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且听龙吟
不会有错，虽然丧失了记忆，没有任何印象，但褚方一下就认出了。那大半身子都隐于黑暗中的生物，是名为“龙”的神话物种，好像是能翻云覆海，兴风作浪的恐怖生物。
“大嘴，大嘴，我又来看你了。”在比头颅还要大的金色瞳孔下，相比震惊不已的褚方，尤菲很是轻松地凑了过去。
大嘴？褚方抬头望去，的确是很大很大，足以咬下一座房屋的狰狞大口。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龙不应该是威严睿智，并且极度危险的吗？为何它的眼里看不到智慧的光芒，为何它容许尤菲接近而不是一抓拍下？难道这是一条迷失的幼龙吗？
褚方还想知道更多的信息，似乎也很安全，他不禁往前走了一步。
“吼！”狂暴的飓风将褚方推倒在地，是龙大开的嘴里发出的咆哮，是充满野兽凶狠天性的威胁，龙在警告着这位陌生人。
“停！停！别叫了！”一手捂耳，一手紧抓着龙的下颚，努力保持身体的平衡，尤菲生气地叫道。
龙的咆哮停止了，它转了转眼睛，褚方惊异地在它眼中看到了不安与……委屈？
“没事吧？大嘴第一次也是这样吓我的，也许他是在打招呼。”尤菲抱着歉意安慰了下褚方，然后亲密地拍了拍比她肩膀还高的牙齿，将手中的花朵丢进了龙的嘴里。
粗大的舌头轻轻一卷，就将嘴里所有的花朵全数送入喉中，龙舔了舔牙齿，似乎很是欢喜，却犹不满足，那丁点儿花朵，都不够它塞牙缝呢。
喜欢吃花的龙？还有这种事？褚方再也不相信自己脑袋里擅自冒出的资料了，每次引得他头痛不说，还总有缺陷，一点都不准确。他以前到底是干嘛的？管理图书室的吗？还是盗版的那种？图书室又是什……越想越痛，褚方深吸了口，尽量不再去胡思乱想。
“它是什么？”褚方心平气和地问道。
“大嘴啊，哦，这是我取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从没见过长这么大嘴巴的鱼，说不定是新物种呢，就是不知道它身子是长什么样的？”尤菲不停逗弄着故意垂在她身旁的两根触须。
鱼？她不知道这是龙吗？我又为什么知道？是我弄错了吗？还是……插在脑内的刀子狠狠刺了一下，褚方赶紧放弃了活跃的思维，换做另一种简单实际的方式。只要去看看那藏在黑暗中的身躯，答案自然就会揭晓，实践是探寻未知的最好方式。
“可以吗？”褚方站起了身子。
“嗯，放心过来吧，它很乖的。”触须滑溜溜的，划过身体的感觉很痒，尤菲笑嘻嘻地说道。
褚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龙只是淡淡瞟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继续与尤菲玩耍。
被无视了吗？褚方悄悄伸出了手，扶上那被黑色鳞片覆盖的下颚，然后是坚实巨大的牙齿，他还大胆地碰了下那灵活的触须。一切都是冰冰凉凉，跟尤菲的手一样，只有他的温度略微高出几分，自己是异类吗？
“那后面是什么。”褚方指着龙头后面的黑暗，说出了自己最在意的事。
“稍等，稍等，我本来就是来带你看看的。”尤菲也想起了自己的打算，她念出了一个模糊的词语，这个词并没有在褚方脑中呈现出具体的含义，应该是像咒语般仅做牵引的作用。
一条光带从尤菲胸前的吊坠钻出，虚幻单薄，如轻纱般迷人。光带缓缓漂流，随着主人的指示，越来越亮，无比强烈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后方。
那是，连绵不绝的山脉！
“你看，它好可怜，身子都被压在石头下了，动也动不了。也不知道在我遇见它之前，它是靠吃什么活下来的，这张大嘴就是为了捕捉更多的食物而变异的吗？”尤菲在一旁说道。
那些山……不，那不是山！褚方肯定了自己的判断，眼前这只食用花朵，与尤菲嬉戏的生物，的确是头龙。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山脉，就是它的身躯，恐怕只要它轻轻一抖，就能震落山峰，腾飞而出。
褚方选择了沉默，他那拥有十足把握的猜想，说与不说都没两样。龙不想动，他们就不能让它动，哪怕挖开山脉也是无用。还不如就让尤菲保持天真无畏的态度，龙想与她玩耍，那就这样呗。
