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萧瑟冬风吹枯蓑
看样子,屠地的表情极度转换的原因,便是这只在火光下显过一瞬的糟发老者。
莫非,这就是那位血屠寨中,未曾谋面,却也凶名赫赫的师爷?
西门眼睛一眯,从刚才视线所及的地方收了回来。意识到如今所处之境的险恶,不免自嘲了一声,命都快没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但是,这消息怎么也要秉报给仇大人,让他们有所防范才好。谁知这情报中从未出过寨中山门的师爷一反常态,会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发生。
忽然,他感觉后背有些异样,回头望去,正巧碰上南门杀的眼神。闪闪烁烁,蕴意万千。能懂得这其中包含的信息,可……真的要如此做吗?他竟然沉默了起来。
可南门杀目含坚定的光芒,一如他的为人,但凡作下的决定,九头牛也拉不回。
为此,西门只是嘴巴微张,无声地道了一声“保重!”。
后者笑着转回了头,盯上了面露失望之色,这才转身离去的屠地的背影。
只见其在离去的过程中,手一挥,淡淡地下了命令:“全部杀了!”
还未待他身边一群面容狰狞的,上身**的男女们答应,就闻南门杀大喝道:
“贼头休走,还我兄弟们的命来!”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他就带着十几名精壮的心腹汉子,齐刷刷地从百名边军组成的圆形战阵中几步跃出。
其双手反向抽出挎在两边腰傍的修长战刀,强壮有力的大腿在几步跨越之下就超过了本来是并排着的同伴的身形,一人当先,甲胄关节处有因高速运动而发出的金属声响。两手带刀往胸前一横,呈战车左右据刀纵横于沙场般,从还未回过神来的三名靠前一点的匪寇上腰切过,不带一丝停歇感地带出三簇血花,刀身被洗條后的钲亮干净,散发着与主人一模一样的惊人杀意!
“小崽子,你敢!”
几名身手不弱,得以弄个当家的护卫当当的匪人明显区别于其他同寨,刹那一滞后,略显黄意的浓密眉毛一立,眸子一瞪,口中喝叱时,将杵在一旁的大砍刀入了手,一同劈了上去。
这时,另外十几名英勇的边军已经在一旁与其余匪人们短兵接触上了。
悍匪们临时形成的包围圈,短暂地混乱了起来。
“突!”
西门掩饰下目中的悲伤,趁势大喝。
剩余的八十余名边军汉子哪能不知这其中的缘由,一腔热血难以抒发,却又不敢辜负同伴们在以性命作担保的做乱下得来的不易机会。纷纷拿出了比平时还要勇猛的劲头,短发倒立间,火气丛生,额上筋头显露,大吼以作势态,手中战刀用力斩出。
圆形战阵,一边向那冰湖处移去,一边缓慢旋转着。
在这阵的外围,与匪寇接触的地方,血箭不断飙射。
“离三丈,围!箭手,整队出!”
屠地身边还是有能人的,一名颇有姿色的古铜肤色女人,晃荡着胸前两坨耀眼的丰硕,急切地大声喝道。
此女威势尚有,一喝之下,作老牛咬南瓜,没处啃那看起来作用不错的战阵的悍匪们,全都把动作缓了下来,稍乱地后撤了三四丈远。人数多达三千的血屠子队伍后面,数百名臂肌硕大者整合了个不太齐的箭手团,拉动做工粗糙但杀伤力同样惊人的胆弓,一支支黝黑的螺旋箭头的箭矢搭了上去。
“卸盾,战阵速旋,阻!”
西门大惊,连忙招呼着手下将负在背上的铁木盾卸了下来,八十多张盾牌纷纷举过头顶,盾重盾,盾护盾,一来二去,边军们就从战力强悍的沙场搅肉机,变化成了战斗堡垒。
嗖嗖嗖!
箭矢也应时射下。
边军们手臂微颤着承受着箭支带来的力道,也也不少箭将有铁般坚硬的铁木盾射穿,射进汉子们的手臂中,搅着肌肉,生疼!可他们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在受过了五六波箭流攻击后,估莫着匪人们的劲也差不多了,这才稍微拺开一点小缝,观察敌情。但见悍匪们还有余力,张弓持箭没有停歇,心中骇然间,又极快地合并上了缝隙。
邦邦!
又是一波箭支强而有力地钉入木盾上。
见箭阵一时无法建功,一名地位较那下命令的女人还高一点点的横肉匪汉,看了一眼远去在山头营地上观战的血屠寨第二把椅子的坐拥者后,心思活跃。再看被保护地严严实实的旋转战阵,靠近的血屠子还时不时地被凸地出现的刀刃割去头颅,大恨之下,更有点带着表现的意图。
“边军扎手们,你们躲在这乌龟壳里干什么,要在里面养老吗?一个个大老爷们的,血气方刚,靠紧了小心惹火上身!”
