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二章 血战争夺
当木村有恒终于看到日本士兵那熟悉的黑色军装时,他的泪腺被某种情愫强烈的刺激着,眼泪流成了小河,淌在脸上,流进心里。终于结束了恐怖惊惧的寻找,虽然面对着的仍然是随时的死亡,但他毕竟感到有了依靠。
他的身边全是伤员,断手的,断腿的,破肚子的,破脑袋的,血糊糊的一片,灰色的脸,黑色的军装,红色的绷带;他知道今天的战斗对于所有日军官兵来说都是极其艰苦极其惨烈的,伤员里除了三中队和二中队的,还有他原来所属的一中队的,一中队可以说彻底解散了,军官们伤亡过半,更别提普通士兵了。二中队的伤亡也很大,差不多过半数了,而汉城的城门还在争夺之中。
前方的阵地仍然撑握在支援朝鲜军的乾军手里,听柴田胜兰讲,他们中队有不少同伴随同先头部队一同前去攻击这个原本由朝鲜新军防守的阵地,他就是和三小队的几个士兵一起攻上来的。木村有恒想打听他们中队的情况,可那是徒劳的,别说是他,也许就连中队长也搞不清楚现在部队的情况了,更何况他们现在连军官们的踪影都找不到了。
日军的大炮又开始不断敲击着乾军的阵地,阵地上方整个覆盖在硝烟灰雾之中,木村有恒睁大了眼睛搜索着厚重的烟障,试图找到一点攻击的情况,可惜,除了灰色还是灰色,硝烟象一堵墙,隔开了人世间的真实与战争中的残酷。那里一直响着枪声。就没有停过。应该一定还有日本士兵在作战。
伤员队伍还在不断增加。不时有人从烟幕中爬出来,出来的没有一个好人,不止一个的伤员就牺牲在这爬行的过程当中。木村有恒的眼泪早就流干了,他知道应该继续战斗,他的伤并不重,呆在这儿只能让他更强烈地感受到屈辱和愧疚!他是爬着出去的,他不敢直起身子,不管他的形象是不是特别怕死的那种。但他当时的心境真的是不愿意在攻上敌人的阵地前阵亡掉的。柴田胜兰也跟着他爬了出来,他伤的是腹部,也许伤不重,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说的,他还没有步枪,木村有恒试图叫他去找一支,但他拿了两把手枪就跟上来了;还有三个人,木村有恒都不认识,他甚至都已经记不清他们的面目了。他们一直不停地爬着,一个跟着一个。炮弹就在前后左右爆炸,他的呼吸道里挤满了火药味儿。直达肺部,这让他有点受不了,心肺里象塞进了石灰,真的烧坏了!他们五个人象五条壁虎,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背负着日本帝**人的荣誉往杀场里爬去。
过了三根烟的工夫,也许是这么个时间吧,当木村有恒一头钻进硝烟里去的时候,身后响起了猛烈的爆炸声。
“开花弹!”
木村有恒的心里直打鼓,他见识过乾国火炮射出的开花弹的威力。
据他出发前了解的情况,乾**队装备的最新式火炮是从德国购买的75毫米克虏伯行营炮,这种火炮日军也在大量装备,木村有恒在演习中多次见过这种火炮的射击,了解这种火炮的炮弹爆炸的威力,但为什么来到了朝鲜战场,同样的火炮,乾国人的炮弹的爆炸力和杀伤力会变得这么强呢?
木村有恒想不明白(他当然不知道乾国陆军的炮弹装药有很多已经换成了威力强大的“林氏火药”,而不是日军所用的那种黑火药了),结城礼平就是让乾国人的炮弹炸成了筛子的。
身后传来惨叫声,还没等木村有恒回头,一截大腿就砸在了他的面前,它是谁的?雪白的骨渣还有闪着莹光的肉筋,套着大号军靴的脚面甚至还在抽动着。木村有恒掉头往回扑,才知道那颗开花弹一气伤了三个人,包括柴田胜兰在内,他与另外一个士兵当场就不行了,后背叫弹片掀烂了,另外的那个士兵胸部被贯穿,左胳膊只连着点肉皮,全身上下都在冒血泡,根本无法分清哪是伤口。那条断腿不是他们的,而是一个从旁边经过的日军士兵的,他的尸体被气浪掀到了十几米开外的山坡下,留下了一大滩血。
三个人的血淌在了一块儿,木村有恒的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急救包只有一个,缠了胸部没法绑胳膊,让他焦躁不已。
他的身边一直有人在放枪,弹壳落下,敲着地面的石头,“叮当”直响,一定是那个跟他们爬上来的小个子士兵。木村有恒想骂他,怀里的伤员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而木村有恒只能抱着他等待死神的到来!
这是个怎样的世界?
为什么他们会经历这比地狱更残酷的生活呢?仅仅是因为帝**人的称号吗?可他们不想打仗,是那些可恶的朝鲜人和乾国人逼着他们上战场,真是混蛋!
