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四.街后有一条小河

街后有一条小河

在黑色的原野，白色的垄亩之中，我曾终日不辍耕耘，浇之以涔涔汗水，灌之以沥沥心血，然而，所收获的是一头华发，两袖清风，是不已的疲惫，莫名的烦苦。

掩卷搁笔，走出栅门，到街上逛逛吧，或许能一新耳目，荡涤除心中的郁闷的。可是，扬声器里声嘶力竭的招揽顾客的喊歌，商贾们生意是谈的大哗，“公仆”们坐骑的鸣笛和烟尘，直逼得我辈向那僻静之处逃遁，心中不免惶惶乎，茫茫然。

何处得清静？

哦！小河。街后有一条小河！

从正街南沿步入小巷，走数十步，再缘石级而下又数十步，便是跚跚东去的小河。河两岸，嶙峋的怪石或卧或立，杨、柳、榆、槐或依或抱，倔倔地长在岸石间。一条小径从岸石上垂下，爬向河滩，在杂草和卵石中屈曲蜿蜒，伸向远处。其实，这小径只有有心人才能找见它出来。因为它时而为煤屑所掩，时而被落叶所覆，加之它不为人所常走，这小河的此岸或彼岸在众人眼里，只不过是一片荒野而已，然而，我却以为它是一片地道的净土。

清粼粼的河水哗哗地向东流去，涟涟的波纹上跃动着金色的光，上面是明净的蓝天，远处有苍翠的连山，绿树背后是嵯峨的小镇剪影，岸石和绿树之间有蒙络摇缀的藤蔓，远近种种一并倒映在河水里，如日本画家东山魁夷的山水画。人在画中，披着斑驳的树影，手濯清流，面拂凉风，周身爽然，惬意极了。

这里，飘逸的杨花柳絮全然不理世俗蜚语，一任风流，痴情这片神圣的土地。榆钱也不时地撒落下来，飘零在水上，它想使这片沃土更加富庶，却不沾铜臭味。只有水中的呆子才沉浮着，追逐着它，槐荫树，小镇诞生或发展的见证之树，它粗壮高大，而无腆腹挺胸之势，它盘旋婆挲，而不作扭昵之态，他只以典雅古朴的自然风姿，装扮这地造天设的小河，它不曾撮合那男女婚配事而制造天地两相别的千秋悲剧，它只当历史的见证，小河清了又浑，浑了又清，小镇兴了又衰，衰了又兴。

我徜徉在河滩上，身边“小桥流水”，眼前“野渡无人”。偶然间“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这时已是“波心荡，冷月无心”。

小河，不仅仅是丹青老手的长幅山水画卷，小河，也是耐人赏鉴的田园诗，它是那样的清新、隽永、闲适、宁静。

我早先那烦苦郁闷的繁杂思绪，已随自然之风消散，曾经难以平静的心情此时也随着清澈的河水流入石潭，静了下来。

小河，街后这条小河，竟是这样一所在。

（写于1988年初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