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夜阑人静
下午四点半，北天、白钢和白茉莉三人挑着三十多斤刚摘下来的各色蔬菜，来到距离铁道梆子不远的一个人来人往的路口。白钢拿出一块塑料布展开铺到地上，各种蔬菜一堆一堆地摆在上面，静待客来。
白茉莉种的蔬菜根根水灵，朵朵清香，很多人路过的时候都顺手买一把，甚至还有老主顾专门过来买。不到半个小时，这些菜就卖光了，收入共计五十六元。
看着白茉莉数钱时喜滋滋的表情，北天却高兴不起来。这么好的无公害、纯绿色蔬菜，平均只卖两元钱一斤，简直便宜他妈给便宜开门——便宜到家了！同样的菜，如果放到大超市去卖，价格立马翻番。如果再搞个有机食品认证，价格就还要再翻一番。
白钢凑过来低声说：“兄弟，有路子没？”
北天点点头说：“放心，用不了几天，保证让菜地收入翻番。”
白钢松了一口气，说：“放手干，需要用钱就找茉莉。”
“你们俩嘀咕什么呢？”白茉莉转回头笑嘻嘻地一伸手，递给北天一张十元钱，“你不是要劳务费吗，给你。”
“哇，好大一笔钱呢。”北天夸张地说着，又举高冲着光亮仔细查看，“不会是假的吧？”
白茉莉嘻嘻笑着捶了北天胳膊一下，说：“乱说什么，真得不能再真了。”
北天揉着胳膊问白钢：“这是不是当哥哥才有的待遇？”
白钢点头说：“对，她只打自己人。”
白茉莉嫩脸飞霞，一跺脚转身跑了。北天二人回到家里的时候，白茉莉已经开始准备晚饭了。
饭菜虽不丰盛，但三人都吃的可口顺心。白钢还特地打了半斤散白，自斟自饮喝了个不亦乐乎。到最后，含糊不清地说，等兄弟伤好利索了，一定要喝个痛快。
北天和白茉莉把醉倒的傻大个扶到床上时，他还憨憨地傻笑着。女孩给哥哥脱去外衣，又细心地用温热的湿毛巾给他擦了擦脸、手和脖子。
“你对你哥可真好。”北天看着女孩细致的动作和恬静的表情，由衷地说。
“我们爸妈死的早，要不是哥哥拼死拼活地出去挣钱，我早就饿死了。”女孩慢慢地拉起被子盖到哥哥一起一伏的肚子上，轻声说，“前年冬天，我不知道得了什么病，突然就发起高烧，头疼得厉害。哥哥背着我跑了好几家医院，都因为钱不够没收我。后来……”女孩的声音哽咽了，看着哥哥那张憨憨的脸说，“哥哥掏出身上仅有的二十四块钱，给医生跪下了，求医生给我治病，他当牛做马也会报答医生。医生看我们可怜，这才破例收下我，免费治好了我的病。第二天我才发现，哥哥竟然穿着一双单鞋背着我在大雪地里跑了那么久，脚趾都冻肿了……”
女孩泪流双颊，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捂住嘴，闷住哭泣的声音，生怕吵醒睡梦中的哥哥。
北天沉重地叹息一声，同时也为这对相依为命的兄妹间的真挚感情而感动不已。北天拍拍女孩的肩头，说：“回忆艰苦的日子总是令人心酸，但展望未来的生活也总是充满希望。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你说呢？”
女孩止住哭声，泪眼婆娑地仰脸看着北天说：“嗯，总会越来越好的。”她突然破涕为笑，一边用毛巾擦着泪眼一边不好意思地说，“怎么就哭了呢，真是的。”
兄妹俩这个小家可以说一贫如洗，家用电器除了电饭锅就是电灯泡了，连个电视都欠奉。白茉莉收拾了碗筷之后时间尚早，央着北天再给她讲讲《红楼梦》，北天欣然应允。
昏黄的灯光下，北天凭着记忆侃侃而谈，白茉莉凝神倾听，旁边床上一个憨憨的大个子呼呼大睡……不知不觉，夜就深了。
北天揉了揉发涩的眼皮，打了个哈欠。白茉莉收回神思，合上书，张罗着睡觉的事。可站起来一看又犯难了，本想让哥哥睡地上的，没想到他先把床占上了。
“远天哥，要不……你睡我的床吧。”白茉莉眼神闪烁地看着。
北天连忙摆手拒绝，说：“那怎么成，你踏踏实实睡你的，我打个地铺就行。”
白茉莉懊悔地说：“我也真是的，这一大白天的怎么就没想起来去买个床呢。”
北天赶紧说：“没事没事，床的事明天再说。你告诉我被褥在哪，我自己弄。”
女孩一边自责，一边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被褥铺到地上，然后像个犯了错的小女孩一样站在一边，绞着手指低声说：“家里就只有这套被褥了，会不会凉到啊？”
北天笑道：“不会的，都入夏了，地没那么凉。怎么，你要看着我脱衣服不成？”
白茉莉赶紧走回自己的床边，拉上幔帐。北天怕她尴尬，先去关了灯，才快手快脚地脱了外衣钻进被窝里。
对白茉莉来说，虽然哥哥也是个男人，但常年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对习惯了，隔着这道半透明的幔帐脱衣睡觉根本不会有什么不自然。但今晚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感觉，她透过幔帐，看到北天的身体轮廓和脱衣服的动作，霎时羞得满脸通红，浑身发热。她捂住眼睛不敢看，却忍不住让手指露出一条缝隙，掩耳盗铃般地又看了一眼。她感觉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一样，心跳得很乱，小小的胸膛里没着没落的。
