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大小姐的狗
很早以前人们就发现了，在新世界里，“死亡”意味着什么。不是恐怖，不是绝望，只是一次新的开始罢了。
不论是深入心脉的剧毒，还是被猛烈割裂的伤口，只要死一次，只要死上那么一次。复活后，从墓地里爬出的躯体，将是一个健康的，充满活力的身体。轮回不止，一切又回到原点，不是最初的原点，是“进入”时的原点。
曾经的伤疤还在，皮肤上的胎记也不会消失，若是本就患有绝症，那么，病痛也同样会再度归来。不过，新世界是以直白的数据呈现，疾病算作一种负面状态，只要经过治疗，或者提升自己的属性，就会很简单的痊愈。
角色的属性会一直保留，死亡后也不重置。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讲，随着人物的等级提升，拥有高属性的人，是不会生病的。至于会不会老死，那就要经过相当长的一段岁月来考证了。
就像“他”所说的，生命不能重来，但游戏可以！死亡的禁忌被轻易地抹去，变得平淡无奇，变得一文不值，生命的可贵似乎也被遗忘，珍视生命的人越来越少了……不同的世界观自然会引来不同的价值观，就像旧世界里某些沉迷游戏的青少年，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的同胞。因为，在他们的脑中，死亡只是生命值归零而已……
新世界就是如此，这就是新世界，一个“轻松愉快”的游戏世界。
啊！我受伤了，伤口太大，根本止不住血。怎么办？去死就好了。啊！我又受伤了，我的手断了，找医师接上去是很贵的。怎么办？去死就好了。啊！我中毒了，队伍没有解毒的职业，我又忘了带解毒剂。怎么办？去死就好了。
呀！飞船外的空气真好，我想体验下飞翔的感觉。那就直接跳吧，反正死了可以复活。呀！这片水域好深，我想看看那水下有什么。那就继续潜吧，反正死了可以复活。呀！这就是最终BOSS了，我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单挑赢。那就尽管去吧，反正死了可以复活。
“死亡”简直就是万能的选项，就像自己的电脑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不必去费心寻找缺失的文件，只要轻轻点开“开始”，点下“重新启动”，就能完美解决。
是啊！死亡就是这么方便的东西，所以我选择了死亡。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用这种悲哀的目光看着我？为什么要用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面对我？死亡是可以解决一切的！这个世界的设定不就是这样吗？我的伤都好了，那玩意儿也应该消失了！我是自由的，我一定是自由的……
偏僻的小道，一个单薄的人影在奔跑，人们看不清他的面容，因为他死死捂着自己的左脸。
破旧的房间迎来了它的主人，胡煜昆用力摔上门，他从未像现在一样，极度地厌恶外面的世界。
玩家的个人空间，是所有人最后的心灵港湾，只有这里……只有这里才能称得上“安全”，只有这里才能避开所有外人。哪怕被其他人堵住家门也无所谓，没人能破开系统的保护，房间内照样能刷副本，食物也可以叫昂贵的外卖。就算那些小游戏的奖励低得可怜，他还是可以过上只属于自己的生活。
我的未来由我来掌控！胡煜昆简单的瞟了眼自己的数据，乞讨的任务不知什么时候完成了，他有了保证基本生活的点数。三项属性各有大幅度的增长，简直像是连升了几十级一样，这是龙肋排带来的额外效果。仅仅过了一天，胡煜昆的数据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可以说是收获巨大，如果不考虑那个的话……
哼，都是群骗子，一群骗子而已。大小姐也是，陆仁甲也是，系统也是……熟悉的房间让胡煜昆稍稍安心了点，他浑浑噩噩地走向卫生间，打算习惯性地洗把脸清新下。
“啪”有什么东西碎了，良久，胡煜昆右拳带血地走了出来……
呵，呵呵，系统，你够了，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胡煜昆无力地坐在床上，他失意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右手背被玻璃割开的伤口还在不断地滴血。他不安地抬起左手，缓缓压在自己左脸上，颤抖的手指又弯成了爪型，犹豫了许久，最终却只是轻轻搔了下。
不会的，这不会是真的！系统算什么东西？我怎么可能变成她的……我就算是死也……胡煜昆眨眨眼，他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能拯救他？
被单掀起，然后重重落下，盖住了胡煜昆的脑袋，遮蔽了所有的阳光。每每到这彷徨不安的时刻，唯有自己创造的，自欺欺人的狭隘黑暗，可以为他屏蔽一切烦恼，就此沉沦……
黑暗中，有个平淡的声音在不断侵扰。
“五芒星的诅咒……”
“永恒的烙印……”
“不可消除，永不脱落……”
“绝对公正的契约烙铁……”
“一千零二十四次计算与模拟……”
“奴隶契约……”
“判定……”
“成立……”
“奴隶守则……”
……
破晓的光明终会划破黑暗，而与那自我封闭的狭小空间不同，外界的光亮逐渐消失，又到了昼伏夜出的生物苏醒的时刻了。
