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真正的死亡
放眼整个《人生》世界，姑且撇开上下两界，单看中层众生万象之处。
天方地圆，四块矩形大陆和环形海洋，约莫624个国家，9330个城市，38亿人口。其中包括了玩家、平民和NPC，还有更多的待开发区域在逐步运转，不论是最大的北方大陆，还是近2万的各类岛屿。
在南部大陆的莲华王国内的计都城，一副悲壮的景色在丐帮大楼前上演，阴沉的队伍正从楼内依次走出。那一个个背着包裹离去的人儿，无不是垂头丧气，极度的低落沮丧。
“唉，时不待我啊，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江弄潮穿着四袋弟子的服饰感叹道：“不是我不努力，这一天实在来得太快。”
“哼！都是些心思不纯的小人，无论大小姐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离开她的！”曾经且认为现在也是的护卫队队长不屑地说道：“真是群抖M，大小姐性子稍微收敛点，他们就不愿意接受了。”
“何止是收敛？根本就是变了个人好吗？真不知道前段日子她和勇气，在随机副本里发生了什么。”江弄潮说道：“再加上她已经说了要离开丐帮，遣散护卫队，我们再继续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啊。”
“就算没有了官方的形式，我也会继续跟随大小姐的！”队长斩钉截铁地说道。
“没有护卫身份的你不就成了跟踪狂吗？”江弄潮想到了这一点，不禁取笑道：“你小心大小姐报警把你抓了。”
“我之心赤诚一片，哪怕有世俗挤压，我也不会退缩。我相信，大小姐在看到我的真诚后，会让我留下的！”队长正义凛然地说道：“再说，那小子不还心安理得地跟着大小姐吗？”
“勇气是签了合同的，你不要跟他比啊。”江弄潮笑了笑，不经意地说道：“没想到还会遇见你这样坚守信念的人，实在让在下佩服。以前一直没机会问，但现在也不迟，不如咱们加个好友吧？”
“好说好说。”队长客气地回礼道：“我叫‘残念系萝莉控’。”
“哦。”江弄潮愣了愣。
十分钟后，一辆呼啸的警车闯入丐帮大院，带走了一名嘴里高喊着“萝莉万岁”和“小学生赛高”的猥琐男子。
“呼~没想到我跟通缉犯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回想着曾在城门口见过的通缉令，江弄潮庆幸地发出一条信息。
“我又救了你一次哟~勇气！”
“什么叫做又？你就算再救我一百次都没用，我怎么可能把秘籍给你！”胡煜昆直截了当地关闭了与江弄潮的对话。
看着手里印着《降龙》字样的技能书，胡煜昆的心情很是复杂。谁会想到，传说中的超高级技能书就垫在桌子脚下？谁又会想到，丐帮的千金，他们的董事长，居然会变得……
“叫我小苏就行了。”
“我不怪你，魔对你来说太勉强了。”
“谁叫你拆我辫子的，替我扎好。”
“收拾下吧，我要离开这里。”
“和我签订契约……”
好奇怪，虽然她性格突然变好了，既不骂人又不抽鞭子，但我怎么觉得以前像小恶魔一样的她更好呢？胡煜昆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思绪纷飞。完了，我是不是也被沾染上什么奇葩的爱好了！
还有临边时她说的……
“呀！”一声可爱的惊叫忽然在前方不远处响起。
被打断思绪的胡煜昆浑噩地抬起头，只见一名穿着黑白红三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子从他眼前飘过，那轻轻吐出的小舌，似乎是因方才鲁莽的叫声而感到分外羞涩。
