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节 断后路
夜半，圆月高挂，万里无云。清风捎带着微凉，让这初秋的季节更诱人入梦。但巡视的守卫却没有一丝睡意，城外接连不断的喊杀声、打斗声不停地刺激着他们的神经，刚刚从城内传来的血腥气更是让他们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既然城内已经传来了浓郁的血腥气，那也就是说城内的敌人已经被找到，现在已经打起来了。守卫们都相信，马上就是他们这支奇袭队伍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擦着刀的守卫们突然听到了微弱的声响，渐渐地声音变得越来越大，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喊声，不过喊声被完全掩盖在了嘈杂声中，守卫们都没有听清。无论是巡逻的守卫，还是坐在地上擦着刀休息的守卫，全部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严阵以待。
新被招募的守卫中有好些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此时都有些紧张，手心已经开始冒汗了。却又偏偏装作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趁人不备的时候将双手轮流地在身上蹭一蹭，擦干手上的汗珠。而有些年纪的守卫显然已经见识过多次类似的场面了，从身上撕下一截布条，将右手和自己的长刀绑了起来，以防待会厮杀得没力气之后握不住长刀。
等到声音的主人纷纷出现在守卫们的视野里的时候，不管是新招募的守卫，还是很有经验的老兵，全都愣在了当场。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等人等来的竟然是居民们。
看到有大量守卫聚集在此，刚刚的流言似乎被证实了，居民们更是加快了速度向前冲去。一个只有十**岁的守卫用长刀拍了拍旁边老兵的大腿，问道：“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杀！”老兵摆好了作战的姿态，“别想太多，我们得到的命令就是不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存在。既然他们知道了，那就要杀了他们，就算是居民也不能例外！服从命令放在第一位，其他的问题放到一切结束之后再去想它。”
“可。。可是。。我。。我下不去手啊！”声音里已经有了一丝哭腔。这位年轻的守卫永远没有想到，他成为守卫之后，天罗城的居民会是他的第一个目标。
“低下头，不要看他们的眼睛；闭上耳朵，不要去听他们的叫喊；下手狠，不要犹豫，让他们死得痛快点。”说完，面对已经接近了的居民，老兵带着长刀冲了上去。
彗星撞地球般的庞大场面没有出现，现场更像是梳子插入了黄油。守卫每一个冲锋上去的小队，就像是梳子上的锯齿，毫无阻拦的一把插入了居民这块黄油中。守卫们如入无人之境，每过一处就留下一地的残肢和鲜血，不通武艺的居民完全不是这帮守卫们的对手，任由他们不断地带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和在中心区的五大家族府邸门前的时候不同，这次前方的暗道代表的就是生存的希望，因此饶是一接触就死伤无数，也丝毫没有阻碍影响到居民们前进的步伐。一天三次大的混乱，终究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了痕迹，居民的队伍中已经很难再看到孩子的身影，而上了年纪的老人也所剩无几。作为最弱势的群体，他们早已折损在了城门口、中心区。
而失去了孩子、失去了父母的中年人却是整个队伍中最狂暴的存在。在安然入睡后，城内突发的爆炸，让他们胆战心惊；在心慌意乱时，城门口的聚集，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在逃出城门后，城外的强盗，让他们毛骨悚然；在走投无路的那刻，五大家族的护卫，让他们重拾希望；在到达中心区后，护卫的屠刀，让他们万念俱灰；在无处可逃时，隐藏的暗道，让他们如获新生。一连串的打击之中，还伴随着孩子的夭折，父母的逝世。
