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宫绣
“你这女子，倒是聪慧。”趁着众人围着傅萧莫，关心其安危之时，段长卿走到桑榆的身边，开口说道。刚才的一切，他都看的清清楚楚。这个女人，算计了所有人。
从最初的错愕，到后来的精心策划，让人一步步落入她的陷阱之中，误以为她与人偷情，纷纷责怪与她，可她却至始至终未曾争辩，而是一直屏住气，等待自己的丫鬟带着大夫来了，这才不急不缓的解释，让秦家众人心中内疚，她最后又开口认错，给所有人一个台阶下，让这秦家众人，都觉得此女品行温良，进退有度，这般心机，不可不深。
可以料想的到，经此一役，此女在秦家的地位，将会与以往不同，更何况，他已然注意到，秦家家主秦毅，对此女，似乎很是欣赏。
那日月下别过之后，他本来还担心，此女身如浮萍，无权无势无所依仗，必定会受到欺负，却不曾想，他一来，却是撞见她在算计人，看来，是他小看她了。
听着他莫名其妙的话，桑榆一愣，错愕的抬起头看着段长卿，隔着帷帽，她看不清少年的表情，但无形中，心底却升起了一种被人窥探的感觉来，似乎，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眼前这个少年看破。深吸一口气，桑榆强压下这种感觉，低下头，极其谦卑而温婉的开口道。“大人说笑了，阿瑜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担不起什么聪慧之名。”
她现在根基尚浅，也不清楚段长卿到底是什么心思，为了保护自己，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懂。
看着秦桑榆露出那般无辜茫然的神色，段长卿勾唇一笑，哪里会看不出桑榆是何种打算，只是这女子既然如此，那他也不会开口揭穿。
深吸一口气，段长卿目光落在还未苏醒的傅萧莫身上，沉声道。“若是我没有看错，今天我等不是恰巧出现，你便要亲吻与他。”
刚刚他随着秦家家主迈步赏景而来，却不料想的，竟看见那个女子竟主动的俯下身子，向着那白衣男子缓缓靠近。。若不是秦家家主及时制止，这个女人，怕就是要亲上去了。
闻言，桑榆顿时一怔，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她看着段长卿，朝着他温软一礼，一张小脸上满是平静之色。“桑榆当时只是一心救人，别无它意，让大人见笑了。”
声音虽恭敬，可却也带着几分疏离。
闻言，段长卿眸子一沉，抬头朝着秦家人看了一眼，见着他们依旧关心着傅萧莫，没有发现这边的情况，这才开口继续道。
“我曾听闻，在你们卫国，女子将贞节看的极重，一旦与人有了肌肤之亲，则是一生非卿不嫁，不像我们齐地，潇洒自由，更无这许多繁文缛节，累人的很。”
“
忽然听段长卿主动提起齐地，桑榆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她小心翼翼盯着段长卿，语气有些慌，又有些期盼的开口问道。“那，大人可否告诉阿瑜，齐地的女子，是如何生活的？”
女子的声音有些颤，眸子里却生出几分向往之色。
对于齐地，她一直都是听闻。
听闻说，齐地通常是一夫一妻制，女子可自由选择丈夫，可二嫁，若是两人相处不好，还可两人协商和离。
不像卫国，诸子百家在这片南国的土地上竞相争艳，百花齐放，女子的身份地位，从一出身开始，便已经注定，若无意外，终究一生，轻易不会更改。
像桑榆这样的私生女，最好的归宿，不过是嫁给权贵为妾，以色侍人，在主母的敌视下活的战战兢兢，亦或者，下嫁给寒门高官为妻，一生粗茶淡饭，跟随夫君颠沛流离。
所以，她私心里，对于北齐之地，一直都是向往的。
“你说北齐？”闻言，段长卿皱眉认真的想了一会儿，忽然轻笑出声。
“在我看来，我北齐之地虽不如江南繁华富庶，但却有一种你们南地不曾有的绝世风光，广袤壮丽，我北齐的女子，也正当是如此，随性而生，随性而活，不像你们南地的姑子，虽个个华贵精致，但一生却被身份所累，不得自由，在长卿看来，这种生活，与笼中之鸟又有何区别？虽终日衣食无忧，却也永失自由，不如我北齐舒心快活。”
说罢，他的目光挑远，落在烟波浩渺，美不胜收的镜湖上，虽不见如何动作，可却凭空的，在他的身上，生出几分快意潇洒的气质来。
这一刻，桑榆微微有些怔。
前世今生，这是唯一一个人对她说此等话。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面，一时间心中闪过万千心绪。
若是齐地真的那么好，那她去齐地也无妨，总好过在这秦家，终日应对这些后宅妇人无休无助的勾心斗角。
只是，卫国到底是她的家国，让她放下一切，跟着段长卿前去北齐，从此生死荣辱全部系在一个男人的手上，她做不到。
正迷茫间，一道尖锐的叫声忽然横亘而起，带着无边的欢喜嚷道。“傅家郎君醒了！傅家郎君终于醒了！”
