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明月照高墙
“我怎么作弊了，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做不到？”莫连打了个哈欠，没好气的斜瞥她一眼，低垂着头反问道。
莫连当然不会说，这里有一半人是墨行杀的，比如那个狗蛋。
“我不是你，但我就是知道你做不到，除非有人给你送人头，否则就是不可能，这比赛不算……不，应该算是我赢了。”
白露气呼呼的坐在地上，没有一点姑娘家应有的矜持，理直气壮地道。
莫连讶异，还真是有人给他送人头了，居然给她说对了，当然，就算说对了他也不会承认，但眼睛余角见到她作势欲扑过来，连忙道：“打住，再靠过来我就要跑了。”
白露郁闷的顿住，像玩木头人小游戏那样，一动不动，然后说道：“我说过要收割这些家伙的财产，但现在除了人头什么都没有拿到，所以你还不能走。”
莫连与白露来这天柱山天柱山只是个交易，虽然过程曲折颠簸了些，两人的关系也从主顾变得有些暧昧，但终究莫连也只是个过客，完成该做得，剩下的便是要离开了。
白露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莫连明明说的不是那个意思，但她却扯到了那个意思上。
莫连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挂着的玉盘，然后看着月下的白露，说道：“我们此行收获不少，我觉得够了。”
“怎么能够！”
白露不再保持那滑稽的姿势，气冲冲走到他的身旁，抓住了他的袖子一角，牢牢不放，说道：“那群强盗还在，你不能就这样跑了，太不负责了。”
莫连没有弄开她的手，面色平静的看着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说道：“刚才，我说如果你赢了的话，我就留在潞城。”
“但你作弊了，不算。”白露微微一滞，说道。
莫连有些无奈，觉得这下子麻烦了，苦苦想了一阵，忽然说道：“要不我们一起走？”
如果金道帮的兄弟们在这里，听到这话，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拿起板凳拍过去，你丫的小白脸敢拐带俺们帮主！活腻了？
然后阻止此事。
但他们不在，所以白露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她看了莫连很久，确定他是认真的，于是苦恼想了好久，最终艰难的说道：“老帮主对我很好。”
所以我不能抛下金道帮离开！
她没有说出这句话，但莫连很明白，他只是微微一顿，然后笑道：“那很好啊，你也不用担心，我不会那么快就走，至少也得帮你把那群强盗收拾了。”
他这句话很平静，以至于听不出他心中的声音，所以白露有些伤心，但又听到他会留下一段时间，于是又开心的笑了起来，但抓着他的袖子的手，依然没有放开。
莫连笑道：“那回去吧。”
白露应道：“嗯，回去。”
莫连从坐着的小石墩上下来，走在前面，白露抓着他的袖子走在后面，两人的样子就像勇敢的哥哥带着淘气离家出走的妹妹在夜里赶路，赶回家里的路。
两人都明白，这是假象，不久之后，像哥哥的那个会离开，并且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像妹妹的会留下，然后在那树下看着长长的街，轻轻的叹。
两人都下意识的放慢脚步，磨蹭着走，有些害怕那城墙会很快出现在门前。
……
两人离去很久，小石墩旁那堆人头依旧放着，但血的香味却邀请来了黑暗中的游客，那是夜里觅食的妖兽。
一只虎形妖兽从林子间来到小石前，闻着那诱人的香味，眼里是寻到美食时的兴奋，它寻了就近的一个人头，张开着就要咬下。
但它还没来得及碰到那美味的食物，一柄细长的利剑便从黑暗中伸来，从头顶直接穿透到下喉，它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觉得头像被蚊子叮了一下似的，然后意识就融入黑暗之中。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从黑暗中走出来，她长得很漂亮，或者说很妩媚，高挑傲人的身上覆着红色的贴身软甲，月光照在她凝脂似的肌肤上，变得更加的妩媚。
她抽出刺入那虎形妖兽头颅的软剑，一脚将它踢开，像座小山似的虎形妖兽，被这轻飘飘的的一脚踢飞了起来，飞出去数丈远，砸落到地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有些厌恶的看了一眼手中沾满血的剑，一甩手，便将价值至少纹银千两的宝剑扔到了一旁，弃之如粪土。
“你是说，杀了他们的和抢走千机方的是同一伙人？”红甲女子看着地上堆着的人头，眉头皱了皱，忽然问道。