如轻烟般浮动的画面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在胡煜昆下一根神经与反射弧连接时，他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哎呀！是不是魔还没走啊？怎么最近老是看见些幻觉呢？胡煜昆苦恼地揉着脑门，他站在了自家门口，左边是洗衣机的房间，右边是一家从未开过门，只接收外卖的陌生邻居。
我是不是该去看看医生？还是找那些所谓的茅山道士？胡煜昆茫然地打开了门。想想就觉得好笑，幻觉还真是一点都不科学，像汽车人变形一样，能变成机动高达的挖掘机怎么可能存在……
门被快速打开，随之严严关上，陈浩明看着意外的闯入者，奇怪地问道：“你怎么有我家的钥匙？不对，你怎么跑到我这来了？不好好待在天上工作吗？”
“我不是说了，要把奖励送给你吗？”杰茹僵硬地一笑，放开了紧推锁上的房门，顺手在虚空轻轻一划，“你的空间太乏味了！”
青草与向日葵，阳光和微风，陈浩明的房间转眼变为了明媚的郊外。杰茹舒舒服服地躺在铺好的毯子上，青色的果汁加冰块适时出现在她手中。
“这却不是造物的手段。”只是心象的投影，陈浩明坐在了凭空出现的高椅上，停下了风儿，认真地问道：“不是要给我吗？你说的D级系统权限。”
“你很急耶！”杰茹都还未开始享受，她不满地说道：“你看过我的公告了吧？”
“是指那个‘系统维护’吗？”陈浩明说道：“貌似是要加载其它各式各样的功能，期间无法进行副本活动什么的，说是这么说，本该很忙的你为什么要躺在我的房间里午睡？”
“啊？”杰茹擦了擦嘴边的液体，理直气壮地说道：“升级程序早设定好了，只是因为接收速度和转换效率的限制，不得不浪费一段维护时间。这段时间里，无所事事的我休息下又有什么错嘛！”
“好好~”陈浩明投降地举起了双手，他配合着任性的杰茹说道：“都是我的错！擅自跑到人家家里，更改室内布局，霸占主人床位休息的你，一点错都没有。”
“哼~你知道就好。”杰茹满意地躺了回去。
这家伙，听不出反话吗？陈浩明懒得再跟她绕圈子，直白地伸出手，“给我啊，说好的奖励。”
“你很烦耶！”不知为何，杰茹似乎很想在陈浩明的房间里多赖一会儿。她一口灌下果汁，不开心地说道：“喏~给你就给你。”
一颗迷幻的白点从杰茹手中飞出，轻轻飘向陈浩明。看着那熟悉而陌生的外形，陈浩明想当然地接住了光点。却未能来得及细看，肌肤触碰的瞬间，光点就颓然消散了。
“咦？怎么了？”陈浩明调出自己的数据，没有看到任何一项可能存在的加成。
“你已经用了，不过不是用在自己身上。”杰茹说道：“给你的权限是用在未来。”
“未来？”又是一个神奇的想法，陈浩明问道：“玩家的未来一直在你的掌握中吗？”
“不是，我，也就是这个世界，还远远成长不到那个地步。”杰茹说道：“只是让你自主选择了一个主题而已。”
“主题？”新的信息不断从杰茹口中透露，陈浩明一点一滴地收集着。
“每个游戏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主题，对应的规则和玩法也尽不相同。”杰茹说道：“这次的D级系统权限，就是给了你一次选择主题的机会。”
“选择？可是你都说我用了，但我没有接收到任何提示啊。”陈浩明问道。
“你方才经历的副本主题是什么？”杰茹突然问道。
“死亡？”陈浩明不确信地答道。
“不、是随机。”杰茹说道：“所以，你的自我选择也就变成随机选择了。”
“哦~”陈浩明了然地点点头，然后冲杰茹叫道：“那这个奖励有什么意义啊！我还是没能选择我想要的主题！”
“哼，本来就是设置得好看的玩具，你还想要怎样的效果啊？”杰茹不负责地躺回到毛毯上，“反正你都满级了，必须接触外面的世界了。到时候，供你选择的主题多得是呢！”
“所以说……”陈浩明迟疑地说道：“你不辞辛苦地跑到我这里，什么都没干，就只是为了睡个午觉？”
“是的，不要吵我了！”杰茹说着闭上了眼。
抓狂的陈浩明，迷茫的胡煜昆，依次排开，下一个是平淡的洗衣机。