沉迷于自我的胡煜昆，遗忘了时间，忽略了环绕脑中的信息。所有的压力似乎也不复存在，这小小的虚幻世界是如此的安宁，如此的迷人……
“叮咚”
“叮咚”
“叮咚”
意外的杂音响起，现实的铃声在房间内回荡，本来可以做到抛弃一切的胡煜昆，却怎么也赶不走那连续的清脆声音。他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作响，在破坏着他的自我迷醉。莫名的冲动感引导他拉下被单，脸上的烙印烧得生疼，在阵阵催促着他，催促着他去迎接自己的命运……
谁？是谁藏在我心底？是谁在外面按门铃？温暖的床铺也无法挽留，摇摇晃晃的胡煜昆茫然地站起身来，他一步步往前走着。没有灯光，就着清冷的月光，他静静摸到了房门边。突然想到了什么，胡煜昆下意识地看向了猫眼，他看到了一颗梳着淡紫色双马尾的小巧脑壳。
在那瞬间，门外的人儿感应到了门内的目光，小女孩抬起了头，邪恶地一笑：“抓到你了！”
大小姐！？漫无目的的徘徊结束了，软弱的妄想也结束了。胡煜昆无力地靠在墙上，他一直在逃避，不愿直面自己的人生。但很可惜，这不是他能决定的事，他是反抗不了的。
要说为什么，因为……
“把门打开，蠢货！”大小姐简单地命令道。
胡煜昆默默打开了门。
“一边去，别挡着我的道。”大小姐不满地拨拨头发。
胡煜昆静静站到了一边。
“嗯，还算听话，去给我端杯茶来。”大小姐再度下了一个指令。
胡煜昆冲下了楼房，花掉自己所有的点数，买了袋最好的茶叶。然后迅速回到房间，细心地煮水洗杯，用最快的速度，泡好了一杯他自认最好的茶。
“哼，挺不赖嘛~”大小姐只是闻了下茶水，便将其丢到了一边，自顾自地观看起胡煜昆的房间。
这就是奴隶契约，被印上诅咒的烙印后，大小姐的话对胡煜昆来说就是圣旨。他的理智仍在，却无法反抗，无法违背。来自心灵的力量接管了他的身体，强迫他的意志，让他无条件地认同主人，无条件地为主人奉献一切。
在看到那丑恶的烙印时，在听到系统一连串的提示时，胡煜昆就知道了，他的人生不再属于自己……
何等的悲哀，何等的耻辱！胡煜昆的牙齿咬得吱吱作响，他第一次对人有了杀意，是真正的杀意，不是杀怪时那种简单的游戏心理。或许，对大小姐的追随者来说，做她的奴隶还是件不错的事，实际上也有那种人去主动请求大小姐的赏赐，只是没有成功罢了。而在胡煜昆看来，不论对象是什么人，哪怕是最为圣洁最为善良的天使，他也不愿去做那人的奴隶。
那可是奴隶啊！没有尊严，没有自由，没有希望，没有未来……
“你想杀了我吗？”大小姐冷淡的话语打断了胡煜昆的思绪。
胡煜昆没有出声，尽管瞪着不善的眼神，身子却一动不动，奴隶是不能伤害主人的。
“呵呵。”不需要答案，双向的契约自会告知对方的想法。大小姐没有找到一处适合看得上的座位，干脆抱胸站好，对胡煜昆命令道：“坐下！”
两人的高度达到了同一水平，大小姐这才满意地说道：“杀了我也没用，契约是缠在灵魂上的，想必你也体验过了。”
胡煜昆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在他以鬼魂的状态飘向墓地时，黑白的世界中，确实有一抹红光在眼下闪耀。只是那时，他选择了视而不见，他是那么的渴望自由，一点点虚假的时间都不肯放过。
“不要一直沉默嘛~我也不是什么都能猜到。”契约传来的情感是很模糊的，大小姐从到头尾都只感到阵阵怨念，她并不在意这明显的仇恨，她只想要了解一些重要的信息。于是，身为主人的她毫不犹豫地命令道：“给我说话！”
“……”胡煜昆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在挣扎，是在赌气般地维护自己的尊严。但他只坚持了不到十米，便徒劳地张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嗯哼？关心这个干嘛？想找个人还不简单，随便问问附近的情报商就知道了。”大小姐不经意地说道：“虽然也可以按契约指导的方向走，但那样找起来太麻烦了。”
契约，该死的契约，只要这个东西还在，我就逃不了吗？胡煜昆内心在翻腾，表面则很是平静地说道：“为什么要给我安上这种东西，你的奴隶还不够多吗？”
“他们？”胡煜昆指的应该是她的追随者们，或者包括了丐帮所有人，大小姐轻蔑地笑道：“他们顶多算玩具，玩具有玩具的作用，奴隶却是没有任何限制的。”
厌倦了玩具的局限性，于是追求更纯粹的奴隶吗？胡煜昆的手在地板上抓出五道痕迹，他慢吞吞地问道：“为什么要选择我？”
“哦，这个呀，我只是试试而已，没想到一下就成功了。”大小姐露出了单纯的笑容，如果不考虑她的所作所为，这个人看上去就是个无害的小女孩，她努努嘴说道：“谁叫你要吃我的肉，自作孽不可活，兴许就是那几十万的债务，让系统判定了契约的效力。”
呵，原来是我自己的错吗？胡煜昆自嘲地一笑，望向大小姐说道：“你想要我干嘛？替你拉车？还是做你的护卫队？”
“那是玩具做的事，你是我第一个成功签订的奴隶，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更多，肯定要给你特殊一点的待遇。”大小姐微微一笑，和善地说道：“该怎么使用奴隶，我还没有想好。总之，先让你做做我的狗吧。”
“什么？”胡煜昆目瞪口呆地叫道，所谓的特殊待遇，反而是降了一个层次的身份吗？
“没听清吗？”大小姐清清嗓子，直直看向胡煜昆的眼睛，一脸严肃地命令道：“我要你，做我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