闻言，秦家人一直提起的心，这才骤然落地。这傅家可是京都中流传千百年的顶级世家，而傅萧莫则是傅家的天骄之子，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整个秦家，将会面对傅家的可怕报复，这对于秦家来说，可谓是毁灭性的打击，所以这傅萧莫，千万不能有事才是。
“多谢郡王庇佑阿瑜，阿瑜心底感激不尽。”听闻傅萧莫醒来，桑榆立刻朝着段长卿匆匆一礼，提步就要离开。
她的身份太低微，是不能与段长卿这般显赫的男人走的太近的，走的太近，被人撞见了，难免又是一场祸事。
她刚刚走出两步，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叹息声。
“若你想要离去，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只是，我在卫国逗留的时间，不多了。”他毕竟是北齐的使臣，始终是要回到北齐的。
桑榆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用一种小的只有两人才能够听见的声音，缓慢，而又坚定的开口道。“阿瑜多谢郡王。”说罢，她便再度提步，朝着傅萧莫走去。
她知道，这个时候，因为傅萧莫的醒来，而有太多太多双眼睛注意到她，若是她表现出半分异样，怕都会给人惹来猜疑。
而在这个秦家，她没有任何人庇佑，就连她的亲生父亲，也在刚才，毫不犹豫的舍弃了她这个女儿。因而，她必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我这是在哪里？”看着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众多秦家人，傅萧莫皱眉疑惑道。他记得，他明明是跳入水中的，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举目四望，傅萧莫茫然的看着秦家众人，不其然间，却是对上一双淡漠如水，温婉平静的双眸。那眸子的主人，此时正安静的立在人群之中，静静的看着他。
“阿瑜，这是怎么回事？”傅萧莫皱起眉来，开口询问。可他刚一开口，话音未落，便被刚刚赶来的秦怡开口打断。
“阿莫，阿莫，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事？我听丫鬟说，你掉进了湖中？可好好的，你怎么会掉进去了？”秦怡也不管秦家众人，一个劲的挤到傅萧莫面前后，拉着他的手，神色惊慌的问长问短。
见傅萧莫开口问自己，桑榆平静的从人群中走出，先是朝着众人礼貌的福了一礼，这才看着傅萧莫，开口解释道。
“傅家郎君，你跳入湖中之时，不慎被水草缠住了双脚，现在已经没事了。”声音安宁平静，举止温文有礼，与秦怡的惊慌失措，惊恐难安相比，桑榆从骨子里，更显露出一份从容不迫来。
“是你？”秦怡刚开始还未曾留意到桑榆，此时一听桑榆竟似乎与傅萧莫落水有些关系，当即就瞪大了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桑榆，见她浑身湿透，当即伸出手，指着她愤怒的开口道。
“这一定是你！是你这个毒妇将阿莫给推入湖中的，你这恶毒的毒妇！”
“阿怡，休要胡言！”看着秦怡激动的失了威仪的模样，秦毅皱眉训斥道。
“大伯，你不知道，这女人心思恶毒，之前就曾将人推下水，这一次，难保不是一次旧技重施，故意想要害死阿莫！”秦怡依旧恨恨的盯着秦桑榆，大声说道。
“你胡说！我家小姐明明是救了傅公子，又怎么会去害傅公子？还请家主明鉴，还我家小姐的清白。”平安闻言，立刻为桑榆打抱不平起来。
她家小姐这么善良，怎么可能会加害傅公子？
争辩中，桑榆平静的抬起头来，带着一片温雅，缓缓开口道。“阿怡姐姐，桑榆并无害人之意，还请姐姐不要误会。”
说罢，她便后退几步，低下头去，不亢不卑的候在一旁，不再言语。
秦毅看着桑榆的表现，却是暗暗点了点头。
但凡大氏族的姑子，除了美貌自信之外，更重要的，还要随时随地都要保持自己的仪态端方，这秦桑榆，从一开始被众人误会，而后又遭遇亲生父亲的舍弃，最后证明自己的清白，都一直是从容的，镇定的，不动声色间便透出一种仿若骨子里生成的清贵来，这般风度，竟在一个小姑子身上出现，着实是不多见。
更何况，这个小姑子生的还这样美，若是能好好培养，将来必成大器。
段长卿给桑榆留下的药粉，是不能入水的，一入水，便会显露出本来容貌来，所以，桑榆此时展现给众人的，则是她真正的模样。
此时她身穿一身浅色衣衫，浑身湿透，墨发倾泻，却越发衬得她肌肤如雪，唇红齿白，眼含秋波，皓腕映辉，玉颈修长。虽面色苍白，却也平添一股病弱西子之美，似乎她无论如何，都是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