“真亏得你大老远地跑过来。”洗衣机递上了一杯西瓜味奶茶。
“有些机密不方便用聊天系统解说，只能面对面地交流。”泥巴微笑地说道：“我也必须为了副本里的事向你当面道歉。”
“没什么好道歉的，大家都是被它蒙蔽了心智罢了。”洗衣机大大方方地说道：“倒是你的种族挺好玩的，难怪对死亡的气息那么敏感，能够轻松找到井下的空间。”
“嘿嘿，我觉得你的手段更为诡异。”泥巴看了看周围，洗衣机的房间散落着各种奇怪的道具。小的有易拉罐环，大的有柴油发电机，不知是干什么用的。
“都说了，那只是巧合，我可没有预言能力。”洗衣机似笑非笑地喝了口奶茶。
“闲话少叙，还是先来谈正事吧。”泥巴从办公包里拿出了一叠资料，“关于上次听你说过的故事，我们‘死亡神教’相当感兴趣。短短一上午的回归时间，大伙就做了上百次实验。”
“哇哦~不愧是追寻死亡的教派，办事效率这么高。”洗衣机不动声色地赞了一句。
“那是自然，在教主的带领下，每个教徒都发挥出了200%的工作热情。”泥巴说起教主时，眼里的崇敬简直是在讨论神。
“说得我都有些好奇，你们教主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还听说过呢。”不同于副本里不感兴趣的态度，洗衣机稍微搭了几句。
“教主的名号太长了，还是下次再说吧。”泥巴的理由更像是推脱，而洗衣机没有表现出任何介意，只是示意他继续报告资料。
“在《人生》里，有三个禁忌的话题，它们分别是厕所、**和死亡。”泥巴很熟练地运用自己语言概括报告的内容，“三项正常的生命规律，却因为人类纤细的内心而被蒙上了遮羞的幕布。在这里，我要讲述的不是羞耻难堪的排泄行为，也不是往往带有犯罪色彩的生育活动。而是我‘死亡神教’的主题，最深邃的大恐怖，唯一一个被新世界更改的自然现象——死亡！”
这是一场长达两个小时的演讲，在泥巴绘声绘色的描述中，洗衣机知晓了从细胞到病毒，从爬虫到人类，各具特色的死亡过程和体验。通过这些看似无用的死亡测试，“死亡神教”内的研究人员，甚至大胆推测出了一个存在于世界背后的生命循环系统。他们运用了一套神秘的能量消耗与补给的方式，最大地诠释了新世界中消失的死亡到了何处，系统又是为何要设置出屏蔽死亡的世界？那是必然的能量传递过程……
“总之，经过了一次次的周密实验，我们已经确定了。”泥巴喝完了第三杯奶茶，“玩家的身体，以及属性，都是系统迷惑我们的假象！设定在无用躯壳上的数值根本毫无意义，真正重要的，是能影响到我们精神，并受我们精神影响的……”
“技能、天赋和灵魂绑定装备，大多数高级的玩家都知道这点。”听到了自己已知的部分，洗衣机不紧不慢地插嘴道：“力量和敏捷的提高并未让人们感受到明显的变化，也不可能让每个人都成为超人，所有靠属性为基础发挥的能力，其实都是建立在系统的辅助上。”
“是的，就比如视觉能力，能看清超高速的动作，并不是代表自己的眼睛真有那么敏锐，只是系统将慢速的画面映入了瞳孔中而已。”泥巴和声和气地笑道：“如果等级属性具有真实的比例提升，那我们岂不是一蹦就飞天，一踩就穿地？”
“毕竟只是个游戏……”洗衣机淡淡叹道。
“死亡的黯淡只会使人丧失人性。”泥巴表情复杂地说道：“多亏了你提供的方案，我们的研究进度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哪怕是说突破了瓶颈都不为过！作为感谢，我们诚邀你作为特殊的贡献型议员，来一同参与我们伟大的圣教活动！”
“不要。”洗衣机断然拒绝道：“我对宗教组织不感兴趣。”
“……”久久的一阵沉默，泥巴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怎么？这就要走了？”洗衣机挂上了异常轻松的笑容，“我还以为你会多恳求几次呢。”