在女子的背后，是一个面目有些狼狈的老头子，他惊惧的看着那堆人头，脸色极为的苍白，如果不是有些保命的本事，此时他已经成为了地上众多人头之一。
这老头子当然是刚才那伙强盗之一，他能活着逃过莫连墨行还有白露得追杀，不是因为他跑得有多快，而是他在别人为了跑得更快而拼命的时候，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挖个洞把自己埋了，他最擅长的法术是龟息功，所以他活了下来。
听到那女子的问话，老头子脏兮兮的面容变得极为谄媚，恨不得能去舔她鞋底似的，恭声说道：“是的，大当家，虽然抢走千机方的是胡老三和朱老七，但您也说了，在那之前，他们的本命魂碑裂了，就是说那两个是别人杀了他们后易容的。”
老头子的态度无比的谦卑，但事实上他对这红甲女子并不熟，不过他知道，她那天来了之后，原本的大当家便变成了二当家，所以他不敢有任何隐瞒，继续道：
“我们进入那古殿被机关驱逐出来后，一直在外面守着，他们两个始终没有出来，但那对少男少女却是莫名其妙的凭空从火中冒了出来，所以我很怀疑，他们就是进入古殿的两个人，而且还从里面得到不少好东西。”
对于老头子的猜想，红甲女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林子四周的空气却是暴动了起来，无数灰尘被风吹了起来，无数的古树摇晃着枝桠向她低头，那老头子大惊，知道这大当家已经暴怒了，连忙将压箱底的话说了出来：“那两个人中，那少女的身份小老儿认得。”
“哦？”
红甲女子微异，林子里的风停了下来，尘土沉了下来，树也没了声响，她问道：“是谁？”
“就是潞城里，那个金道帮的帮主。”老头子很确切的说道。
“是那丫头？”
红甲女子低头看着那些人头，沉默了很久，说道：“我也知道她，年纪轻轻在这种小地方就能修到那种地步，她的天赋真的很不错，原本我还想待此事完了，带她走，让她看看更广阔的天地，却是不想她自己倒先来找我了。”
红甲女子说着说着，忽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越笑声越冷。
笑了很久，她才停了下来，说道：“你明儿去跟那城里的那几个废物说，让他们将那两人的人头送过来。”
……
“其实我刚才一直在想，但想来想去还是不明白。”
走在颠簸不平的山路上，莫连看着天上挂着的高月，看着远处那像荒兽低伏的城墙轮廓，忽然开口道。
白露依然抓着他的袖角，有些好奇的问道：“想什么？”
莫连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她，很认真的说道：“你的天赋很高，如果离开这弹丸之地，加入一些宗门，你必定能一飞冲天，你为什么不那样做？你真的很看重那帮主之位吗？”
白露抬头看着他，然后认真的想了很久，然后忽然拉着他跑了起来，莫连有些不解，但也没有反抗。
风越吹越急，城墙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然后他看到，原本应该在黑夜中沉睡的城门处，此时火光大盛，人头涌动，有一大群人正挤在那里，不知在做什么。
白露在坡上停了下来，伸手指着那像星空倒影一样的火光，笑道：“那就是原因，他们都很爱我。”
莫连懂了，然后沉默了，他看着莫连的侧脸，觉得有些嫉妒。
墨行从他的身上飘了出来，还是藏在翻滚的黑雾里，他看着那远处的火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提醒过你，你们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觉得她天赋很好，不应该浪费在这里，想带她出去看更广阔的天地……”
说到这里，墨行的语气变得极度轻蔑了起来：“你自己都是在刀山上爬行，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又有什么资格让别人走得更远，游鱼有游鱼的世界，你这乌鸦又去凑什么热闹？”
莫连没有反驳他的话，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反驳，只是他的手指深深的陷入到肉里面，黑色的液珠流了出来，腐蚀了脚下的青草。
他是乌鸦，与死亡相伴的不祥之物，只会给人报丧，要说给人带喜，那就是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
爬上城墙的月光，透过云层，毫不吝啬的洒落在他和白露身上，无暇的光辉，就像一道薄薄的墙，拦在了两人之间，很近，却隔着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