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扰人好梦
裴木殷吓了一大跳，忙扭过头去看，她眼角一跳，松了一口气：原是身后的甲衣勾住了捆草料的麻绳。
费力半天才解开身后纠缠，无奈甲衣像是长了尾巴似得，转身之间又扫下一捆草不说，顺带着连累了周遭堆放有序的草垛。一时间，满目枯黄色迎头盖下，裴木殷躲闪不及，被捂了一个严实。干草堆里有股霉味刺鼻，逼着裴木殷手脚并用，从枯草堆里爬了出来。
还没来得急喘口气，就这么一丢丢睁眼的时间，
视线立马就对上了一双眸子——睡眼朦胧，焦距游离。
裴木殷被打败了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居然有人在草垛子里睡觉？！
……
“扰人好梦，实不应该啊——”
嵇宋双臂伸举，支起了一个大懒腰，将残余的睡意打发干净，待回眸时又是另一番风韵。他侧起身躯，一手拢拳支在面颊边，单腿从膝盖处蜷缩起，摆出一副弥勒佛卧睡的姿势。只从侧面瞧去，见他体廓清瘦，套着一件白袍，可惜袍上覆有成片的污腻，褶皱邋遢，如此一件不知多久没洗的衣服，竟毫无违和之感，施施然挂在此人身上。
裴木殷把人上下一打量，最后将视线驻在了此人腰间——一条用麻绳搓成的腰带
这人真乃仿古版犀利哥是也。
嵇宋伸出三根手指，在裴木殷眼前晃了一晃，后懒洋洋地拖长了音“罚你三件事我便放过你，如何？”言语间长眉一挑，一双狭长桃花眼，眸光清冽含笑，促狭之间仿佛一眼就看透了前世今生，六分慵懒，三分轻佻，还有一分没安好心。
裴木殷忍不住膝下一软，差点没跪倒在地，磕头大喊一声：急急如律令，恶灵退散！囧字面上显，冷汗额头流，收起那一派荒唐的想法，勉强打起几分精神，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打扰大人睡觉了，实在不好意思，天色尚早，您继续，小的给您挪出地方，继续，继续”裴木殷垂着脑袋，双手高举头顶，掌面朝上，不断往上抬送，大有一种小鬼快走，鄙人不送的捉急感。
她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脚后跟，顺势往外挪了几步，万事具备，只欠抹油。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走之前是不是先把东西还我？”他眸色清亮，语气一转三圜，说得煞有其事，骰子六个点，似乎在他嘴里那么一道遛弯，都能编排出七来了。
裴木殷一眯眼，心道：没缝儿下蛆你乱栽赃，我拿你什么东西了我？
许是看透了她所想所疑，嵇宋好心抬了抬下巴，朝她靴口处努了努嘴，手指中空弯起，搁在腿骨关节上交替起落，动作落在裴木殷眼中，不经意间到有催促的意思。
顺着嵇宋的视线，裴木殷一脚踩着不动，另一只往后撤了一步，垂下视线朝靴口瞅去，原是方才用来包针线的白布已叫裴木殷缝在裤裆口，无处放针，刚才匆忙之间，索性就把针斜刺进靴口，针尖朝外，摆了一个不扎脚的角度。
他就是嵇、嵇先生？
“嵇先生？”
“还不算太笨”
“军帐重伤者众，姜医士委实独木难支，先生不在那儿群策群力，救治伤众，反倒在此高卧枕眠，食军俸禄，不觉心中有愧？”某人振振有词，不觉拔高了音量。
“袖口磨损，脚下青白泥浆，曾在采石场劳役；印堂青黑，尸气侵体，日前下过墓穴，综上，厢兵营秦战治下无名小卒，此刻采石场劳役未完，你却在此处侃侃而谈，军法严明，不觉小命休矣？”
“你——”
“呵，我如何？”
高下已分，可怜裴木殷人微言轻，小胳膊扭不过粗大腿，见他观察细致入微，言谈行状怪异，绝不像表面是军医这么简单。也不知道方才自己宽衣解带的时候，是否都落进他的眼里，这会儿功夫没空羞臊，裴木殷只是僵着着脸，按捺下心中浮起的躁动不安。