说着,自己似是觉得好笑。捧腹大笑了几声,却见人家根本没有反应,还是步伐坚定地向那边移去,就见围在湖边的悍匪们,尽都被迫退了再退。
意识到情况的匪汉不敢再笑,也不敢去看二当家的山头。额上接连冒出了密汗。当家的不喜无用之人,自己还不是靠当初的几个鬼点子馊主意意外获得当家的赏识的,若如今在临阵前却无点子可出,那结果,可想而知。二当家绝不会念及所谓的旧情!
头脑急剧转换下,他四面环顾,看到那处还在围杀几名志已作死的边军的区域时,灵光一闪,立即便有一计上心头!
挥手唤过来一名匪人,在其耳边阴阴地说了几句。
组成堡垒的边军正疑惑为何攻击暂停,没有想过会是什么好事。却又在一瞬间听到,一声声熟悉的惨叫声!
他们又将盾牌移开出一小缝,看见的却是让他们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目眶呲裂的一幕!
看到的是,三名熟悉的同袍身影,浑身伤口纵横,血液喷洒,被几名押住,面朝此地,被匪人们一刀一刀地轻轻割下脸上、头部的血肉人皮!
这些边军们才是真汉子,硬生生地挺过了十几刀后,才忍不住地痛哼了起来。
那番景象,让见过无数血腥画面的边军们也是心头发寒!那被割去的脸皮下,是微微抽动的肌肉,血淋淋的,眼珠子凸在肌肉外面,仿佛随时都要掉下来一般。不单如此,那头皮,被一片一片地削掉的瞬间,是森白的头盖骨!转眼间又被密集冒出的血液染红了!可悍匪们并未因此放手,甚至有一名被刀刃生生地割开了头盖,红的白的在那几息中,就被其用小刀搅在了一起!痛得那边军汉子面目抽搐,血液七窍而出,大声惨吼咒骂,声音嘶哑渐小,活活地被折磨而死!
另外几人见状,颇为干脆,惨笑两声,“南门杀大人,我xxx跟了你,无怨无悔!”两腮一硬,直接咬舌自尽了去!
接着,又有几名边军被活捉了,面朝此地……
“啊!”
眼见几个时辰前还和自己扯皮打屁的生死好友,片刻后就被非人的折磨化作惨酷的尸体,汉子们嘴中牙床咬出了血!眸子中滚烫滑出,是血红色的!他们嘶吼,压抑地嘶吼,握刀的手青筋暴露,骨节森森。愤怒,愤怒,愤怒到了极点!要亲手活撕了那些下手的匪人,要杀了他们,一定要!
顿时,有十几人冲了出去!
噗噗噗!
箭矢冷酷,远远地结束了他们的性命。
“莫要冲动!难道你们想辜负了我们的兄弟以死换来的机会吗?”
西门莫不是如此,但他更冷静,满脸充血,声音低沉地吼道。擎着的刀刃微颤,气息紊乱异常,四处乱窜!盯着那出主意的匪汉,眼睛化作了血球!他的心情,却怎能平静?!
那匪汉冷笑着看着这一切,并没有把边军们的仇视放在眼里,对于他来说,这些边军扎手的人头,只是他攀上高处的垫脚砖。
“啊!”
边军们血气冲天,怒火熊熊。腑脏内都憋下了内伤!却也还是憋了下去!
只是看在西门的眼中,少了一些东西,就像当初东门被拴马尾拖地拖死时的情况一样。
他深知此不是办法,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冰湖,眸光一动,命令下达了下去……
南门杀极为棘手,在包围中左突右撞,双刀旋舞,血液四处飞扬。他身上,伤堆伤,血叠血。旧伤未愈,新伤又来。伤上加伤!
到最后,他身边的同伴也死光了,自己也是嘴唇发白,辗转横劈数人,力气将尽,脚步虚浮,眼瞅着西门带军有序地向那处撤去,心神终是放松了些。又见几位同袍在那匪汉的手中死得如此凄惨,怒焰沸腾,火气烧天。大怒大吼之下,运起体内仅存的力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将手中的双刀抛出。一刀如潜龙,直窜过去。一刀若大鹏,冲向天际。
那悍匪似有惊觉,身形一闪,让过了那柄有潜龙之势的刀刃。正要嘲笑时,却被另一刀直直从天而降,贯穿脑袋!鲜血迸溅,满脸凝固的不甘。
“好一手绝路逢杀,刀从天上来!你可以去死了!”
待南门杀嘴角微勾,脸色苍白地想笑两声时,却听见一声风声呼啸,如从地狱而来的冰冷话语,随后,还不等看去。他只觉天鼓一震,眼前一花,意识消逝间,脑袋倾斜,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是为你们做的最后一件事。别了啊。若是能够再活一世,兄弟,一定要认得我,带我继续杀敌!他心中模糊地记起了幼时被人从黑巷子中抱出来……少年时,朋友的关爱……青年时,兄弟们的生死同心……最后没有了其它,仅此一句话。
嗡……
远处,两刀哀鸣。
风起,溅血蓑草飘。
不知他是第几位坐到这个位置的边军,死在战场上……