“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惊人的笑声猛然从泥巴的嘴里蹿出，他分外兴奋地笑道：“我巴望着你拒绝呢！要不然，我还不好随便对你出手！虽然到了教会里，杀你的机会多得是，但我已经等不及了！”
“哇喔~你翻脸的速度简直快过翻书，这就是你给我下麻痹药剂的原因吗？”洗衣机从容不迫地问道：“我哪里惹你了吗？给我个杀我的理由吧。”
“你不仅没惹我，还帮了我大忙！你给我们低迷的教会带来了希望的火种，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成功的死亡案例，就是依靠你的方式顺利进行的！”泥巴像一只凶猛的野兽，死死盯着他到口的猎物，“要怪，只能怪你的名号不好！‘死神’这种称号，本就犯了我‘死亡神教’的忌讳。而且，对于我们伟大的教主来说，‘死神’必须死！”
“这算是什么理由？我只会死得不明不白呀……为什么我要承担别人胡乱起外号的责任？”洗衣机哭笑不得地说道：“再说，你要怎么杀我啊？我死了只会再度复活吧？”
“这就要依靠你教会给我们的方法了。”泥巴摘下了手套，异样的手指比刀锋还要尖利，他一步步走向洗衣机，“玩家的个人空间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安全，唯一的保障仅仅是那道用于进出的房门，其它就只剩随心思转换的虚拟景色罢了。作为最起始的复活点，你会在这里无限地复活，连死神NPC都无法干预。”
“而我，要做的就是一次次杀死你，就像你告诉我的那个故事里的一样，无限循环的死亡体验。”泥巴的手抹上了洗衣机的胸膛，“多亏你是个无用的生活玩家，一点麻痹药剂都能控制住你。就是不知道，你能坚持多少次轮回。教会里的最高纪录是三万余次，那个人体验了四、五个小时，平均每秒要被杀两到三次！”
“只可惜，不管我们怎么努力，都没能诞生或召来类似它的存在。”泥巴无情地挥下了爪子，“尝尝我们目前得知的唯一的死亡方式——精神折磨吧！”
他没有触碰到实质的存在，仅仅一个恍惚，他爪下的洗衣机不知何时偏离了他近一米的距离。
“个人空间还是很安全的，只是普通人不会用而已。”洗衣机一动不动，保持着坐姿说道：“稍微利用下光影效果，就能立于不败之地，最不济还能进行空间扩张呢。”
“哼，你以为我们在空间里做过多少次实验？一次场景转换还好，两次、三次，普通的平民就坚持不住了。六次、七次，正常的玩家就无法继续了。哪怕是隐藏的天才人物，都会在上十次后陷入不可抑制的昏迷。”泥巴的背后伸出了一条漆黑的尾巴，他没有放弃，“你又能构建几次呢？不是力量也不是疲劳，是每个人隐藏的精神数值，我甚至怀疑你是否能突破个位数的凡人限制！”
“精神！精神？自以为是的凡人啊，你们怎么可能推测得出神的想法？”洗衣机悲伤地看着自己狭小的房间，又似怀念，又似寂寞地哀哀叹息道：“痴迷精神领域的人啊，就让你看一下好了。存在我脑中的，毫无威势的、残缺不堪的、卑微渺小的……神域。”
是一声短暂的凄厉尖叫？还是一道低沉的悠久长吟？在疯狂旋转的无声呐喊中，洗衣机自然而然地走下了高椅。那似长似短、似隐似现、似真似假的寂寥画面，只有他和他的客人有幸一睹，他是在回忆，而泥巴是在……
“不带一丁点儿的力量，仅是我曾见过的，立足于永恒和刹那间的影像。”洗衣机静静看着呆立的泥巴，那狰狞的大口再也不能闭合，因为，控制肌肉的意识已然消亡。
“太弱了，真是太弱了，无脑追寻火焰的飞蛾，怎知自己根本承受不了那炽热的高温。”洗衣机轻轻吹了口气，无数的粉尘化为粒子，回归世界的怀抱。“什么精神折磨？实在太麻烦了，还不如我的精神污染。”
“局限性太大了，这样的死亡完全满足不了我……”洗衣机在墙上划下了一道新的痕迹，“我还想要更多！更多的、真正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