木村有恒要将怒火彻底爆发出来,他要复仇,为怀里的同伴,为死去的战友,也为自已!
终于死去了,当最后一口气咽下去的时候,怀里的战友竟露出了一丝笑容,这让木村有恒更加困惑了:死亡是如此的真实残酷,而即将走进死亡的他为什么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微笑呢?是想到了某件可以令他愉悦终生的事吗?或许仅仅是因为感受到了苦难的最终解脱吧。
木村有恒的身上全是血,有他的,也有柴田的,还有另外一位不知姓名不知哪支部队的战友的,他们的血液温热着他的躯体,还有他的灵魂,沐浴在他们的信念里,他仿佛觉得自已变的干净变的纯洁了,他是第一次如此肯定地相信自已的思想,并坚定地渴望着投入血战,拥抱死亡!因为他知道,他和他们一样。正置身于日本变强大的伟大进程里。是这个民族这个国度的复兴史中不可缺少的基石。他们的死是光荣的,是无上的,是伟大的!而他,无论生死都已经随着他们的英魂永远被铭刻于属于这场战争的纪念碑中了!这是多么令人骄傲令人自豪啊。
从转身的那一刻起,木村有恒就决定不再回头了,要么死去要么前进,一切为了日本帝国!一切为了国家的强盛(如果时光能倒流的话,哪怕只是回到十几年前。也许这种口号只会给人以百分之一千的虚假感觉,但在现在这个年代这个环境下,木村有恒和他的战友们真的就是抱着这样的信念去舍生忘死,去奋勇拼杀的)!
进攻,顶着枪弹炮火,扛着死去战友的灵魂,他们疯狂了,小个子的叫声嘶哑而凄厉,应和着他的狂叫,他们竟然冲上了乾军的前沿阵地!
乾军的火力依然猛烈。他们就隔着一道胸墙对射,子弹就象廉价的绿豆。射过来射过去,满耳朵全是射击声,满眼全是弹光火影。打光了子弹,他们仍然对射,只是扔出去的变成了石头土块,乾军的子弹打中了木村有恒,先是右手,接着是脑袋,太不干脆了!全是擦擦弹,伤不了骨头断不了筋。他们没想过能活着下去,仗打到这个价上,已经不是生死的问题了,石头土块砸死人就好比绿豆砸苍蝇,太难了。小个子的眼血红血红的,他不看木村,也不看乾军,只瞪着灰蒙蒙的天干嚎,他要疯了,木村有恒也一样,他想爬上胸墙,他想扑到乾军堆里去,他想被无数的子弹同时击中打死!为了帝国啊!为了天皇陛下啊!为了死去的战友啊!还没等他拖着身子爬上胸墙,一个绑着炸药包的木棍飞了过来,“咝咝”响着掉到了他们中间。
木村有恒在发愣,明显迟钝的大脑对眼前冒着青烟的家伙尚未反应过来;小个子冲了过来,将他扑倒在地。他的反应是在倒地的一瞬间恢复的,人没落地,火光,浓烟,巨响,一切都是那么突然,一切又都是那么自然,木村有恒能看到四分五裂的小个子,还能感觉到自已空荡荡的袖管在风中飘扬,这一切都结束了,作为士兵他终于战斗到了最后一息,为了骄傲和自豪,死去并不是一件特别痛苦的事了。眩晕来的很快,以至于在疼痛尚未到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了知觉。他象做了一场梦,梦里有蓝天,白云,太阳,月亮,还有家乡的小桥,还有门前的小河……回家的路真的好远啊……
望远镜中,袁蔚霆看到那名被炸飞了半边身子的日本士兵(木村有恒)还在地上痛苦的抽搐着,不由得暗自心惊于林逸青发明的这“没良心炮”的威力之大。
而对于乾军来说,动用了“没良心炮”这样的武器,也就说明,弹药真的是所剩无己了。
袁蔚霆虽然之前早做了准备,屯积了大量的弹药以备作战之需,但他却没有想到,战时的弹药消耗量,远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而刚刚通过望远镜的观察,他看到有日军拿着日本刀和手枪冲锋的,说明日军的弹药似乎也是不多了。
为了夺回掌握在乾军手中的朝鲜国王,挽回局势,日军和开化党武装(主要是金玉均的“忠义军”和地下会党武装以及所谓的勤王“义兵”)集中力量,向驻守汉城的乾军发起了猛烈进攻,使得汉城变成了血与火的地狱。
汉城之战可以说是自苔湾之役后乾日两国陆军进行的首次大兵团会战,双方参战总兵力来看,日军占有优势。战斗打响后,日军一度突破了朝鲜新军防守的汉城外围防线,但遭到乾军主力部队顽强还击,乾军甚至还发动过反冲锋,使得日军进攻数个小时毫无进展,被迫停止战斗。在接连数日的战斗中,汉城外围担负守御任务的四营朝鲜新军遭优势日军的聚攻,经过血战,朝鲜新军兵力、火力不支,阵地相继失守,统领金命坚在恶战中阵亡。袁蔚霆得知消息后,命冯国彰率二营乾军发动反攻,经过血战后夺回了部分阵地。总体战局来看,战事尚属势均力敌。但激战后的巨大弹药消耗量,却令袁蔚霆忧心忡忡。