女孩捏住衣服扣子，但解扣子这么个每天都做的简单动作，却因为屋子里多出来的一个男人而变得无比艰难。她指尖在扣子上轻轻揉动，犹豫着究竟要不要脱掉外衣，还是干脆和衣而卧？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孩终于咬着下唇做了决定，指尖捏着扣子轻轻一拨，解开一个，又一拨……一直到解开了所有的扣子，双手却捏着衣襟颤抖着不敢再有所动作。女孩心里暗骂自己没用，鼓了鼓劲儿，终于脱下外衣，然后迅速用被子盖住上身，在被子下面脱下了裤子。
北天虽然没有看，但屋子里面安静得落针可闻，女孩犹犹豫豫脱衣服的声音自然瞒不过他的耳朵。一切安静下来之后，女孩的呼吸声却一直急促，显然是因为紧张和尴尬而无法入睡。
“茉莉，睡了吗？”北天轻声问道。
“还没。”女孩低低回答。
“如果你暂时睡不着，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菜地的事。”
“什么？菜地有什么事？”
“你跟我说说菜地的收入和成本，算算一个月能出多少斤菜，能赚多少钱。”
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女孩弱弱地问：“远天哥，什么是成本？”
北天愣了一下，摇头暗想，白茉莉虽然聪明伶俐，但毕竟连初中都没上过，和她说话可得注意点才行，口中解释道：“成本就是本钱，对菜地来说，成本就是你买种子或者菜苗、化肥、农药的钱。”
白茉莉说：“哦，我明白了。这片菜地的成本很小，就是买点种子花了四十三块，农药化肥从来没买过，上的是我哥用大粪沤的肥。”想了想又说，“我今年会试着留种，弄好了的话，明年连买种子的钱都省了。”
北天这招的确管用，一开始女孩还紧张地连说话都音调颤抖，总感觉在同一个黑暗的屋子里和一个男人躺在被窝里说话很那个。但说着说着紧张情绪就得到缓解了，尤其说到钱之后，明显调动了她的积极性，说话的声音也逐渐变得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了。
“这些菜能卖多少钱呢？每次都能卖五十多块吗？”
“差不多吧。我每天早晚各卖一次，每天能赚回来一百块上下。要不是外边那些狗吃得太多，光卖菜钱就能把日子过得挺好，一个月三千块呢。”一说起他哥哥的狗，女孩就满腹牢骚。
北天笑着说：“狗的事以后再说，咱们先商量商量菜的事。你不觉得，这么好的菜卖得太便宜了吗？”
女孩一愣，疑惑着说：“没觉得啊，早晚市上的菜都这个价呀。”
北天说：“今天我留意看了，路边卖菜的不少，但大部分都是开着三轮摩托来卖菜的，一卖就是一天。只有你的菜最少，只够卖半小时的。”
女孩说：“那肯定的，人家都是大棚种菜，哪是咱们这小菜地能比的。”
“问题就在这，大棚菜肯定上化肥喷农药，肯定没有你种的纯天然的菜好吃，对不？不同质量的东西，就应该有不同的价格。”
“事是这么个事，但这些家常菜的价码都在那摆着呢，咱卖贵了就没人买了。就因为价码一样，人家才愿意买咱的。”
“你也说了，价码都在那摆着呢。如果，咱们把菜换个价码高的地方卖呢？”
“价码高的地方？”女孩想了想，说，“超市？”听到北天嗯了一声后，女孩笑着说，“那不可能，人家大超市能要咱的菜？不可能。”
“其实没什么不可能，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就知道了。”北天想了想，先抛出一个问题来，“茉莉，你说读书是为了什么？”
“读书啊……读书让人懂得多，上档次，然后就能找份好工作，就能赚很多钱，过上好日子……嗯，读书就是为了过好日子。”女孩学历低，见识少，说不出什么读书会洗涤人的灵魂净化人的思想一类高大上的话来，只是很朴素地认为读书的终极目标就是过上好日子。这是一个贫穷少女对“知识就是力量”的解读，虽然不免有些俗气，但道理却是不错的。
“说得对，书本不能当饭吃，通过读书赚大钱才是硬道理。”北天微微一笑，接着说，“三十多年前，美国有个男孩正在读大学，还差一年就要毕业了，却突然办了退学，在一个破旧的车库里开了个公司。”
女孩惊讶地说：“哎呀，那可太可惜了，等毕业之后再弄多好呀。”
北天说：“是啊，当时人们都像你这么说，都说他这个公司没前途。弄不好，公司黄了摊，大学也没毕业，啥都得不着。结果呢，你猜怎么着？”
女孩试探着说：“难道……公司成了？”
北天笑道：“是啊，谁都想不到，他开的这个公司成得不能再成了，不但非常赚钱，还帮助他成为了世界首富。他就是比尔·盖茨。”
“啊，这个人我听说过，好像是世界上最有钱的人。”女孩兴奋地问道，“他到底有多少钱？”
北天想了想，说：“大概五六百亿美元吧，换成中国钱得有将近四千亿。”
女孩沉默了一会，不好意思地问：“远天哥，什么是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