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胖子的运气
坐在桌前，李庆听到这话有些诧异。怎么，他一来便和冤孽碰了个头。
正欲说话，却被他挥手打住。
黄姓大胖子抬起头来，满脸忧伤，半是可悲半是可叹地看着李庆，让后者一阵郁闷。
“少侠可姓李？”
他似是胸有成竹，一点也没给李庆答话的机会。“木子李，好姓好姓，可是这一生也不能如此了。”
见李庆疑惑，他又继续道出一段不明言语，也不知是“道说”还是杜撰。
“人之于世也，呈大运而趋势，男女阴阳，各有极致，相互相补，方应天道。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聚大势而趁邪，炼人于水火，可悲大世于秋矣。”
那双仿佛看透世尘的绿豆眼眺望远方，使劲地眨了眨，深深地，缓缓地，沉重地又叹了一口气，道：
“少侠，你有大劫。”
“观你面容之映堂、太阳穴，皆有黑气，极致妖邪。不要去触！那是你等触摸不到的，唯有我道教正宗望气术才能看透。”
黄胖子的话有些唬人，半真半假，虚虚实实，听得人云里雾里。但李庆知晓，这些都是江湖小道，算不得什么。
“你我应是第二次见面了罢，此乃缘分。上次远远观望，我便知你实则不凡。”
胖子挥了挥黄卦衣，开始套起了关系。
“此次临近观看，见你上中下三丹田，精神气充盈，身上有着领武独道。想必对武的理解与应用绝对超过一般武卒。你应该知晓天衍道罢。”
他抬眼，看到李庆眼中闪过一种奇异。更加装作深沉，道不可测。
好似此刻，他便是那堪破俗世，本该为天人，却又慈悲人间疾苦，特意下凡点化的真仙。
喔——
李庆发出长音，让这胖子再说下去
“混沌初始，衍化天地，造化阴阳，创武赋法，以道立六界，铺神先天，造灵化物，以六根绘无尽岁月之轮回..”
黄胖子赶忙住嘴，见李庆似是没了耐心，赶快说到了重点。
“诸天星宇泛诸道，道道相连，环环相扣，一牵绊而动全局。这是福事，也是祸事。”
李庆沉吟，虽说确认这胖子是江湖骗徒，但不得不说他在这方面是下了苦功的。竟然能将流传在江湖的道家籍类归纳总结，并加注自己的些许理解，说出的，也有那么一些道理。
不过，若是常人听罢，定会惶惶不得终日，叹大道无情。但是李庆，却是相当于以两年时间接触过了江湖最黑暗事。
监牢中关押的是什么？
犯人！
举世著名的人间地狱关押的又是什么？
犯人中的犯人，甚至已经超越了人的范畴！是野兽！
他曾经就于泰松堡内亲眼看见人吃人的场景，而且是活撕，生吃！
孰能忘记？一个刚才还好好的人，转眼便被撕烂血肉器官，在一群瘦骨嶙峋的包围下，伴随着渗入骨髓的惨叫声，伴随着地狱邪鬼般兴奋的厉嘶声，慢慢变化成一堆残留着血肉丝的骨头。
满脸还不满足，双目血红，在从嘴角留下的鲜血的映衬下尤为狰狞。若非那玄金牢笼相隔，那群厉鬼般的非人伸手抓不住李庆，可能他就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外世曾有传闻：人间地狱有万倾白骨地，有千丈涸血湖。
没有人确认过。就连李庆也不会承认，那里也只不过有不知多少方圆的野犬林。
尸骨，从未有剩；那群畜生，也没了世间模样。
如此，李庆之本性便于冰寒中凝固，那堪称世间最可怖的地狱他都历经过，这些江湖皮毛，根本就不值一提..
黄胖子再接再励，更加卖力地滔滔说起。上天入地，贯古通今，无所不言，无所不侃。以至于见李庆一副倾听模样，便认为寻得知己，自认相谈甚欢，却早已偏题十万八千里。
李庆回过神后，神色怪异，咳嗽了两声，将其从自己的世界中唤醒。
胖子面子有些挂不住，潮红了起来。
回到主题，他直接叫李庆将手摊开，行了“手纹世间路”的相法。
“果然！”胖子一观，立即大叫。
抓住李庆的手，指着上面几条纹路，大肆渲染。
“道言‘法天相地‘，吾言‘法世相人‘！”
“你劫有无相量，终生大劫数三，分为情、义、命。此三关乎遥遥大地四德其二，以我观人三百万，却根本没有见过如此命相。”
说完，他闭上了眼，郑重其事地从怀中摸出一套古朴的龟甲兽骨。他嘴唇微启，念动几句道家无量咒。左手结印，右手捏势，双手互变，堪比互搏。龟甲兽骨齐颤，仿佛被给予了生命。
可就是此刻，天地间突至黑暗，了无人迹，陡然吹来一阵冰凉的怪风。
怪风阴寒，以地贯人体，从脚底彻凉至背心，让人毛孔紧缩，打了个急颤。
“坏了！”
胖子大叫不妙，更是虎躯一震，从怀里飞出几样物件，一支毫笔与几页黄纸，还有一瓶红色浓绸物。
因为双手结印已不能腾开，他便用嘴叼住笔，从那红液中蘸过后，挥毫泼墨竟临空将那几张黄纸画上速玄令，最后，他一发狠，咬破舌尖，喷出一阵血雾。
速玄令本奇异，被粘满了血液后更是发出妖异红芝，临空排列，将两人围在中心。天地间，在这时突然安静了下来。胖子重重地一呼气，有些后怕，见李庆面色都有些发白，解释道：
“我为你参破天机，天道降六道邪鬼前来阻挠，还好我也有准备。”
