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今天天气真好
魏来终于放下了那只几乎要被他用抹布擦碎的高脚杯，咬咬牙，径直走到了那个女人跟前。
午后时分地处长谷步行街南段的“名典咖啡屋”客人很少，因为没有几个白领能在这个时间段悠闲的喝上一杯咖啡。女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两根纤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模仿着轻盈的脚步，由窗棂投下的阴影处，走到午后和煦的阳光里。
“咳。”魏来实在想不出什么开场白，只好以咳声代替。女人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仍旧专注地用手指在阴影和光亮之间来回行走，认真的像是个孩子。
这女人……是神经病？
但你见过穿着修身小翻领纯白衬衣，配着没有一丝褶边的黑色一步裙，画着都市丽人精致淡妆的神经病么？
“喂！”魏来有些不淡定了，他将手掌按在桌上，刻意挡住了女人行进中的两根手指，女人只楞了一下，随即便“踩”着童学的手背走了过去，像是翻过了一座小山包。
我是不是被调戏了？
被一个已经连续在三个不同的打工地点出现了N次，说她不是在跟踪自己鬼都不信的女人调戏了？
我靠！魏来暗骂了一声，按在桌上的手迅速捏成了拳头。这个漂亮的一丝不苟的女人目测最多不超过28岁，放在男性向言情小说里多半是一个拼命倒贴的女总裁，可实际上她的肌肤相较正常白领或金领女性而言，更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应该常年从事室外工作。
（这女人不会是北都七局安插在谷楼的密探吧……）
作为中原武学的最大输出地，谷楼不但建立了大量顶级武校以及相关流派，更汇聚了来自五湖四海的顶尖强者，力量之强，已不像是个都市，而更像一个小型王国。远在国都的王立国教名义上统领着整个中原的所有门派，但谷楼却从来都不奉教令，它有资本也有能力独立发展，对于奉行王权政治的中原而言，中州谷楼俨然已成为了古义上的“一方诸侯”。
正因如此，两年前魏来才会选择托庇于谷楼，一方面是为了更好的学习撰武知识，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躲避北都七局的追捕。当然了，经过两年的学习与认知，魏来也清楚的知道，谷楼并不是构筑有铜墙铁壁的绝对要塞，事实上它对天下武者的进出管理是非常疏松的，王立国教那边的探子想要混进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探子或者军尉，敢在谷楼的地界里公然抓人。
“服务生？”
女人忽然开口了，她的声音明快清朗，唇边的微笑更是自然迷人，然而看在魏来眼里，却更加笃定了她是个擅长伪装的老手——伪装的专注，伪装的天真，伪装的笑容。
“你过来不是为我续杯的么？”女人眨着漂亮的大眼，继续着她的伪装。
“当然不是，”可魏来却没兴趣继续跟她绕圈子，他索性坐在了她的对面，说，“你并不想续杯，你只想确认我是不是你想找的人，不是吗？”
“哦？”魏来的直白并没有令女人惊慌，她的微笑依旧迷人，看来确实是为此而来，“那么你到底是不是我想找的那个人呢？”
“我是一个可以在半分钟内让你彻底消失的人，”魏来紧盯着女人的眼睛，想用强硬的气势压垮她的从容，“所以不管你想做什么，你现在都可以走了，而且以后也不要再出现，明白了？”
“不明白。”女人笑答，无比干脆。魏来的强硬就像是一拳砸进了水里，全不着力。
比想象中还要棘手。这女人很聪明，而且全身上下线条笔直的着装还透着一股令魏来无比熟悉的，诡异的严谨。
“呼。”女人将左手枕在脑后，右手伸直，优雅的撑了一个懒腰。她不再看陷入沉思的童学，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阳光明媚，却空无一人的长谷步行街。
“今天天气真好。”女人长叹。
“天气真好？”魏来满脸不解。
“对呀，天气真好。这么好的天气本该做些愉快的事情的……”女人接着道，脸上露出了一个遗憾的表情，“不过抱歉啊，魏小弟，今天可能要拖累着你也不愉快了。”
女人话音方落，魏来尚未嚼透她在说什么，已然有三个不速之客，闯入了客人稀少的名典咖啡屋。
为首的那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灰色西装，个子不高，满脸堆笑，就像是一个精明的南方商人，满肚子都是只赚不赔的坏主意，而跟在他身后的两人则都是虎背熊腰的高大壮汉。随着他们的出现，原本间有谈话声的咖啡屋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十多个不同服装的男人陆续起身，有的走到了咖啡屋的另一个出口，有的走到了女人身后，还有的走到了魏来身前。
直到这一刻，后知后觉的男孩方才真正意识到事情已经不是一般的不对劲了。
午后咖啡厅，令人压抑的安静。淡金色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所有人身上，而所有人都不说话，就像是一出诡异的哑剧。
“今天天气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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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天气让人心情愉快，尤其是在这样的好天气里遇到林小姐你这样一个难的一见的人，”小个子男人坐在脸上犹有微笑的女人对面，挥手示意一名手下过来，递给傻站在女人面前的魏来一只黑色的U盘，“来，你拿着这个，去柜台那边连上电脑，放里面的歌来听听。大家都没必要紧张嘛，只要林小姐肯合作，我保证这次会面会愉快而迅速的结束。”
小个子男人的后半句话显然是说给被扣留在咖啡店内的7名人质听的，他们并没有被集中扣押在一处，大部分都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小个子男人甚至给他们每人都续了一杯咖啡。
“这杯咖啡是林小姐请大家的，毕竟耽误大家时间了嘛，真不好意思。”小个子男人始终保持着彬彬有礼的态度，笑容温和恭谦。然而他越是这样，在场的人质就越是觉得恐惧——没人会傻到相信他真是来喝咖啡叙旧的，像他这种随时有可能由绅士变禽兽的绑匪大家在电影里看得太多了。
“要多少钱。”女人微笑轻语，没有一丝慌乱。看这从容的神态，这显然已经不是她第一次遭遇绑架了。
“好！林小姐快人快语，鄙人也不绕弯子。好几十号人跟着鄙人混日子，确实需要大把的钞票，但这次鄙人……”
“听我把话说完，”女人直接打断了对方，她的脸上依旧是那温柔随和的笑容，可说出来的话却冷冰的不带一丝感情，“不管你要多少钱，我一分都不会给。”
小个子男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这原本是一张没有任何特点的脸，没入人群转眼便会忘记，然而那个僵住的笑容却以每一块面部肌肉甚至是每一条皱纹的绝对静止而令人过目难忘，就好像……一张诡异的笑脸面具。
“……那一夜，你没有拒绝我；那一夜，我伤害了你……”
经典的老歌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悠扬的音符令咖啡厅内的每一个人都愣在了当场，唯有女人面前的那张笑脸面具被瞬间挤碎，化作一个如野兽般暴怒的表情——小个子男人起身，将手中的咖啡杯狠狠掷向柜台后的墙壁，粉碎的瓷片溅了魏来一身。
“不是这一首！！！”
歇斯底里的咆哮之后是包括女服务员在内的好几名人质的尖叫。小个子男人的手下连忙推开魏来，手忙脚乱的操作电脑切了一首歌。贝多芬的《奏鸣曲暴风雨》缓缓响起，小个子男人在跨越了好几光年的曲风转换中仰起脖子，满意的吸了一大口气，温和恭谦的笑容再次回到脸上，他理了理自己的西服，重新坐下。
“那么，我们继续吧，林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