“你什么时候醒的？”握拳和着银牙紧碎之声。
“自然是——刚醒”他眸中带笑，嘴角上扬，朝她爽意一笑，挪揄之味在唇角尽显。
“你想怎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真觉着自己像被扔上岸的鱼，此刻是“人”说了算。
“方才已经说过了，要罚你三件事，先说第一件，听好了”
言罢，只见嵇宋单手后托，几分巧劲一撑，利落地跳下草垛子，煞有其事的掸了掸脏的不忍直视的白袍，一副我有洁癖的样子。
“后军铁匠房外大约二十丈处，这些天新掘了一口水井，昨日淀过泥浆，谷雨新陈，你去盛一碗过来，睡了半日也口渴了”
“……先生腿脚不便？”
“的确——有那么点难言之隐”
断了还是瘸了？裴木殷心中抓狂，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怪人？随心随性，疯癫成病，白瞎了一副冠玉之容。瞧他也不像什么半截铁拐李，一蹦一跳，腿脚也挺利索的，于是她半阖着一只眼，偏头于是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嵇宋叹了口气，二指并拢点了点右腿的膝盖，摇摇头道
“它说它懒”
娘希匹，好死不死的还拖了个尾音，靡音上翘，撩拨心弦，可在裴木殷听来，这音掰断了她最后一根理性的神经。本就气色不佳的脸青白交换，胸口起伏，她无法再直视此朵奇葩，扭身就走，临走之际还不忘关照凹凸慢一眼，眼光碰撞，心意相通：
怪兽在那，交给马兄了
“喂，方向错了，在铁匠房在东——哦？人来了”语气轻松，嵇宋双手抱胸，斜依在马槽口外的低栏上，看着一名免盔束发的轻装兵卒，提着一只木桶，一矮身熟练地钻进马厩内。
来人面圆额突，一字眉最为特别，配着憨厚的面相显得十分滑稽。一字眉显然也看见了嵇宋，他笑着朝他颔首行过招呼，再见到裴木殷时并不惊诧，只是笑问嵇宋道：
“先生辛苦，这是第几个打搅你睡觉的人了？哈哈”
“第四个，也最吵的一个，不过还算有点意思”
嵇宋笑得风轻云淡，提步绕过裴木殷，接过一字眉手里的木桶，其中装了些白色的黏稠汁液，一股药性味刺鼻，只见他用一指勾出一些，先凑在鼻下嗅了嗅，再细看成色，而后点点头道：
“可以了，只是有些太干，和些水涂在马的腔腹之处，两日便成”
一字眉闻言大舒一口气，黑粗的眉毛成三角弧度飞扬而起，圆眼一扫疲惫变得神采奕奕起来，他手按胸口，言词感激：“多亏嵇先生了，这畜生连着十日拉黄稀，鼻子还喷白沫，药水不进，一副要死的模样，将军，将军他虽然没说什么，可我看的出，将军是极爱这马的，千里良骥不说，还是骑乘种，冲锋陷阵时长嘶一声，庸马怯蹄啊！”
嵇宋闻言望向马，笑道：“我说这马怎么那么真像靳左，空目无人的呆愣样儿，原来是病出来的”
一字眉憨笑着挠了挠头，重新提上木桶，指了指外头：
“那我去和些水来，先生可再歇会儿”言罢便欲扭身离去，不料让嵇宋喊住了
“忙什么，自有人打水人”
言罢，看向一边的裴木殷，笑意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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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楠竹粗场了！男大主千万不要心急，我要把他留在最后慢慢宰杀，心细的童鞋一定发现啦，虽然男大主木有正面出现，但是灵魂都会在每一章飘过！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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