“褚方，去帮我问问它吧，问它被压着难不难受？需不需要我做点什么？最近几天总感觉它的样子怪怪的，有时候还发出疼痛的叫声，是不是那些花不合他的胃口？可是它又不吃别的东西。唉，可惜这里没多少人能进来，要不然……唔，要是它被带到研究所也不好，那里实在太……”尤菲歪着脑袋思考。
这就是她的目的吗？带我来与它交流，如果我真是神语者的话。褚方看了看龙，决定先打个招呼：“你，你好。”
“呜”龙在低吟，它感觉到有冲向自己的声音。
“你能听懂我的话吗？”龙的声音很纯粹，没有听出什么含义，褚方继续尝试。
“呜”龙依然低吟，它奇怪地看着下面的小人。
“Hello？”还是没效果，褚方很不自然地换了个说话方式。
“吼”龙微微张嘴，也换了个方式，低吼了一声。
“哇！好厉害，不愧是神语者，大嘴都说了什么？”在尤菲看来，褚方是在用“神语”进行交流，大嘴也很开心地给予了回应。
“……”褚方默默看着尤菲，他很想说他根本就听不懂龙语，不过刚刚在龙张嘴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
“把手给我。”褚方突然说道。
“诶？”尤菲莫名其妙，还不容她多说，小手就被抓住了。
“很好，这样就能保证它不会咬我了。”褚方满意地点点头。
“你要干嘛？大嘴很老实的，再说它又不吃肉。”尤菲不满地说道，她的手被牵到了尖锐的牙尖上，要是龙不自觉地合上嘴的话，就会把她的手腕咬断。
“我知道，它喜欢吃花是吧？”褚方手臂略微使劲，轻松翻上了龙的下颚，这里的重力比他身体习惯的要小得多，他第一次觉得可以用“身强体壮”来形容自己。
“保持你的姿势，千万不要动。”这次换褚方来叮嘱尤菲了，他在后者惊疑不定的眼神中，毅然钻进了龙的嘴里，逐渐深入黑暗的背影坚定而又萧条。
龙的眼里透露着一丝迷惑，它看向自己熟悉的少女，尤菲也正望着它。不知什么时候，她把另一只手也放在了龙的牙上，嘴里轻轻地安抚着：“大嘴乖，大嘴乖，千万不要合嘴啊，千万不要吃里面的人啊，要是感觉不舒服，就像以前那样吐出来就行。”
又是那度日如年的感觉，褚方还没有现身，尤菲恨不得自己也爬进去看看，但她始终记得褚方对自己的要求。所以她很听话地高举双手，一动不动，哪怕手脚酸痛麻木，也不敢有丁点儿松懈。
没想到仅仅保持一个姿势就如此痛苦，以前学习舞蹈时明明能坚持很长时间的，尤菲脚都在抖了，她很害怕，害怕自己突然瘫倒，害怕里面的人就这样离去。很久以前，有个人也是这样背对着她，再也没有回头，她不想，不想再失去……
“嘿，看看我找到了什么！”里面的人终于从黑暗中走出，褚方站在龙的嘴里，微笑地对下方的尤菲说道。
“你下来。”尤菲的反应却很是冷淡。
“怎么了？”褚方奇怪地问道，他在里面的时候，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下来！”尤菲冷冷说道，是异常坚决的命令语气。
褚方赶紧跳了下来，询问的话语还未说出口，尤菲却猛着一把抱住了他。
“……”褚方呆呆地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手脚也找不准位置安置，本来应该浮现在脑里，告诉他相关资料的数据流，在关键时刻也不作响应了。
“呜呜~”褚方如果没有听错的话，是怀中的少女在……哭泣？
“呜呜~”褚方抬头望去，龙正好奇地眨着眼睛，嘴里也模仿出低沉的呜咽声。
“咳，呵呵，大嘴，别闹。”尤菲抬起了头，似笑似哭地把抚在脖子后的触须扳开，再嘟起了嘴，气呼呼地对褚方说道：“你知不知道我在外面有多担心，招呼都不打，就突然钻到它嘴里，就算有我的手挡着，你就不怕大嘴突然发狂吗？再温顺的野兽，要是触及了它的忌讳……死在自己宠物下的人可是有不少。而且你进去的时间也太长了吧？我哪能坚持那么久？就在刚刚，我还以为自己要撑不住了，你就要，就要被大嘴吃掉了。”
“呜呜……你果然就是个傻子！”说着说着，尤菲又埋下了头，连搭在肩上的触须都不理了。
这是担心我吗？褚方不明白担心是什么感觉，有很多感情他都不明白，或者说不记得，就连刚刚的微笑，都是由身体的习惯和资料的辅助构成的。他只是看见了，看见尤菲干净的脸上毫无泪水，她真的不会流泪，这好像是件相当悲伤的事情，悲伤的人需要安慰。于是，褚方遵循了身体的本能，也抱住了尤菲。
光带恢复了轻柔的微光，照耀着两个相拥的人儿，还有像是找到了新玩意儿，不肯停下的悠久龙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