而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快，每件事都太惨太惨，留给他们的反应时间太短太短。他们来不及悲伤，来不及痛苦，来不及感叹，甚至来不及抱怨。满腔的悲苦都在本能的驱使下，化作了咆哮，化作了怒吼，化作了杀戮，也化作了对生的渴望。疯狂的情绪充斥着他们的全身，让他们在这个本不该存在的战场上，肆意地挥洒着鲜血、汗水、眼泪。
然而不管他们流的是眼泪，还是汗水，又或者是鲜血，都无法改变他们的现状。该断腿的，不管多伤心依然残废了；该倒下的，不管多拼命依然躺下了；该死亡的，流了这么多血早已断气了。
居民们流着泪在拼命，守卫们也流着泪地守卫着。他们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但这个时候却不是思考这些的时机，就算是守卫们停手，也不会改变现在的局面，不过是徒增守卫的伤亡而已。于是，他们怀着疑惑和愧疚，每砍倒一个居民就念叨着一声“抱歉”，手上的速度却丝毫不减。他们只想快些解决完眼前的罪孽，然后搞清楚现在的情况。
守卫们不知道情况，德朋义和珊子默却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不管如何的不忍心，他俩都冲进了人群，奋力地杀戮着。可以同情，可以怜悯，可以悲伤，可以不忍，但却不能犹豫！不能放行！身后保卫着的，是家族的希望，是家族最后的退路，不管出现任何状况都不容有失。
随着周围尸首的增加，守卫们连挥手都成了问题。长刀的每一个挥舞，都伴随着粗重的喘息，然后都要等待更长的时间之后，才能被重新举起。但居民们的情绪依旧高涨，对于遍地尸横视若无睹，悍不畏死地冲向他们心中生存的希望。终于，疲惫的守卫反应变得迟钝，一个中年妇女夺过了他手中的长刀，向着他的脖子砍了过去。手劲不够的她没能砍断守卫的脖子，长刀卡在了脖子上。鲜血顺着卷起的刀刃汹涌地流出来，滴落到了妇女脚下的尸堆里。中年妇女的行动揭开了居民们反击的热潮，不断地有着守卫丧命在居民的手中。
德朋义没有注意到，珊子默也没有注意到，守卫们没有注意到，居民们也没有注意到，有两个身影悄悄地脱离了人群，绕过守卫之后，一闪身进到了城墙边上的岗亭。他们按动了岗亭内的机关之后，伴随着轰隆声，地上出现了一个两人大小的洞口。
听到声音的德朋义和珊子默立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约而同地将面前的居民一推，转身跑了过去。还没跑出两步，两个人影就从洞中窜了出来，紧接着，一声惊天的爆炸声从底下传了上来。
洞口周围的泥土冲天而起，不远处的城墙上也出现了裂纹。巨大的爆炸声让居民们停下了动作，纷纷向洞口方向望去。守卫们也没有趁机攻击，也都停了下来转过了头。虽然暗道被毁掉了，但因为周遭的泥土被炸掉了的原因，整个暗道口完全的暴露在了大家的面前。
不用解释，所有的一切都摆在了大家的面前。居民们哭泣着转过了头，不管认识不认识都相互搀扶着转身离开了。他们已然心死，都准备回去等待着强盗们上来取命。守卫们却全部发了狂，刚刚不惜违背自己的良心，忍受着巨大的痛苦，顶着疯狂的人群战斗，就是因为这场战斗有着自己的意义。谁知道“奇袭”的意义根本子虚乌有，保卫五大家族的后路才是真正的目的。不知是出于被欺骗，还是被抛弃，原本疲惫的身体竟然再次爆发出了力量，守卫们又一次地举起了屠刀，不过这次的方向对准了德朋义和珊子默。
德朋义看到暗道曝光的时候，就浑身乏力地坐在了地上，他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手下们此刻是有多么的愤怒。原本他对不起民众，对不起手下，但他还能用“为家族做事”来安慰自己。现在，连暗道都没有保住，连家族都没有“对得起”的他，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想法。看到已经举着屠刀跑到了自己面前的年轻守卫，他淡然地闭上了眼睛。
“不要逼我！”珊子默和德朋义不同，他还不想死。对于他来说，一切只是在为家族办事，不能以好坏为标准，只要家族确定下来的事情，任何事情，他都觉得应该做。而现在没有完成，只能算是失职，就算要惩罚，有资格惩罚自己的只有家族，也必然得是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