阵地失守。尚可以尽力一搏。但弹药对于现在的战争来说。其重要意义不言而喻。相比日本军队,乾军的人数要少得多,朝鲜新军本来的组织程度、士气和战术水平就不高,如果再缺乏弹药,那这场仗能否坚持打下去,就真的成问题了。
在开战前,驻守汉城的乾军最后一次收到从国内通过海路至仁川转运来的军械、弹药物资一共有两批,包括75毫米克虏伯行营炮弹1000发、2磅小行营炮炮弹1000发、加特林机关炮炮弹20000发、哈乞开斯机关炮炮弹20000发。各类步枪子弹50万发。到现在为止,这些弹药经过发放,库存各类步枪子弹仅剩余1万余发、克虏伯75毫米炮弹剩余120发、2磅炮弹剩余100发,加特林机关炮和哈乞开斯机关炮的炮弹则根本没有存余。
而乾军自12月5日在汉城与日军接触以来,至8日中午,所消耗的军火就高达子弹60万发。乾军每名士兵配发了150发子弹,以汉城乾军和朝鲜新军总数为4000人计算,也就是到8日中午,乾军已经打完全部的弹药基数60万发。库存剩下的子弹总数只有50万发,不足以再补充一天所需的供应量。三天的战斗中。炮弹的消耗量更是惊人,汉城乾军装备各类火炮近20门。每门炮随炮配发50发炮弹,到现在为止已经打掉了1800发炮弹,现在库存的75毫米、2磅炮弹一共只有600余发炮弹,加特林机关炮和哈乞开斯机关炮已经没有弹药了。
现在乾军库存的弹药总数已经少得可怜,根本不足以再支撑一天高强度的战斗。
和弹药不足一样让他头痛的,还有粮食的问题。
没有弹药,会严重削弱一支军队的战斗力;没有粮食,则几乎会断送这支军队的生命,尤其是对于当时士卒们纯粹为了养家糊口吃饱饭才当兵的乾**队。
早在战前,袁蔚霆已经备妥了3000石大米作为储备军粮,“汉城我军粮台备存三千余包,以应急需”,后来又申请2000石大米从天津用轮船运往汉城。这批粮食于11月19日左右运抵汉城,城内乾军所自行储备的军粮大致约5000石规模。
原本乾军补给还可以从当地获得补充,但在12月5日政变发生后,朝鲜军民和日军大战。潜伏在汉城的大批日本浪人纵火焚烧朝鲜居民的仓库,大批粮食物资被焚毁,亲乾的朝鲜新军也有不少军粮被烧,因而在双方开战之后,粮食一下子便紧张起来。
如果是乾军自己食用的话,袁蔚霆战前储备的这些粮食还可以勉强维持一个月,但加上朝鲜新军的话,就只能维持半个月了,而汉城内的数万居民也要求食,这样算起来,则仅够维持五六天左右,足令人触目惊心。在海路转运无望,汉城周边朝鲜地方在日军的破坏下又无法筹粮,城中仅仅剩下够军民维持几天粮食的情况下,汉城已经可以说危在旦夕了。
但袁蔚霆知道,乾军虽然不好过,日军的日子更加难过。
所以虽然情况不妙,但他仍然决定坚持到底。
他相信,林逸青的大军定然会在这几天到来的。
又下雨了,日本人的进攻也渐渐的停止了。
趁着这短暂的停歇,袁蔚霆开始冒雨视察各处阵地的情况。
虽然和林逸青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林逸青教给他的东西,却是他一生都会铭记在心的。
不管遇到了什么样的艰难情况,袁蔚霆从没想过要退缩,他第一个反应,总是林逸青如果处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去做。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在即将弹尽粮绝之际,士气因绝望而崩溃。
但让袁蔚霆意想不到的,是经过了三天前所未有的血战之后,乾军官兵们的士气依然高昂。
这些原本只为了“当兵吃粮”的淮军大头兵们,为什么和当初刚入营时的风貌完全不一样了呢?
看着那雨中一张张黝黑但精神依然饱满昂扬的脸,袁蔚霆竟然有些恍惚。
袁蔚霆略一失神,脚下一滑,一下子摔倒在了泥水里。
身材矮胖的他这一下摔得满身满脸皆是脏泥,甚是滑稽狼狈,他的眼睛给泥水糊住了,看不到周围的情况,他正要爬起来,却突然感到一双双强有力的手扶住了自己。
离得最近的几名士兵将他从泥水中扶了起来。
“大人!”
“大人,您没事吧?”
“大人,您不要紧吧?”
一声声关切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当袁蔚霆的手被另一双双更加有力的手紧紧握住的时候,当他感觉到那一双双手传来的温度的时候,他的心底被阵阵的暖流不断的激荡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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