李庆沉默，在当时，他竟然重新回忆起了从前的血腥，那惨死的人狰狞的面孔如走马灯在眼前不断浮现。让人骇然。
天道有理，天机不可泄露，道教皆以逍遥而修已身，没想到这胖子竟是异类。
而且，他所涉及，已经超脱了寻常。
李庆眯眼，如今他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认真对待。
四道纸令悬浮半空，散发光芒，将他们与外界隔离，里面便作净土，而外界却是刮起了更加猛烈的寒风，呼呼作响，如鬼魅在悲嚎。
还好李庆不是普通人，没多少变色，而观那胖子，显然经常遇到过这种事，已习以为常了他还真是吃惊，如此参破天机，甚至还与天相斗，胖子却一点也没有会被天罚的觉悟。
黄胖子面色微沉，双手握诀更加快速，龟甲兽骨更是紧颤不己。
可就在这时，一张符令凸地燃起，化作灰烬，而那火焰，竟是墨绿鬼火。
“糟糕！”胖子大喝，最后一印结出，全力横推。
龟甲兽骨绽放出了惨白光芒。
一道无形火焰无声燃起。
他大惊失色，急忙挥袖欲挥灭，可惜风势助火长，最后他也顾不得什么了，两只手探入火中，将已半成灰烬的两物捞了出来。火势旺盛，烧得他呲牙咧嘴，额汗直冒。
这时，天地间猛地一变，一改先前怪象，变得普通宁静。
仿若刚才的阴风怒啸根本就没出现过。
胖子用满是血泡，散发着肉香的手紧握着已作黑色的骨甲，一阵沉默。
李庆眼神莫名，他心中翻起大浪，极不平静。
那骨甲上有裂缝，虽已毁去过半，但胖子依旧郑重对待。
这是算命道士通过玄骨浴火窥天机，那裂缝，便是承载而来的天机。
气氛沉默良久，才随着胖子的着重呼气声打破。
他目光奇异，看向李庆，眼神深邃，似要将其看个透。
但这种感觉一闪而逝，任李庆如何捕捉感知，都再无踪迹。这让他警惕，行事欲加小心。
他不畏惧，却是机警。
可以说，他父母给了他很多，若非这等天生异于常人，六觉以及性格，恐怕就是再有十个他，也会被这无情江湖所吞没。
江湖儿女血混泪。
说的便是这种武林痛。
仁义道德尽丧失，万灵之长如兽行。
任你与人无怨，但临时起意的人绝对不会不忍心。
实力固然重要，但对于不凡的人而言，便有理由认真对待。
胖子幽幽，他对李庆缓缓说道：“天机不可泄。我不能看透，也不能明了告诉你，只能道‘一生磨难多心结，心结皆是斩情劫。‘要你自己悟啊。”
他说着，手中骨甲于无声间化作粉屑，满天飞扬。
李庆郑重，点了点头。再也不认为这胖子是江湖小骗，绝对是位高武前辈。
黄胖子晗首，却在一瞬间复了平时的原型，两眼突放贼光。
“那个..既然我为你不惜命格参天机，若无诚意，枯煞寒心。”
他一脸希冀，又是一脸惋惜，两种情绪交替，看着有些怪异。
李庆从怀中掏出几十两银，呈在其桌面。后者立马双眼爆绽金光，在黑海中如小太阳，一边麻利地将之收入袖中，嘴上还不忘长篇大论一番，大多都是歌颂李庆啥的。
听罢，李庆有些皱眉，心中有思量。
就在这时，天地间陡然彪悍的母狮子吼，震动秃枝连颤，就要断掉。
从那夕日的余辉中，李庆见两个人影从地平线走来，拉出长长的影子。
黄胖子脸上肥肉一斗，斜眼瞟见，顿时汗毛炸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摊子收拾完，肥大的体积一摇一摆，每一步都震动了地面，是以极速到超越丹烈马的速度远遁。
“黄圣桂！我男人的钱你也敢骗，是不是活腻歪了？”
由远及近，李庆才发觉两人的怪异体差与怪异姿势。
一位可与黄姓胖子比肩的妇女，右手持勺，左手提着一位身体瘦如竹竿，仿佛一经风便倒地的男性耳朵。
地面颤抖，在经过李庆身边时，那彪悍到了极点的响八乡声音再度响起。
“别让我再看到你，不然见你一次，掀你一次摊子！”
说罢，似还不解气，便一手将铁勺抛出。半晌，远方传来一声惨叫，她才心满意足，回过头来教训她男人。
男人身高不及，力气也不及，在内人一边骂一边提的趋势下疼得涕泗横流，口中却一直夸着：
“娘子大人教训的是，娘子大人好精准的抛法，娘子大人好威武的勺功..”
李庆在旁，一脸震惊。
被那悍妇一瞟后，立即噤若寒蝉，无形中感觉到了一种霸气的压抑。
还好，那悍妇仅是一瞟过后，哼了一声便走过，若是再久一点，李庆就不能确定他还扛不扛得下。
这不是功力高低的压制，是悍气霸气的体现。可见这一平凡的妇女，将此法练到了何种境界。
就连那深不可测的前辈都狼狈逃去。
李庆叹息，低头，却见一张黄纸，这黄纸上没有速玄令，只有一句话。
“天机泄不可，命运由己握。一生便是缘，万载不为过。昔时一回眸，才知已去十万年。”
他将纸捏在手心，紧握。仰头闭目，深呼一口气，低声轻念：
“忠贞于不悔。黄圣桂，我记住了。”
留言似乎贯穿了他的前世今生，让他有所悟。
无声中将纸以劲气碎作粉屑，随着自己一齐没入夜中。
那投下的皎洁月光，未能留下半点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