道。
站在旁边听热闹的老杨,听到他俩的对话,也忍不住地跟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